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平亂

還未至殿上,她先撞着了一路小跑着要去面聖的右丞相上官如意。

“上官大人,”她覺得蹊跷,叫道:“何事如此慌張?”

上官如意見是太後,先是一怔,而後搖搖頭,低聲道:“臣聽着小道消息,恒王,要反。”

落影一驚,“可有實錘?”

上官如意點點頭,“若無依據,臣不敢如此聲張。”

落影點點頭,“知道了,大人快去跟皇上說吧。”言訖,放緩了腳步。

孟無虞死後,落影心知虞娘所生的碧落野心勃勃,有心觊觎皇位,但想着若是能給他的肥地做王,厚待與他,想必能讓他收得住心,可如今看來……

進了殿,只見上官如意搖着頭,一臉焦急,“皇上,臣不敢妄言啊!”

寧歸氣得摔碎了桌上的玉瓶,吼道:“恒王是朕的手足,從小與朕一起長大,他是什麽人,難道朕還不清楚嗎?日後誰都不容诋毀他,懂嗎?”

上官如意深深嘆了口氣,“臣告退了。”便退了出去。

落影将自己與陌蕭之事暫且放到一邊,摸了摸寧歸的頭,“寧歸,母親有事想說。”

“母親是要告訴我,上官大人沒錯,讓我殺了自己的手足嗎?”寧歸看着落影,滿眼陰鸷。

落影皺起眉頭:“寧歸,恒王的心思,為娘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一直想着要給你留個兄弟,便自欺欺人,沒有對你開口。如今,沒有證據從不開口的上官大人都說了,恐怕此事便是真的了。”

寧歸瞥了瞥落影,冷笑道:“原來聽虞妃娘娘說,母後對他們憎惡至極,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說只要父皇離世,母親便會對他們下手。兒臣當時還不相信,如今看來,卻是不幸被她言中了!”

落影搖搖頭,她不懂,為何自己的兒子對自己卻沒有半分理解。

沉思片刻,她開口道:“不然,你傳他來粱都,一探便知。”

自碧落被封王,寧歸便與他多時未見。聽落影這麽說,寧歸倒也沒反對,欣然點了點頭。

落影緩緩踱回住處,看見陌蕭,有些遲疑地低下了頭。

“他不同意?”陌蕭走到她近前,低頭一個淺吻。

落影搖搖頭。

“不會是……恒王那邊吧。”許久,陌蕭說出這麽一句。

落影重重點了點頭。果真還是陌蕭最懂自己。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沒關系,我等你。”言訖,他将她攬入懷中,一個長吻。

“如今你還是太後,我等在這裏不太好,我且回自己住處,等恒王之事解決了,我們再一起遠走高飛。”說着,他給她一個溫柔的笑。他以往常是一副冰冷孤傲的模樣,而今這神情忽而如春雨浸潤般,明媚了起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落影一邊暗暗心悸,一邊隐隐擔心。

碧落得到傳诏,會聞聲而來嘛?抑或是,發覺她的意圖,直接出兵?

想到這裏,她傳來身邊的侍衛,吩咐一番,做好萬全之備。

林袁兄弟自是将手中的家丁備好,随時聽從調遣,只是将軍處……沒有皇帝命令,不敢随意布兵,哪怕是太後有令……

落影凝眉,眼神微動,而後再次來到寧歸身邊。

寧歸正伏案讀書,一縷陽光灑在他已經長得寬闊而挺拔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她在兒子的背影處,仿佛看到了孟無虞曾經的影子……

她禁不住微微一笑,曾經那個讓她輾轉難虞的無虞,如今終于不再是夢魇了。

“皇上,”她淡淡開口,“為娘擔心恒王會……”

話沒說完,寧歸便伏案而起,橫眉冷對:“母後,朕心知自己對皇弟親近了些,得了那些逆臣的妒忌,也是自然。但朕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也請母後莫要再多生疑慮!”

庭院深深,自孟無虞死後,虞娘便這樣每日在宮中閑做。她自知如今大局已定,自己惹了落影沒什麽好處,便也不聲不響地熬着日子,只盼兒子能替自己長點出息。

直到這日,她收到兒子的家書,激動地展開來:“母親,皇上傳兒進京,不知是福是禍。兒有精兵數萬,不知粱都如何,能否成事。”

虞娘眼波微動,看看孤寂清冷的四周,寫起了回信:“皇上信你,可以出兵。”

身邊打掃的太監明月瞥了一眼信,垂了眸繼續打掃。

是夜,落影正按着太陽穴,想着各種對策,聽聞下人來報:“太後,陌公子拆人送了這個來。”

落影微微一笑,接過下人手中的食盒,打開來看,一個嬌小玲珑的琉璃盞中,一抹淡翠色的果汁,其中含了百合,紅棗,以及各種希奇水果。盞下壓着一封信箋。短短幾個字:“陌府有精兵。”但看了這幾個字,落影立即舒展開眉頭。

陌蕭為人謹慎,若是他說有精兵,那必不止府中寥寥數人。

她品了一口酸甜沁人的汁水,看向前方。

明月低眉徐徐走進,落影見他有些張皇的模樣,随即譴退了下人。

明月是她安插在虞娘身邊的眼線。雖然念及其孤苦無依,她無意傷了虞娘,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總是要為自己做些打算。

“太後,虞妃娘娘與恒王書信……”明月如此雲雲,将虞娘神态動作事無巨細告與落影。

落影颔首,眼底卻是幾番落寞。

雖然她因孟無虞,一直不喜虞娘,可如今她對孟無虞感情已逝,再看待虞娘時,便不覺那麽可憎了。

只是……如今聽了明月的話,她又變了主意。

只盼虞娘莫要一錯再錯吧。

十日後,碧落身穿暗甲進宮,與之同來的大軍埋伏在城外。

林袁兄弟帶了家兵,埋伏在不遠處。

進了殿,碧落俯首而拜:“臣弟拜見皇上!”

寧歸一臉欣慰地扶起他,細細端詳:“皇弟,你瘦了,多時不見,朕甚是想念。”說着,心下松了一口氣。

他的皇弟,果真還是來了,看來他還是坦蕩的,并未像母後說的那般。

兄弟二人相攜着坐定了,開始話家常。

這一邊,落影得了消息,稱碧落果真帶兵而來,心下一沉,起了身。

見了落影這位不速之客,寧歸先是臉一沉,“母後,您怎麽來了?”

落影不語,只死死盯着碧落。

他長大了,模樣果真和孟無虞年輕時別無二致,就連眼神,也是如他父親般睿智淩厲,饒有氣勢。

“兒臣參見母後,”碧落行了大禮,又坐回寧歸身前。

“恒王殿下,”落影幽幽地開了口,“如今天下太平,當是民之幸事。不知恒王所轄之地如何?”

寧歸不知落影問此話是何意,只凝神注視着碧落。

碧落微微一笑,拱手道:“承蒙皇兄與母後照拂,鄙處亦然。”

“既是如此,當盼這盛事能長久。”落影說罷,拂袖而去。

碧落挑挑眉,目露一股精光,而後,把手伸向身邊的寧歸,兄弟倆的手挽在一起。“皇兄,母後還是如此冰冷?”

寧歸點點頭,看着對面的弟弟,有些慚愧,在他看來,他的母後不但冰冷,而且還對弟弟很是懷疑。

是夜,寧歸留碧落在自己寝卧中,同床共枕。不為其他,只為,忌憚母親對碧落下手。

然而熟睡的他不知,碧落早已星夜出宮,整裝待發。

落影無奈之下,派莫筱偷了寧歸的印玺,調兵遣将,只等交戰。

碧落立在一匹汗血馬之上,俨然多年以前的孟無虞。他見寧歸對自己深信不疑,即便自己在屋中燃了令其昏睡不醒的迷藥,對方都未懷疑,便更為篤定,自己出師必勝。

他從未曾将懷疑他的落影放在眼裏,不過是一介婦人。

可他不知,落影,可不是他母親那種柔弱婦人。

她是林落影。

一聲哨響,碧落大軍趁夜色突襲,本以為會暢通無阻,不想,數萬埋伏于城中的粱軍應聲而起,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正當兩軍鏖戰,一片混亂之時,宮內……宮人也都亂作一團,除了一個人……

虞娘扮作宮女,潛入寧歸房中。

确定床上之人是寧歸之後,她掏出胸中匕首,朝寧歸狠狠刺去……殷紅的血染紅了潔白的睡袍。

雖然碧落帶了數萬精兵,有備而來,雖然當朝皇上此時正昏昏欲睡,以至于身中數劍,至死不知,而碧落終是沒想到,粱都居然也是做了充分準備,對其攻擊應對自如。

最後,碧落兵馬終因粱軍暗箭難防,全軍覆沒。

碧落身負重傷,單膝跪地,一只手以劍倚了地,強撐着想要站起來。

城樓之上,弓箭手做好準備,想要将他就地□□。

“慢着!”正這時,虞娘從城樓中蓬頭散發地跑出,見兒子不利,馬上伸出手來護住兒子:“你們誰敢動他!”

落影從城上投來一個冷冷的眼神:“好啊,來人,将恒王抓了,留個活口。”

下人上前去綁碧落,被碧落一把推開:“滾!”說着,碧落看看身邊一臉惶恐的虞娘,安慰道:“母親,兒既選擇這條路,就只做了兩種選擇,要麽成王,要麽成鬼,不願茍活。”

虞娘心下一怔,低聲道:“落兒,你可知,若是你死了,太後她對付我更沒有壓力了,你就是替為娘想,也……”

饒是她聲音再低,還是被落影聽到了。

落影冷冷一笑,“我當是母子情深,不想,你只是擔心自己罷了。”

虞娘看看落影,沒有答話,只癡癡地看着兒子,不住地流淚。

落影偏想看看他們絕望的模樣,“虞娘,我留你母子兩條性命,只要你們日後居于冷宮,陌生是非,哀家必不為難。”說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二人,似笑非笑。

正說着,一把劍飛一般從上頭飛下,直沖到碧落跟前。

虞娘一急,一把推開兒子,擋在劍前,後心中了一劍。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莫筱不知何時已立在城上,劍落,莫筱對着一旁的落影說道:“太後,留他們何用?”

落影不語。

碧落卻艱難地站了起來,“是啊,活又何用?”說着,拔出劍來竟要自刎。

虞娘拖着帶血的身子抱住兒子的腿,使勁全身力氣向周圍喊道:“吾兒不能死!他死了,誰來繼承大粱江山!”

衆人看看皇宮的方向,面面相觑。

落影心下一驚。

碧落也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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