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雙重幻境

第71章  雙重幻境

“……賽蘭？”伊森開口，聲音顫抖着。

他脫力地跪倒在地，顫抖着探了探賽蘭的鼻息。

一片死寂，一靠近他，他身上的溫度幾乎要凍傷伊森的皮膚。

他靜靜地躺在血泊中，任由雨水和血珠弄髒他的臉頰。

伊森輕輕拍打他的臉頰，連聲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如往常那樣睜開眼，朝他撒嬌。

可是沒有，無論伊森怎樣呼喚他，他都沒有再次睜開眼。

伊森抹了一把臉，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液體抹掉。

賽蘭……死了？

對了，賽蘭原本的情況就已經很不樂觀了，他原本是想來幫賽蘭的，可就在他陷入幻境的時候，賽蘭被克裏德拉殺死了。

如果沒有他，賽蘭說不定還能留下一點撤退的餘力。可他陷入了幻境，賽蘭不可能把他丢下不管。

這一切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賽蘭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伊森緊緊抱着賽蘭，想用自己的體溫讓他重新熱起來。

賽蘭……賽蘭……賽蘭……

賽蘭的身體無論如何都暖不起來，伊森哽咽出聲：“……你醒醒啊……賽蘭……”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聽到賽蘭很輕地叫了他一聲“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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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猛地擡起頭來，捧着賽蘭的臉。

他依舊緊閉雙眼，毫無動靜。

剛剛是他的幻聽嗎？他是不是也要死了，所以才會聽到賽蘭在叫他？現在死掉的話，還能見到賽蘭嗎？

冷不丁的，伊森又聽到了一聲“雄主”。

聲音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伊森微微蹙眉。

剛才那聲“雄主”響起的時候，他分明沒有看到賽蘭的嘴唇動。

……果然是幻聽嗎……

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對勁。

很快，伊森就找到了異樣感的來源。

他懷裏的“賽蘭”身上，并沒有戴那枚醜醜的吊墜。

伊森翻開賽蘭的衣領，沒有找到任何吊墜的蹤跡。不僅如此，他前幾天在賽蘭脖子上留下地痕跡也不見了蹤跡，那片皮膚白皙光滑，如玉一般。

伊森緩慢地擡起頭，雨幕對面，克裏德拉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動作，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稻草人。

伊森松開手，懷裏的“賽蘭”砸在了地上，血又大片大片地從他身下滲出來。

他竟然還在幻境中。

克裏德拉制造了一個雙重幻境給他，他破開第一層的幻境，下意識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如果不是那兩聲“雄主”喚回了他的神志，他說不定會一直沉溺在這個幻境中，直到徹底溺死。

那兩聲“雄主”是真正的賽蘭在叫他，他還活着，他得趕緊出去幫賽蘭！

伊森揮動精神力襲擊對面的克裏德拉，打散了他的身體。他的四肢像拼湊在一起的積木一樣散亂在各處，咕嚕嚕滾了老遠。伊森又一刀刺入“賽蘭”的身體，還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卻依舊沒能脫離這個幻境。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奈因教過他的他已經都用上了，可還是脫離不了這個幻境。克裏德拉制造這個幻境一定費了很多力氣，還有沒有什麽辦法……

等等，這個幻境……

伊森突然瞪大眼。

他進入幻境應該已經過去了一分多鐘，可幻境依舊持續着。

普通的幻境應該只能維持幾十秒，這個世界一直維持着，說明克裏德拉在源源不斷地往這個世界輸送着精神力，他的精神力與這個世界是連在一起的。

為什麽不利用這個機會反過來限制克裏德拉的行動呢？

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是克裏德拉精神力的化身，他要找到那樣東西，然後把克裏德拉的力量全部扣押在這裏。

伊森望向地上的“賽蘭”，咬咬牙，跨坐在他身上，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用力。

“賽蘭”一動不動地任由他發力，蒼白的臉脆弱又可憐。

伊森閉上眼，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他感覺身下的身體似乎開始動起來了。原本已經“死亡”的人被他掐住脖子後突然開始掙紮，“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漸漸響亮，伊森感到有一雙大手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的骨頭嘎吱作響，腕骨幾乎被捏斷。

連綿不絕的雨水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他側耳傾聽，聽到了碎裂的聲音。

伊森知道，他賭對了。

克裏德拉的化身，就是這個已經死亡的“賽蘭”。

伊森的手腕使不上力氣了，他集中注意力，伸出幾條精神力長鞭纏住了“賽蘭”的脖頸，迅速收緊。

他從頭到尾都閉着眼，一想到睜開眼會看到什麽樣的情形，他就有些害怕。

身下的人開始嘶吼了，聲音還是賽蘭的音色，他嘶吼一會兒，又用破碎的聲音苦苦哀求伊森住手。

“雄主……雄主……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不要……不要殺我……雄主……”

“閉嘴。”伊森咬牙道。

“雄主……我是賽蘭啊……雄主……”

“我讓你閉嘴！”伊森猛地睜開眼，怒吼出聲。

“賽蘭”蒼白的臉在他睜眼的一瞬間碎裂成塊，他與背景融為了一體，黑色的線條從他的身上穿過，把他的身體分割成了好幾塊。世界成了殘破的碎片，一片接着一片溶入黑暗，“賽蘭”的臉像破碎的鏡子，丢失了其中幾片鏡面後，他目眦欲裂地瞪着伊森。

“伊森，你該死！”他最後嘶吼出聲。

世界驟然崩塌，伊森往下一栽，被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

“雄主！”

伊森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這才是真正的賽蘭。

随着世界的崩塌，雨水傾盆而下，把伊森砸了個懵，他遲鈍地擡起頭，環顧四周，率先看到的是賽蘭蒼白的臉。

他還活着，但狀态也不算好，失血讓他面無血色，他這個情況，伊森覺得随時暈過去也不奇怪，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他清醒到了現在。

“克裏德拉呢？”伊森輕聲問，脫離了那個幻境之後，他渾身脫力。他的力量全部用來拖住幻境的主人了，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賽蘭的眼眸閃爍着：“雄主，你成功了，你拖住了克裏德拉，給我們争取到了時間！”

成功了？伊森一愣，轉頭順着賽蘭的視線看過去。

那臺提取裝置不知何時已經架在了克裏德拉面前，葉德瑞利和雷攜手擡着裝置，讓它保持平穩，迪洛将手探入裝置內部，咬牙瞪着克裏德拉。

裝置正中心對準了倒地不起的克裏德拉，光束集中在他身上，雨水在光線的照耀下如晶瑩剔透的水晶。克裏德拉周身浮着一層乳液似的光，而那層光此時正一層層地從他身上剝離，流動的水一樣被裝置吸收，重回它們原本的主人身上。

“不！不！該死的！你們在做什麽！”克裏德拉拼命掙紮，伸手欲抓住那些原本不屬于他的力量，可他的掙紮都是徒勞，力量毫不猶豫地抛棄了他，奔向迪洛。

大局已定，克裏德拉已經輸了。

伊森嘗試着動彈了兩下，手腕鑽心地疼。他在幻境裏逗留了太長時間，受到的傷全部反應到了現實中的身體上來。要是再拖一陣子，他估計得和克裏德拉一起完蛋。

“雄主，別動。”賽蘭輕輕擡住了他的手腕，“救援很快就到了，你先忍忍。”

“嗯。”伊森窩在了賽蘭懷裏，輕輕吻了吻他的手臂。

“……雄主，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賽蘭猶豫一下，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伊森流淚的時候，他也心痛到難以忍受。他迫切地想知道克裏德拉到底讓他的雄主看到了什麽，為什麽伊森會那麽痛苦？

伊森低垂着眸子：“我看到你死了。”

賽蘭呼吸一滞，心疼地抱緊了伊森：“我沒死，我沒事，雄主，別怕，我在這裏。”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心跳隔着一層布料清晰地傳入了伊森的耳朵。賽蘭的擁抱一直都很溫暖，這個時候更甚，鋪天蓋地的雨水都被他的身軀阻斷，他留給他的是無盡的柔軟與溫暖。

提取裝置的運行戛然而止，克裏德拉頹廢地倒在地上。

葉德瑞利和雷也一下子癱倒在地。

提取裝置發揮出了出人意料的作用，沃達爾的一部分精神力都回到了迪洛身上。

迪洛放下手，看向克裏德拉。

他們的身份在這一刻徹底調換，在強大的力量壓迫下瑟瑟發抖的人變成了克裏德拉。

迪洛一擡手，無形的力量打在克裏德拉胸口，他嘔出一口鮮血來，整個人狼狽得不像樣子。

迪洛上前幾步，他恨克裏德拉，恨之入骨，這個人殺死了他的雄父和雌父，還奪走了原本屬于他的一切。他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但這裏恨克裏德拉的人應該不止一個。

他回過頭，看向伊森：“伊森。”

“怎麽了？”伊森擡頭看他。

“你來吧。”迪洛後退幾步，讓開了位置。

“為什麽？”伊森不解。

“他殺了你的雌父，你應該也想親手了解他。我們能成功，是因為你，所以，你來決定。”迪洛調皮地朝他笑了笑，似乎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天真無慮的蟲皇陛下，“你不殺他的話，就由我來。”

伊森沉默半晌，讓賽蘭扶自己起來。

他幾乎将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壓在了賽蘭身上，這才一瘸一拐地走到克裏德拉面前。

克裏德拉仇視地盯着他，眼白充血，像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伊森，你夠狠！”

“沒有你狠。”伊森淡淡地回應，“你送了我兩個噩夢，我吃一點虧，送你一個噩夢好了，希望你在噩夢裏玩得開心。”

他打了個響指，克裏德拉猙獰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一頭栽倒在地，開始抽搐嘶吼。

伊森在夢中把他送上了J190星的手術臺，他會在裏面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被剖開身體，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無麻醉手術，死亡後也會繼續沉浸在這個永不停歇的噩夢中。

衆人沉默地注視着他，克裏德拉的身軀抽搐、掙紮、扭動，最後口吐白沫，心髒停跳。

迪洛嗤笑一聲：“這個噩夢不錯，希望他能永遠沉醉在裏面，畢竟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一切都結束了，伊森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他眼前一花，徹底暈倒在賽蘭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