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只翠綠的鳥兒從外面跳進了屋子裏,站在花盆裏的文竹上,那脆弱的文竹忽的劇烈抖動起來,明珠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水藍色的裙擺下露出尖尖的翹頭鞋,她用絞紗的帕子沖着那鳥揚了揚,鳥兒又撲楞楞的飛走了。
她微微松了一口氣,轉頭見蘇以喬還在看書就準備輕手輕腳的離開。
蘇以喬卻忽的擡起了頭,看向她:“外面聽着那麽熱鬧。”
明珠的心微微縮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道:“隔壁的楚公子一向喜好結交,宅子熱鬧一些在正常不過,公子不要管這些小事,好好讀書就行,老太太才剛來了信問公子怎麽樣,大家都盼望着公子能在這次科舉中出人頭地,公子可千萬不要叫老太太失望了!”
蘇以喬轉眸看向窗外,他清冷的帶着幾點孤傲的眼裏,此刻卻有幾分茫然,枝頭的花兒開的正好,燦爛明媚。
葡萄架下,楚筱悠換了一身粉白的繡了紅梅的高腰儒裙,脖子上也是嶄新的赤金項圈,垂挂髻上一串鮮紅的寶石鏈子,一身打扮顯得人唇紅齒白,俏麗無雙,正坐在藤椅上,對面坐着楚靖瑜,王仁遠則在不遠處的假山上猴子一樣的蹲着。
子骞則站在一旁正在拿筆記錄。
楚筱悠托着腮幫子想了想:“按照哥哥的意思,要做一件東西,先要想清楚是賣給誰的,才能定位産品的檔次,那咱們就做貴族小姐們的生意吧。”
子骞立刻記下。
她自己也一筆一筆的寫,這些事情從前的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雖然哥哥願意幫她,但她自己也應該有自己的想法,更用心更努力一些。
“該用什麽布料,該走什麽風格,每一期都有一個主題。”她把這些都列出了表格。
“材料方面不是很懂,做工更是不懂。”楚筱悠又有些苦惱。
作為老師肯定都喜歡勤奮的學生,楚靖瑜也不例外,他要扶着妹妹走,卻也更希望看到她能夠獨立起來,一種作為父母的矛盾心态使得楚靖瑜竟然生出了幾絲煩惱。
他嘆息了一聲,坐在一旁鼓勵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願意學,這本身不是難事,我替你找幾本這方面的書籍你好好看看,用不了多久就能辦到,至于所謂的做工,這也是在實踐中得出來的,着急不來。”
楚筱悠覺得哥哥說的對,就點了點頭,又在這幾項後面分別做了标注和說明。
接下來又談到了鋪面的問題,楚靖瑜道:“鋪子已經叫福叔看好了,就在四紅街上,鋪面的事情不用你來管,這個我來辦。”
楚筱悠點了點頭。
雖然是一項一項的來說,但終歸也是閑談,有時候說着說着忽然就閃現出了靈感,楚筱悠有些興奮的道:“我想我們每一期每種花只做一種,別無分號,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尤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只要我們做的好,不愁賺不到錢。”
沒想到他妹妹還懂得這種饑餓營銷,楚靖瑜表示了贊同:“你這個想法我覺得不錯。”
子骞提筆記下,楚筱悠也興高采烈的列了出來。
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單純的為了和羅秀逸做對,到了現在她到真正的生出了要把這一切做好的心思,羅秀逸的贏是因為一個巧,一旦她的這個巧沒有了,那麽那些粗糙低廉的頭花又怎麽會在貴圈中流行開,甚至叫太後誇贊?
大家不都是說羅秀逸能幹嗎?她到要和她一較高下,看看誰更能幹厲害一些,這一次她要叫羅秀逸輸的心服口服!
丫頭們上了好幾遍的茶水,鋪開白紙寫了好幾張,滿滿當當的都是楚筱悠的看法和備注,珊瑚就在那裏找了針線直接裝訂出了一個小本子。
楚靖瑜還給提了個字。
王仁遠這種大老粗弄不來這些事情,楚筱悠心情好卻不放過他:“快來,仁遠哥哥也來寫幾個字,叫我們看看哥哥的書法是不是長進了?”
王仁遠見楚筱悠興致好,只好硬着頭皮過來,誰知道一提筆先打翻了墨汁,漆黑的墨水順着他的黑袍子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楚筱悠忍不住笑起來,身邊的丫頭們也跟着笑。
王仁遠渾不在意,自己也咧着一口的白牙燦爛的笑,誰知道旁邊跑過來個小丫頭,蹲在那裏拿個嶄新的帕子不停的給王仁遠擦,又轉過頭去看別人,一本正經的道:“你們別笑了,公子只是不擅長這個,他厲害的地方你們也不知道!”
非常維護王仁遠的樣子。
應該就是王仁遠說的那個小草了。
王仁遠尴尬及了,漲紅了一張臉,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楚筱悠還從來沒有見過王仁遠這樣為難過。
小丫頭細瘦的很,但是一張勻淨的臉一雙明亮的眼讓她看起來幹淨又舒服。
楚筱悠怕丫頭們在笑惹急了王仁遠,轉身看了一眼,幾個丫頭的笑聲戛然而止,楚筱悠才對王仁遠道:“仁遠哥哥去換一件衣裳吧。”
劉媽媽也把小草拉了起來,算是解救了窘迫的王仁遠,王仁遠竟然是從牆上過去的,大家哄的一聲笑了起來。
小草卻抿緊了嘴,看樣子好像很不高興別人說王仁遠,是不是因為王仁遠救了小草,所以就格外的多了一份羁絆。
楚筱悠笑拉着小草的手,問了她的年紀和家世,她竟然大多不記得,只模糊的知道自己可能就是十歲的樣子。
和楚筱悠的年紀正好一樣。
楚靖瑜和楚筱悠坐在院子裏閑話,劉媽媽和珊瑚幾個把小草拉到了一旁打量,劉媽媽嘆息:“好孩子,來了咱們家裏就不用怕了,沒人在敢打你。”
小草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虎牙:“是呀,我剛看見小姐的時候還以為是看見了仙子呢,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人?”
逗的大家都笑起來。
這個不犯倔時候的小草還是很得大家喜歡的。
正說着話,忽的就見有人走了進來,擡頭去看,竟然是劉子文帶着劉曦進來了,這可是大大的貴客盈門,蓬荜生輝!
跟在後面的穿着一身粗衣的蘇景文手裏還提了一大串白皮大肚子的魚,這魚看上去到是憨态可掬,不過聽了名字就不那麽美好了,河豚有毒,誰都知道。
劉子文頭頂的玉冠是溫潤的光,那狹長的眼看向楚筱悠:“這是送給你的禮,聽說你今日回來,我特地帶了美味過來。”
有誰送河豚麽?
但是皇上最大,誰又敢說個什麽,楚筱悠大大方方地收了東西還謝了恩:“多謝。”
劉曦穿了一件碧藍的袍子,袖口和領口的地方繡了大片的竹葉,使得這亮色的袍子看上去又優雅起來,襯托的他面如玉冠,在楚筱悠的身側低聲道:“我父親心情不太好,你別介意。”
瞧這話說的,好像她還能跟皇上計較一般,楚筱悠搖了搖頭。
誰知道楚靖瑜看見河豚大笑了起來:“沒想到還能見到這等美味!”
衆人驚詫的看了過去,而劉子文眼裏更是一亮:“你會吃?”
他大氣的道:“這有何難?”
劉子文狹長的眼裏也泛起了笑意:“果然來找你沒錯!”
那個西涼國的小小使臣竟然還想用這又腥又醜的魚來耀武揚威,揚言無人敢吃,無人會吃!到要叫他們知道知道深淺!
楚靖瑜熱情高漲的和劉子文去了廚房搗鼓河豚。
楚筱悠就邀請了劉曦去自己的院子。
因為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到現在也已經可以用知己來形容彼此間的關系,繁花似景的院落裏,那花架下白色秋千晃晃悠悠的純粹又美好。
風一吹,花瓣洋洋灑灑的飄落。
聽說楚筱悠要開鋪子,劉曦沉默了片刻:“要我幫忙麽?”
楚筱悠轉過去看,她遠山一樣的眉目盛滿了淺淺的笑,和她身後燦爛的薔薇一起仿佛蔓延成了一個隆重的春日。
劉曦的眼裏清晰的倒映了楚筱悠的樣子,聽她嬌俏的道:“不用啦,我自己可以,我要靠我自己做出個叫人刮目相看的成績。”
說着她又笑起來:“這話說的真不好意思,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我哥哥在幫我的,看見我這院子裏麽?都是哥哥送我的,我特別喜歡!”
劉曦也微微笑起來:“是麽?你喜歡花多的地方?”
“是呀!很喜歡!”
劉曦替她撿起了落在發間的淺粉的花瓣握在手心裏:“喜歡就好。”
楚筱悠笑着站了起來,拉着他道:“走吧,去看看我哥哥是怎麽處理河豚的,我都不知道那東西還能吃的。”
兩個人微低了頭并肩走着,一路上說着話去了廚房。
河豚這種東西美則美矣,但很多時候若處理的不好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所幸楚靖瑜從小就在水邊長大,自小的時候跟着上了年紀的祖奶奶學着做河豚,好幾十年了,手藝純熟,再加上他本身有功夫,刀工了得,這也是他敢做能做的很重要的原因。
他挽起了袖子,站在案前,手裏明明拿着一條魚,但看上去卻更像是将軍拿了劍,劉子文忍不住道:“為什麽總覺得你更像一個将軍?”
眼力不錯,楚靖瑜微微笑了笑,就收斂了神情。
魚鰓的部位橫切一刀去血,這講的是快準狠,因為血液如果不能及時的排出去留在魚肉裏就會留下毒素,魚肉還是吃不成。
去掉魚鳍魚皮挖去內髒,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因為不但刀工要準更要緊的是要十分了解魚的內部結構,要完整的把內髒跳出來不碰破一點就是個大大的挑戰。
做完這些就把魚肉放進流水裏沖洗一會。
時間也要把握好,沖的時間太短毒素沖洗不幹淨,時間久了對肉質的質感又有影響。
一群人圍着那白瓷盤子,驚嘆的看着那薄如蟬翼的魚肉片。
楚靖瑜已經捏了一塊塞進了嘴裏,一臉的享受嘆息着道:“好久沒有吃過這種美味了!”
王仁遠也要捏,楚靖瑜攔住他:“你要知道這河豚上桌第一個嘗的是廚師,要等小半個時辰別人才能用。”
他的話音剛落,劉子文就夾了一塊放進了嘴裏,淡淡的道:“好。”
楚靖瑜驚訝的看了過去,劉子文淡淡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楚靖瑜為的是試毒,劉子文又怎麽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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