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見

暗夜中，一支井然有序的隊伍沿着蜿蜒的山道前行，寂靜的夜色只能聞見盔甲的摩擦聲。

葉绾跟在馬車後頭，身着一套甲衣，頭戴沉重的兜鍪，連日來的奔波，讓她面露疲色。

隊伍中間，一輛金漆雕飾的豪華馬車由兩匹通體無瑕的黑馬拉着，緩緩走在山路上。

車子裏坐着的，是本朝最尊貴之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逸王爺，當今皇上的堂兄。

這一路漫長崎岖，總算是到了城門口，王爺儀仗駕到，原本緊閉的城門突然大開，盡顯威儀。

天邊映出兩道火紅的朝霞，照亮了原本晦暗的世界，也照亮了葉绾如霧般迷蒙的雙眼。

她跟着隊伍後面，随着馬車緩緩進城，眼角微微一瞥，便看到了張貼在城門口的海捕畫像。

畫像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明媚少女，一張鵝蛋臉如朝露般美好鮮嫩，梨渦淺笑，顧盼生姿。

底下，寫着幾行字——罪臣之女葉绾，為漏網之魚，逃亡在外，見則捕之，懸賞萬兩。

葉绾只淡淡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凍得麻木的手指無聲地蜷了蜷，目露堅定。

隊伍護着馬車辘辘前進，穿過永樂坊，便是諸王的宅邸府衙，而逸王府，正坐落在中央。

葉绾随行進了王府，趁着侍衛們在後院廚房吃飯的功夫，偷偷溜到了王府前院。

她頭上的兜鍪早被摘了下來，身上只餘了一套甲胄，蹑手蹑腳地踏進院落，一路探頭探腦。

沒走兩步，身後就響起一個清麗的女聲，“哎，前面那個人，你鬼鬼祟祟在這裏做什麽？”

葉绾腳步一頓，暗暗閉了閉眼，聽見後面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一橫，轉過了身子……

少頃，葉绾從草叢裏走了出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束，折騰了旬日，總算換了身女裝。

Advertisement

她回頭看了一眼，确定草叢後的那道身影不會被人輕易發現，這才放心地擡步繼續往前走。

院落中央有一口水缸，裏面養了幾條小金魚，葉绾走過去，對着水面看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時間太過倉促，只能先将就着用這張臉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惋惜。

轉到另一個院落，葉绾停下腳步，擡眸看着頭頂“聽風堂”三個大字，目光微微一閃。

剛剛邁上臺階，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她，“懷瑾，萍王妃正找你呢，你怎麽還在這磨蹭？”

葉绾心裏咯噔一下，垂下眼睑，只得緩緩轉過身子，再擡起頭時已經是神态自若。

眼前之人看上去也是丫鬟，她正不知該如何稱呼此人，就被拽住了胳膊。

那人一邊不由分說地拽着她往前走，一邊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走吧，我知道你不願意做王爺的通房丫頭，可是萍王妃既然做了決定，又豈是你能改變的？為今之計，倒不如好好伺候好王爺，若是能夠成為妾，那就是半個主子，何愁沒有出頭之日？”

葉绾被她這一番話劈得頭暈腦脹，也就是說，她好不容易易容成的這個人，是個通房丫頭？

壓下心頭的無奈，葉绾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握瑜聽到她這樣問，倏然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看着她，“你糊塗了不成，自然是要你去伺候王爺沐浴啊。萍王妃剛剛吩咐你的話，怎麽轉念就忘了？”

葉绾嘴角抽了抽，“讓我，伺候王爺沐浴？”

“是啊，多麽好的禦前伺候的機會，我們想盼都盼不來呢，是不是樂得冒泡了，趕緊的吧。”

葉绾就這樣被握瑜推進了逸王的寝居——合歡堂，還被小心叮囑了一句，“小心伺候啊。”

伺候你妹！

葉绾在心裏暗罵，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從一介相府千金淪落成一個通房丫頭，顏面何存啊！

她暗暗吸了口氣，微垂下目光，踏進內室，裏面已經擺好了浴桶和熱水，她将熱水倒進桶中。

剛剛準備好一切，就聽見外頭行禮的聲音：“王爺金安。”

葉绾眉睫微微一顫，指骨在袖中暗暗攥緊，抿了抿唇，靜默片刻，還是緩緩跪了下來。

她按着通房丫頭伺候主上沐浴的規矩跪立在側，耳邊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緩緩朝她走來，一雙繡着金線夔龍紋的烏皮六合靴出現在自己眼前，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強自壓下咚咚的心跳聲，葉绾俯身跪地行了大禮，“拜見王爺，奴婢是萍王妃的貼身婢女。”

“擡頭。”依舊冷冷的聲音。

葉绾心裏一格，盡力克制着想奪門而出的沖動，緩緩跪起身子，擡起腦袋，仰頭看着他。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英俊的盛世美顏，五官如刻，豐神俊朗，眉宇間有着渾然天成的霸氣。

他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個命如草芥的蝼蟻，眼睛裏沒有一絲溫度。

那慵懶的神情，緊抿的雙唇，顯得漫不經心，又清雅高華。

逸王暮雲卿，當朝皇室子弟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年紀輕輕，卻戰功赫赫，早已封爵為王。

“萍王妃讓你來的？”暮雲卿問。

聲音清涼、淡漠。

“是。”葉绾垂下目光。

暮雲卿沒有再說什麽，只自顧走到屏風旁，準備寬衣，頭也不擡，吩咐道：“過來伺候着。”

葉绾怔了一下，适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跟她說話，遲疑了一下，趕緊站起，挪蹭到逸王身邊。

室內溫暖，木桶往外散發着熱氣，葉绾顫抖着手指，為暮雲卿解開盤扣，褪去長袍。

他的身材很健壯，隔着中衣也能看出，葉绾臉色一紅，又為他脫去中衣，手指觸到他的肌膚，一顫。

暮雲卿眉頭微皺，目光涼涼地朝她看去。

葉绾不是沒有被人服侍過，知道為主子褪下裳和鞋子時要屈膝而跪的。

事到如今，她顧不得內心的屈辱，暗自咬牙，跪下去，為暮雲卿褪去了全部的衣物。

褲子剛抹下，逸王大人下面那處便十分“坦誠”地展現在她面前，葉绾只看了一眼，臉刷得通紅，心不可抑止地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在靜谧的內室裏，顯得十分突兀，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