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太妃

逸王府東院的玉竹軒，是招待貴客之地。

如今暮雲卿正在此處與自己的母親，也就是淑太妃敘話。

這位淑太妃來頭可不小，她是太祖皇帝的妃嫔，太祖皇帝暴斃後，太子體質孱弱，因在靈前大悲大痛，兩日後也随着太祖皇帝去了，太祖膝下子嗣凋零，唯有淑妃育有兩個兒子，年幼不經事，難當大任，便請太祖皇帝的親弟弟，也就是當時的晉王，後來的太宗皇帝即位，便是先帝爺。先帝感念淑妃的大義，保留她的封號，封她的兩個兒子為王，特許養在膝下。

先帝駕崩之後，太後傷心欲絕，皇帝出于孝道，便下了一道聖旨，冊封淑妃為淑太妃，将她接到宮中，與太後相伴，在宮中頤養天年。

太妃這遭回府，自然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昨夜逸王寒疾發作差點丢掉性命，整個太醫院都驚動了，宮裏自然也是傳得沸沸揚揚，淑太妃得知消息，确定之後就坐不住了，當即向皇上和太後請旨，要來逸王府看望兒子。

玉竹軒內翠竹青青，景色很是怡人。

堂內上首處，淑太妃和暮雲卿分別坐在兩側，祝玉妍侍立在旁，給婆婆奉茶。

淑太妃接過茶，擡頭看了祝玉妍一眼，放下茶杯，握了握她的手，“昨個兒給妍兒吓壞了吧，瞧瞧這眼睛都哭腫了。好在有驚無險，你也別難過了，卿兒需好好安慰府中衆人才是。”

暮雲卿颔首應是，“兒子知道，母妃請放心。”

“媳婦謝太妃體諒。”祝玉妍眼圈紅紅，福了一禮，到下首處坐了。

淑太妃飲了一口茶，淡淡問道：“萍兒呢，以往她是最殷勤的，今兒怎麽不見她？”

暮雲卿剛待回答，一個柔媚的聲音又從門口傳進來，“萍姐姐是被王爺關起來了，這才不得見太妃的面，太妃可不要生萍姐姐的氣啊，要生氣也該生王爺的氣，這麽欺負人……”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着紅裙的女子盈盈笑着走進，她梳着精巧的發髻，頭上簪着一朵海棠花，斜插兩支玉簪子，笑得眉眼彎彎，帶着一份特屬于自己的靈氣，別有一番豔麗。

此女子，正是離府多日的水依依，暮雲卿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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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依依踏門而入，手上竟牽着陸茹萍，拉着她進來，暮雲卿看着她們，眉頭重重一擰。

“沒有本王的允許，誰讓你私自把她帶出來的？”

陸茹萍聞言一抖，身子不自主地往後縮，紅着眼圈，目光怯怯地偷瞧着暮雲卿。

水依依卻是不怕，一雙剪水秋眸中漾着層層笑意，向前福了一禮，“王爺恕罪，臣妾離府多日，想萍姐姐了，這才入瑤光苑請安，一去才知道您将萍姐姐禁足起來了。臣妾了解了來龍去脈，很是替姐姐委屈，人道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王爺如今，也是這負心薄情之人嗎？”

“放肆！”暮雲卿眸色很冷，“去宮裏轉了一圈，将府裏的規矩都忘了是嗎？”

見暮雲卿真的作色，水依依也有些懼意，求救的目光朝太妃而去，“太妃，您評評理啊。”

淑太妃淡淡一笑，看着跪在自己腿前的水依依，疑惑道：“你要哀家評什麽理啊？”

水依依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和不忿，“臣妾在宮中就聽說王爺新納了一位妹妹，本想回府瞧瞧，奈何太後壽宴迫在眉睫，便只能留在宮中，可實在是心癢難耐，想着能被王爺如此看重的會是什麽樣的女子，可這一回來，我就聽說新來的妹妹不懂規矩，冒犯了萍姐姐，還害得王爺為了救她差點丢掉性命，臣妾突然又害怕見到她了，害怕……這新妹妹會是母夜叉。”

她似真似假的話引來淑太妃一陣笑聲，捏捏她的鼻頭，嗔怪道：“你啊，就是心思重……”

“不過——”淑太妃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暮雲卿臉上，似笑非笑道：“哀家也好奇得很，這位葉相的千金，傳聞中的才女，究竟是什麽樣子？靜心不是去請她了，怎麽還沒回來？”

暮雲卿微微蜷了蜷手指，侍立在旁的小七忙笑着禀道：“太妃稍安勿躁，小夫人為了救王爺辛苦了一夜，今日淩晨時分才回房，許是累了，一時間難以蘇醒，一會兒就到了。”

淑太妃目光閃過幾分驚詫，“哦？如此說來，卿兒救了她，她又救了卿兒？”

小七讪讪一笑，“正是。”

“竟是如此。”淑太妃沉吟片刻，臉上的笑意倏然冷卻下來，恍若雪山上的日光。

祝玉妍坐在下首處垂眸不語，一臉的淡然自若。

水依依站起身，回眸和陸茹萍暗暗交換了一個眼色，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和冷然。

……

葉绾随着太後身邊的女官靜心一路往東院走去，微垂着眉眼，腦子裏思緒萬千。

這個淑太妃，以前在家中時而聽母親說起過，總之從她的生平事跡來看，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經歷了三朝帝王，能夠在改朝換代的狂風驟雨中全身而退，還能憑借一己之力将兩個兒子撫養長大，單憑這一點，她就不是養在深宮之中的平庸婦人，而是極富智慧的女人。

這一路心思盤旋，不知不覺就踏入了玉竹軒，身後的盛夏見她還在出神，忍不住提醒她，“小夫人，到了。”

葉绾一怔，回過神來，對視上女官暗含笑意的雙眸，像被抓包一樣，赧然地低下頭。

靜心倒是沒說什麽，淺淺一笑，“小夫人請吧，太妃正在裏頭等您呢。”

葉绾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邁步走了進去。

堂內人衆多，葉绾淡淡地掃了一眼，便低下了頭，陸茹萍竟然被解禁放了出來？

她緩緩邁步上前，按着王府晚輩觐見長輩的規矩俯身行了大禮，“奴婢給太妃請安，太妃娘娘萬福金安。”言畢，三拜過後，才跪直了身子，聆聽訓示。

淑太妃頓了頓，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聲音清淡，“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你。”

葉绾無奈，只得遵命擡起頭，對方在看着她的同時，她也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淑太妃。

……這真是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