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解晏那天沒太注意，之後文騁碰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如此明顯的對比讓他想不注意都難。

略作思考，他大概知道了原因。

獎學金的事對方應該知道了。

解晏覺得事情愈發有趣，不過是打了一巴掌再給個棗對方就一副拔了利爪的模樣，要是再給些甜頭，那不得感恩戴德了……

噠噠噠！

籃球從手裏落到地面後彈跳了幾下，就靠在地上不動了。

莫明朔在熱身，圍着操場跑幾圈。

他向來來得早，就是為了多打會兒球，但今天神情蔫蔫的幾乎提不起興致。

呼吸逐漸加重，小麥色的肌膚上冒出了一層晶瑩的汗珠，腳下越來越快，一貫明亮的雙眸此時卻在走神。

自從江潛說了那些刻薄的話，他就沒有再和對方搭過話了，這幾天也只敢偷偷瞄幾眼。

莫明朔第一次遇到不喜歡自己的人，他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江潛不反感自己……

砰！

一聲重重倒地的聲音，随即是一道長長的吸氣聲。

倒地的莫明朔看着旁邊雞蛋般大的石頭，疼得臉刷得白了。

不知道那個沒公德的，把石頭扔跑道上。

他低頭看着自己擦破的手肘，此時血珠汩汩，身體微微抽搐着。他疼得直不起身來，卻還是将那個石頭先處理好。

眼前視線突然暗了些，他不禁看去，繼而愣住了。

千思萬想的臉此時就在面前，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江潛站在他面前，俯視着以一種狼狽姿态倒地的他。

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痛苦的表情收斂，莫明朔看着江潛彎腰，本能向他伸出了手。

“謝——”

“傻大個，這都能摔。”江潛保持着一個姿勢，淺到透明的眼瞳裏的情緒沒有一絲作假，“你這樣的人還不配當我朋友。”

莫明朔手這就麽突兀的懸在半空中，注意到他眼裏的嘲諷後烏黑的眼驀然一縮，不知所措愣在那裏。

“以後離我遠點。”江潛話說完，就毫不猶豫走了。

蝕骨的疼從膝蓋傳來，莫明朔慢慢低下來了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操場陸陸續續有人來了，其他人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時都被他拒絕了。

操場入口出現了一張昳麗的面容，收到消息的解晏站在入口處往裏望了望，找到後往一個方向走。

走近後發現莫明朔坐在跑道邊上，膝蓋和手肘擦破了一大片皮，看起來格外猙獰。

解晏皺眉，站在跟前看他：“蠢。”

莫明朔還是垂頭喪氣坐在那裏沒有反應。

“能走嗎？”解晏語氣有些冷。

剛才還像個木偶一樣的莫明朔動了，雙手突然抱住解晏的大腿，整張臉都貼在上面。

解晏額角青筋突突地跳。

“太過分了，我不和他交朋友了……”悶悶的聲音從下面傳來，盯着那個完整的發旋，解晏眸光一閃聯想到了什麽。

幾個人扶莫明朔去了醫務室，傷得有些嚴重，校醫給抹了藥，還叮囑得去醫院拍個片子。

莫明朔回教室的時候全程垂着眼，同學們看到他纏的紗布後紛紛圍過來關心他。

“天啊，明朔你怎麽傷的？看起來好嚴重。”

“不小心摔了，不用擔心。”

回到座位後莫明朔待在那裏，安靜到大家的有些不習慣，彼此對視皆是詢問的目光，但無一不是搖頭。

每節課不同科任老師都會注意到他的異常，問需不需要送他去趟醫院。

沒了又暖又亮的大太陽，七班的氛圍不似往常活潑，缺了點什麽。

“明朔你能走嗎，要不要我們送你？”離開前文騁背着書包站在莫明朔桌前，語氣關心。

“不用了，你們先走，有人來接我。”

得到回複後衆人點頭，陸續離開了教室。

文騁剛走出教室沒多遠就對上往這個方向來的解晏，腳步一頓，下意識想逃跑，但過于明顯他也就強忍住了。

很快人就到了跟頭，在文騁緊張得手心都冒汗的那刻，解晏就那麽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

驚訝的他回頭。

就這麽走了？

文騁猛然意識到，如果不是解晏這家夥主動，對方壓根不會給他一個眼色。

他被完全無視了。

解晏到了七班門口，他很少來這，倒是莫明朔經常到一班找他。

骨節分明的手搭在門板上。

聽見聲音的莫明朔擡頭，看清門口的人後站了起來。

幾分鐘後，莫明朔一只手搭在解晏肩上，半個身體幾乎都借着對方的力。解晏眉眼淡淡的，并沒有因為莫明朔是病人幫他拿衣服或書包的，莫明朔不僅得自己背書包，無處安放的外套還披在了頭上。

解晏這潔癖嫌棄他流了汗，外套上面都是細菌。

一瘸一拐到了校門口，等在門口的司機一見這情形連忙走過來，扶住莫明朔另一一只手。

“表少爺這是怎麽了？”

“先去醫院，再送他回去。”解晏說。

司機點頭，莫明朔動作有些遲疑，緩緩問：“我的自行車呢？”

結果得到了解晏一記白眼，他說話永遠一針見血：“帶回去你再爬着帶來學校？”

莫明朔不說話了。

兩人坐在後座，在去醫院路上沒有人講話。

閉目養神的解晏睜眼，沒預兆開口：“文騁和你同班？”

“對啊，怎麽了？”莫明朔有些驚訝，“你認識文騁？也對，他成績很好你認識也不奇怪。”

解晏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對了，你們美術老師是不是姓徐？”

解晏點頭，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個。

“文騁和你們老師好像是鄰居，聽同學說好幾次見過他們在一起聊天。”說着說着莫明朔突然變得神神秘秘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你不要告訴別人——聽說文騁喜歡他。”

原本姿态慵懶的人緩緩掀起了眼，莫明朔認真點頭，再次重申不要和其他人講。

“雖然他們是竹馬吧，畢竟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影響總不太好。我知道小晏不會外傳，我才放心和你說的。”

“誰和你說的？”

“他們聽說的。”莫明朔猶猶豫豫的，見解晏輕笑又補充，“就是你們班的人說的，他們說是文騁以前的朋友。”

聞言解晏想起了那天和文騁相遇的場景，他還沒過來就看到對方在和他班裏的人争論着什麽，火氣很是不小。

眼角斜睨着肩頭，沒什麽表情的解晏突然笑了，惹得莫明朔有些奇怪：“你笑什麽？”

解晏搖頭，眼底的興味不加隐藏：“只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罷了。”

第二天上學，莫明朔左腳打着厚厚的石膏，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到了教室。

這副模樣很快就引來了不少關注，離得近的同學連忙靠近要扶他。

“明朔，你傷得這麽嚴重嗎？我扶你。”

角落裏的一道目光自壓低的帽檐下投出，落在門口被圍住的人身上，在人群散開的那瞬又很快收回。

“不用了，謝謝你們我可以的。”莫明朔笑着看着周圍關切的眼神，在他們散開的時候不經意看見了角落裏的一道身影，目光很快黯淡下來。

他笑着點頭，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自己座位。

剛坐下就有人來詢問他的情況。

“明朔，醫生怎麽說的，嚴不嚴重啊？”

“小傷。”莫明朔揚起燦爛的笑，“醫生說左腿輕微骨折，沒什麽大問題。”

“那就好。”周圍的人拍拍胸口舒了口氣，神情松弛下來，“快點好起來啊，我們還等着你一起打球呢！”

“一定一定。”莫明朔面帶笑容，穿過重重的人影，視線游離了幾秒。

江潛坐在座位上微抿着唇，看着桌面一言不發。

受限于腿腳問題，莫明朔一整周都沒有騎車來學校，和解晏一起上下學。

拆了石膏以後，腿腳還是不太利索，他趿拉着左腳往校門走。

能走後解晏就不樂意來班級門口接他了，莫明朔便自己到校門口等着。

他走得慢，很快就被很多人超過了，在成群結隊的學生裏他發現了一個孤單的背影。

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那個身影。

臉一垮，莫明朔表情有些哀怨。

盯着那個清瘦的背影，他不知不覺就跟了上去，等到對方停下時驀然回神，回頭望校門口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公交站牌邊。

一大堆人擠在那裏等，熟悉的身影淹沒其中。

莫明朔回頭，看着公交站牌上的線路，找到了抵達他家的那條公交車線。

滴滴——！

标有紅色數字的公交車慢慢停下，車門一開人便一擁而入，看着江潛的身影消失莫明朔眼睛瞪大，拿出手機忙給解晏發了個消息。

公交車發動，莫明朔站在檢票口處，高大的身影被擠得縮成了一團。勉強保持平衡的同時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後面，看到重重疊疊的頭頂既慶幸又遺憾。

慶幸不會被發現，又遺憾看不到對方。

随着不停抵達站點，車上的人陸續下車，原來擠得像沙丁魚的車廂內頓時空了。

看到那道剪影的瞬間，莫明朔表情一凜，連忙捂住臉就近找了個座位坐。

屁股還沒坐熱，下一站又有人上來，看到時老人莫明朔飛快起身。

“爺爺您坐吧。”

老人笑着道謝，緩緩落座。

此時車上沒幾個人站着，莫明朔背過身來貼在角落，生怕被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