7 過夜

第07章 過夜

嬌美之人魏鄞修見過許多,皇宮從來不缺美人,上至嫔妃,下到宮女,每年都層出不窮。

他盯着焉聞玉這張臉看,在前世的回憶中搜索。

哪怕從未對哪個女子的面孔上心過,也依然确定,前世他的身邊不曾出現過這個人。

魏鄞修對死後的事情知曉并不全面,他看見勤王在金銮殿上為難太後,看見皇叔登基後大晟依舊內鬥不休。

還有另一個野心勃勃之人,在暗中籌謀。

不同的節點有一閃而過的短暫畫面,他自行串連起來,從始至終,沒有焉聞玉的存在。

而今他一朝重生,身邊多了個與他結下冥婚的女子,毫無疑問,她就是唯一的意外。

魏鄞修當然要留着她,不論是否巧合,不能放走這個意外。

留在身邊還能充當一個餌食,倒要看看,會不會有誰跳出來,對這顆冉冉升起的‘福星’下手。

盡管拭目以待。

焉聞玉在閣樓上撞見了魏鄞修,後面兩日足不出戶,說什麽也不肯再去重昭殿送吃食。

可惜沒能躲多久,就是去靈臺山祭祖的日子。

這是太後娘娘命欽天監拟定的日子,自從皇帝起死回生,她處處敬謝神佛,不僅要給菩薩塑金身,還不忘告祭祖宗。

尤其是魏鄞修親口吐露的那套說辭,帝星倚仗福星相持,玄之又玄,徹底把她給唬住了。

如今看待焉聞玉尤為寬容,也不介意她的來路出身,只盼着她能給皇家開枝散葉,早日生下一個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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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的名頭,把焉聞玉壓得啞口無言。

可是她不能解釋,她隐隐明白了,魏鄞修在故意高高捧起她。

想來,是成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既是棋子,那麽便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錦衣玉食,皆是她‘勞力’換來的。

想通之後,焉聞玉反倒輕松了許多,既來之,則安之。

靈臺山之行,除了太後與皇帝,珞王和文筝公主也會同去。

太後生了三個孩子,文筝公主是最小的,今年十三歲,尚未及笄,也無定親。

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口無遮攔,見着焉聞玉便問:“聽說你是被爹娘給賣了,他們為何這樣做?”

焉聞玉的身世在宮裏不是秘密,都知道她是進來沖喜的。

不過劉家那真假千金的細節,只太後知道,她派遣心腹出去買人,要求家世清白,八字契合,還得年輕标致。

這才不委屈她的皇兒。

劉家是商戶,焉家是農戶,甭管焉聞玉姓什麽,皆符合家世清白這一條。

文筝公主不知內情,只覺她被爹娘賣了十分可憐。

焉聞玉淺淺一笑,不欲多做解釋。

小公主又感慨上了:“原以為皇兄的第一個妃子會是表姐,皇兄出事後她悲痛欲絕,大病一場,至今尚未大好呢。”

焉聞玉不知這是哪位小姐,沒有貿然接話。

文筝公主扭頭看她,仰着下巴道:“論先來後到,你才是晚來那個,往後可不能欺負人。”

焉聞玉想了想,忍不住小聲提醒:“公主的表姐尚未進宮,我們這般肆意談論,恐有礙于她的清譽……”

“誰敢将此話外洩,”文筝豎起眉頭,不以為意:“本公主撕爛她的嘴!”

“……”焉聞玉瞥一眼侍奉公主的大宮女,再審視自己,這警告,莫不是對她說的?

文筝沒有繼續放狠話,坐到她身旁道:“自古帝王三宮六院,多得是女人,也不光我表姐一個,總會有其他人。”

“公主這是開解我還是提醒我?”焉聞玉知道這個道理。

“随你怎麽想,”文筝挽唇笑了笑:“如今這後宮,還沒熱鬧起來呢。”

宮牆內的故事對焉聞玉而言宛如兩個世界,她多少有些好奇:“熱鬧起來會如何?”

文筝回道:“人多口雜,争妍鬥豔,時不時就有好戲上場。”

焉聞玉立即想到了謝姨娘,利益之争,非死即傷。

一個劉家的財富就能促使人犯下惡行,那麽皇宮裏所牽扯的,将是多少個劉家……

無上的權力與榮寵,叫人趨之若鹜。

文筝觑着眼打量她的反應,笑道:“你聽聞了我表姐,怎的一句都不問?”

焉聞玉不解,迎着她的視線:“問什麽?”

“自然是問她和我皇兄的事,你就不好奇麽?”文筝都看不出她是假裝,還是真的不在意。

焉聞玉一臉老實的搖頭:“這不是我該過問的事情。”

皇帝有幾個女人,要跟誰好,她管得着麽?估計就連太後娘娘都管不着。

文筝覺得有點意思,道:“你這性子,說不準很适合後宮。”

不貪圖更多,比表姐适合,畢竟這種地方,很難容下癡心人。

焉聞玉被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給指點了,再看小公主盈盈帶笑的模樣,又不覺得她天真爛漫了。

宮裏成長的孩子,大抵與普通人家不一樣。

*******

靈臺山坐落于京郊,修建了皇陵與祭壇,傳聞龍脈深埋于此,日常重兵把守。

行宮屹立在群山環繞之間,炎炎夏日倒是沁涼宜人。

焉聞玉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從皇城走出來。

可惜全程在馬車裏,儀仗随行,聲勢浩大,過了一道又一道門。

她不清楚是怎麽進去的,當時為了方便行事将她藥i暈,如今往外走才知道有多艱難。

住進行宮,身為寵妃,理所當然地被分配到同個寝殿內。

丁嬷嬷很是滿意,這不擡頭不見低頭見,近水樓臺先得月,一面又覺得可惜:“這兩日要素淨些,紅裙綠裳都收起來。”

“娘娘穿什麽都好看,”聽蘭翻出一套月白飛鳥長裙,道:“這件色澤淺,也不失莊重。”

丁嬷嬷檢查過後同意了,點頭道:“就它了。”又喊來弄梅,讓在裏衣多下點功夫。

弄梅早有準備,肚兜小衣皆出自她手,捧出輕薄的兩片布料:“嬷嬷吩咐的,都做好了。”

焉聞玉在內室看她們歸置籠箱,見狀面色瞬間漲紅了:“怎麽能穿這種……”

她從未見過這等形式的小衣,如何能遮得住……

丁嬷嬷知道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臉皮薄,笑道:“這可是宮廷秘傳,外頭人未必聽過。”

要不是她見多識廣,弄梅也做不出來。

焉聞玉連連搖頭:“我不要,不要穿這個。”

“怕什麽,各自衣裳底下是何模樣,外人哪裏知曉。”丁嬷嬷接過小衣,道:“弄梅多做一些,以後都穿這個。”

別說眼下非喪事白事,就是佛門清淨地禮佛,都有人不守規矩呢,須知越是禁ii忌越刺ii激。

焉聞玉臉上的紅暈消散不去,抿着唇角道:“嬷嬷不必如此,我不要穿這種。”

正經人家的姑娘會這樣麽?她不曾接觸過勾欄女子,不過有聽說過,以i色i媚i主,無所不為。

丁嬷嬷頓時收斂了笑意,道:“這都快一個月了,娘娘尚未侍寝,難道不知曉太後的用意麽?”

焉聞玉辯解:“我多次前往重昭殿送湯水,并非沒有行動……”“光是這樣不夠,”丁嬷嬷兩手秉持身前,道:“宮裏從不缺美人,不知情識趣的,扭頭就被遺忘了。”

焉聞玉的拒絕無用,丁嬷嬷吩咐弄梅用這件小衣,當晚沐浴過後就給套上了。

太後派遣來的嬷嬷,都不敢與她唱反調。

焉聞玉養得一身好皮肉,該鼓的鼓,該細的細,輕薄兩片料子幾乎都承托不住那白到晃目的雪團。

她一眼都不想看,半是生氣半是委屈,眼皮通紅。

何為知情識趣?即便她是妃子是妾室,當不得正宮娘娘的派頭,就該奴顏婢膝,自給不堪麽?

并非瞧不起那些掙紮求生的女子,只是能用色i相勾住的,絕非良人,他回頭就能在其他地方咬鈎,對她棄如敝履。

得來的只有輕視與不尊重。

丁嬷嬷瞥見她神色,不由樂了:“娘娘這含淚的模樣,奴婢瞧了都忍不住動容,可惜陛下沒看着。”

“娘娘自幼當做小姐教養,想必家中有所教導,正頭娘子莊重自持,定是唾棄那等下i賤之人。”

焉聞玉被說中了,擡眸看她。

丁嬷嬷挑眉道:“你且想想,大戶人家的主母再好,也管不住丈夫納妾,一個個姨娘擡進來,是為什麽?”

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這關上門來哪還分那麽許多,籠絡住主君的心才最要緊,衣裳底下什麽樣,我們不說,誰又知道!”

焉聞玉怔愣了一瞬,垂下睫羽,泫然欲泣。

是這個道理……可正因為有理,她才覺得自己如此悲哀。

除去色i相,她是半分能耐都沒有了,皮囊俨然成為她手中唯一的‘武器’。

焉聞玉把寝衣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梳妝臺前悶悶不樂。

丁嬷嬷未再多言,退了出去。

弄梅有些忐忑,綴在後頭道:“娘娘不高興了。”

丁嬷嬷不以為意:“她有什麽資格拿喬,太後早就想給陛下納妃,她不争,有的是別人争。”

她已經開始後悔,跟了這麽一位主子,原以為是個聰明人,瞧着未必能走長遠。

焉聞玉不至于那樣愚鈍,偏偏骨子裏是倔強的。

同住一殿,魏鄞修回來時,訓德賣了個好,過來通知她去侍奉寬衣。

焉聞玉的內室已經熄了燈,她早早躺下裝睡,不想過去。

丁嬷嬷不允許錯事這等好機會,徑自入內來,請焉聞玉起身。

她板着一張老臉,道:“可不是誰都能在禦前侍奉,娘娘自己掂量掂量。”

“陛下并無傳召,”焉聞玉閉眼躺在床上,“嬷嬷,我困了。”

丁嬷嬷見狀,上前一把拉起她,伸手扯開她寝衣的衣襟,露出一片雪色肌理:“因為這一件小衣,娘娘就耍起了小孩兒脾氣?”

“你做什麽?”

焉聞玉沒料到她突然動手撕扯衣裳,掙紮道:“不需要太多原因,我不想做,所以不去。”

僅此而已。

丁嬷嬷徹底冷了臉,道:“娘娘這般不懂事,奴婢只好如實禀報太後了。”

“我……”焉聞玉的淚落了下來:“我是不是該□□的去懇求陛下臨幸?”

她當然害怕太後,在這宮裏,誰都能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那就讓太後處置我好了。”

反正也不是很想活了。

魏鄞修進來時,便見焉聞玉衣不蔽體,坐在床上哭。

他眉梢微揚:“朕來得不是時候?”

對峙的二人吓了一跳,不成想皇帝出現,連忙跪下行禮。

焉聞玉從沒有在外人跟前這樣狼狽,慌忙趴在床上,埋頭擋住身前淩亂。

前不久才說不會哭的,她在魏鄞修跟前食言,焉有好果子吃……

卻聽這人一開口,就發落了丁嬷嬷:“訓德,把她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陛下?!”

丁嬷嬷滿臉惶恐,倉皇磕頭:“奴婢知錯,陛下饒命啊!”

她不知道皇帝聽見了幾句,縱使她言行不當,可也沒那麽嚴重,她是太後娘娘派來的啊!

訓德在外間不敢擅自入內,但耳朵好使,一揮手就讓兩個宮女進去,一左一右把丁嬷嬷拖出去。

焉聞玉也很意外,披着薄被愣愣擡起頭來,打五十個板子?

她沉默等着,以為魏鄞修下一句就該發落她了,誰知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望着她。

四目相對,焉聞玉半點都看不透眼前的男子,仿佛蟄伏在幽暗中的猛獸,叫人捉摸不定。

丁嬷嬷沒有被拖多遠,就在偏殿外頭,板凳一架就開始行刑。

板子拍打肉身的悶響聲都能聽見,更遑論她拉着嗓子一頓慘叫,凄厲得很。

焉聞玉回過神,小聲問道:“陛下為何懲治丁嬷嬷?”

“怎麽,朕打錯了?”魏鄞修冷冷一擡眼皮。

“陛下沒錯,”焉聞玉抽抽鼻子,道:“只是五十個板子……她會死的。”

丁嬷嬷的歲數擺在這,哪裏吃得消這等責罰,況且也罪不至此。

“看來祝妃想替她求情。”魏鄞修緩步靠近,高大的身形堵在床前,低頭凝視她卷着的薄被。

焉聞玉有些怕他,目光游離不敢看,搖頭道:“臣妾是替自己求情,怕她那條命算在我賬上。”

魏鄞修不置可否,撩起一角衣袍在一側落座。

他倒是沉得住氣,焉聞玉聽着外頭丁嬷嬷的哀嚎中氣不足,都快暈過去了,不禁心下着急:“陛下不妨給太後娘娘兩分情面。”

魏鄞修道:“你便是這樣求情的。”

焉聞玉一怔,一時間拿不準他是何意,實在是板子不等人,怕把老嬷嬷給打死了。

她鬥膽揪住他的衣袖:“臣妾懇請陛下,饒了丁嬷嬷……”

魏鄞修垂眸掃了一眼,緩緩抽離自己的衣袖。

“訓德,依祝妃所言,饒她不死。”

訓德就在外頭候着,躬身笑道:“祝妃娘娘心善,老奴這就讓他們停手。”

丁嬷嬷吃了一場教訓,好歹命是保住了。

焉聞玉稍稍松一口氣,又聽魏鄞修道:“你要在床上躲多久?替朕更衣。”

“陛下……要在此過夜?”她下意識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你說呢?”他面無表情的反問。

顯然他的耐心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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