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斷腸

始信十年歸夢、是如今。應有海棠、猶記插花人。

淑太妃凝望着滿園的秋海棠，輕嘆一聲，“人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暮雲卿在旁輕笑：“母妃怎麽也傷春悲秋起來了？”

淑太妃睨他一眼，“你若能好好的，我也不至于這般擔心挂慮，惶惶不得心安。”

暮雲卿賠笑道：“讓母妃擔心了，是兒子的不是。”

淑太妃輕輕一笑，搭上他的手，一路往花叢走去，揮揮手，示意後面的人不用跟着了。

母子二人挽着胳膊往裏走，淑太妃狀似不經意地道：“那個葉绾，為娘瞧着不錯。”

暮雲卿看了母妃一眼，不說話。

淑太妃擡頭瞧他，笑了，“怎麽，覺得我剛才不理會她，由着她跪了半天，現在又來說她的好話，前後行徑不一，太虛僞了是嗎？做媳婦不易，做婆婆更難。你那三個側妃，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若是不把她們安撫好了，你以後的日子能好過嗎，葉绾日子也不好過啊。”

暮雲卿心裏不由滑過一道暖流，溫聲道：“母妃請放心，兒子應付得過來。”

“我知道你心裏有數，卻也知道你處境艱難，不得不事事小心。妍兒是我給你挑的媳婦，雖說家世低微些，但難得對你一片癡心，也是個安靜的性子，做事沉穩。至于萍兒，如妃娘娘在宮中恩寵優渥，護國公在朝野叱咤風雲，自是你的幫持，當年太後賜婚我還有些顧慮，可後來見萍兒對你也是死心塌地，便也放心不少。至于水依依，她是最能豁得出去幫你的。”

淑太妃停下腳步，微仰着頭端詳着兒子，“哀家知道，這些都不是你喜歡的。一世一雙人固然完美，可是太完美的愛情，不适用于皇室子弟，即便不喜歡，你也應雨露均沾才是。”

暮雲卿沉吟微笑，“兒子不喜歡雨露均沾，只希望對影成雙。琴瑟和鳴，歲月靜好。”

淑太妃像是一下子被刺中了心弦，眉心微動，喃喃念道：“琴瑟和鳴，歲月靜好……”

“母妃……”暮雲卿輕喚一聲，心中暗悔，知道是戳中了母親的傷心事。

淑太妃眸光閃閃，微微搖頭，複又擡起頭來，笑道：“你長大了，對待感情有自己的見解和想法，是好事，你能說出這番話來，便說明，你已經遇到了那個對影成雙之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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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灼熱的目光下，暮雲卿下意識地想要躲，卻避無可避，半響點頭，“是。”

淑太妃笑了，“是那個，叫葉绾的女子？”

沒等暮雲卿說話，她搖頭苦笑，“母妃是老糊塗了，如若不是她，還能是誰呢？那丫頭也是可憐，族人死的死、散的散，當年門庭若市的葉府如今也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再也不複從前了。經歷了這麽大的變故，她還能做到這般安靜從容，不卑不亢，也是堅強得惹人憐惜。”

暮雲卿沉吟不語，不置可否。

淑太妃見兒子沉吟，亦微笑，“這世間萬事，一動不如一靜，以靜方能制動，也才會好。琴瑟和鳴，歲月靜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若真有這個心，她也願意，那便再好不過了。”

“謝母妃。”暮雲卿嘴角終于浮出一絲笑意。

淑太妃嗔道：“你先別急着謝我，葉相一家為何沒落，這裏頭的東西衆人不知，但在外面，你就是害得葉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那葉绾不恨你就罷了，如何會心甘情願與你好？”

暮雲卿口氣平淡，卻渾然天成的霸氣，“只要我想，就沒有什麽不可能。”

淑太妃側過臉看着兒子，唇角一揚，搖頭笑道：“你這霸道的性子，別把人吓跑才好。”

暮雲卿凝眸眺望遠方，眼前浮現過葉绾倔強的模樣，那小妮子，吓不跑，膽子大着呢。

母子倆一時無話，靜默半響，還是淑太妃打破沉寂，“海棠又名斷腸花，皇上時常說起，無不是一臉感傷，昨夜回宮後，将自己關在乾坤宮喝得酩酊大醉，今晨的早朝都差點誤了。”

暮雲卿眸色深沉，掐下一株開得豔麗的海棠，想起睡夢中某人的呓語，将花撚成了沫。

……

酉時一刻，葉绾準時來到了王府練武場。

她脫去了一身纏累的襦裙，換上了一身輕便衣衫，瘦身窄腰，頭發束起，盡顯英姿飒爽。

鐵血十二騎的老大、老四奉命早在這裏等着她了，見她這身裝束，眸中也不免贊賞之意。

葉绾上前颔首行禮，“大爺，四爺。”

老大、老四也回禮，“小夫人。”

葉绾擡起頭來，淡淡道：“既是王爺讓二位教我武功，在練武場上，你們便是我的師傅。你們認真地教，我自然會認真地學。若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們該罰便罰，該罵就罵，把我當做尋常的學生就好了，用不着不好意思……二位師傅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她說着便真跪下去，老大眉眼一跳，忙将她扶了起來，“拜師倒是不急，王爺沒發話，我們也不敢打腫臉充胖子，真做了你的師傅。一切聽王爺安排吧，現在，暫且先學着。”

“是。”葉绾點點頭。

老大沉聲道：“今天是習武的第一天，倒也不急，我們先磨合一下。聽說你有些身手，那便試試吧，看看你的底子到底如何，我們也好做好安排和計劃，對症下藥，你看可好？”

“好。”葉绾從善如流。

老大微微點頭，喝一聲，“老四。”

老四話不多，全程冰着一張臉，葉绾在“采菊東籬”早見識了他的“冰塊臉”，連團寵小七在他那裏都落不到半分好臉色，更何況是自己，當即調整好心态，等待着他的“教導”。

待到老四來到跟前，葉绾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意，這個人，真是從冰窖裏出來的嗎？

沒等她腹诽完，老四便冷冷地開了口，“你随意出手便是，使出你的渾身力氣來打我。”

葉绾暗暗活動了下手腕，嘴角輕勾，“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話間，一記淩厲的手刀直沖老四的面門而去，風聲鶴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