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果不是絕對的信任,沒有人會用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劉子文給了楚靖瑜很大的震動,他立在那裏看這個九五至尊身上沒有任何的高高在上的氣勢,尋常的站在那裏,細長的眉眼之間盛滿柔和的氣息,就像是一位生死之交。

他心裏甚至很多時候并沒有把劉子文當作朋友,因為理智告訴他,和天子之間并沒有友情,但這一刻,這個朋友他認下了!

廚房裏又做了好幾樣菜,配在一起也是一桌美味,天氣又不錯,就叫下人往外面搬了一張大桌子,楚靖瑜和楚筱悠王仁遠,劉子文和劉曦坐在一起。

王仁遠和楚靖瑜以及劉子文基本上說不到一起,就逗劉曦:“你怎麽也喜歡往我們這裏來,尋常不需要念書麽?每天都閑着麽?”

劉曦不徐不疾的給楚筱悠夾了菜,才道:“因為喜歡過來,所以在忙也能抽出空。”

王仁遠怔了怔,又不死心的道:“喜歡?喜歡什麽呀?”

劉曦擡眸看了一眼王仁遠:“自然是喜歡人。”

王仁遠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覺得這孩子十分不可愛,好在劉子文又問王仁遠在南城兵馬司的事情,就岔開了這個話。

楚筱悠也給劉曦夾了菜,低着頭和他說話:“你倒是很會說話呀,我仁遠哥哥向來嘴皮子利索的。”

劉曦也低着頭靠近楚筱悠,肩并肩的坐着,頭雖然沒有碰在一起,但青絲卻交纏了起來:“我說的是實話,算不上會說話。”

楚筱悠就低低的笑。

靠的近了越發覺得那眼燦爛的好看,仔細看那幽藍的眼裏仿佛是星空一樣有無數細碎的光,白皙的面頰上細微的絨毛柔軟嬌嫩仿佛是撓到了人的心裏,靠在一起的肩膀上傳過來奇怪的熱度,一直灼到人心裏,即使這樣安靜的坐着也有着說不出的美妙。

紅暈悄悄的爬上了劉曦的面頰。

蘇以喬穿着一件竹青的袍子,站在門口瞧見楚筱悠和劉曦幾乎是耳鬓厮磨的坐在一起輕聲說笑,楚筱悠臉上明媚的笑更像是針一樣一直紮進了他的心裏,疼的他的心蜷縮起來,那種燃燒在心裏的陌生情緒幾乎叫他要過去推到劉曦。

他大步走了過去。

楚靖瑜熱情的招待了他,叫他也一起坐下,蘇以喬就正好坐在了楚筱悠的另一邊。

楚筱悠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些日子沒有見了。”

她的眼裏很清澈。

蘇以喬才漸漸覺得心裏的氣息順暢了起來,清冷的道:“是呀。”

楚筱悠招呼了丫頭侍候蘇以喬。

劉曦眼裏滿是深沉,他伸手扶了扶楚筱悠發間的簪子,柔聲道:“歪了,我幫你。”

楚筱悠抿嘴笑:“謝謝。”

劉曦看向楚筱悠正好能看見楚筱悠身後那個眼裏滿是火焰的少年,他挑了嘴角微微一笑,又問:“你說想去草場麽?我到是知道一個地方,專門放馬的地方,種了大片的草,比草原也不差,藍天白雲,風吹草低見牛羊,景致十分的好。”

“是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去看看。”

“你若想去我就能帶你過去,就在京郊,什麽時候都可以,去了住上一夜,晚上的星星非常好看。”

楚筱悠高興的點頭。

蘇以喬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他自來清高孤傲慣了,即使知道自己應該主動去和楚筱悠說話,卻也做不出來這種似乎是在故意引人注意的事情。

他的驕傲煎熬了他。

手裏緊緊的握着筷子因為握的太緊虎口的地方開始發白。

這個場景楚靖瑜看在眼裏,妹妹明顯是純着不知事,只不過這些少年郎似乎并不是如此,他向來會照顧人的情緒,但這會卻并沒有理會蘇以喬,他的妹妹也不是那麽好惦記的!

他朝着楚筱悠道:“你去廚房催一下菜。”

楚筱悠立刻起來身。

劉曦便垂了眼慢條斯理的吃着桌子上的菜,那種沉穩的氣度就遠遠的勝過了一旁被嫉妒燒暈了腦子的蘇以喬。

楚靖瑜嘆息了一聲,他不能阻止別人喜歡妹妹,更不能阻止妹妹和人來往,那麽他怎麽才能讓妹妹擦亮了眼睛,看清楚男人醜惡的本質,不随随便便的對一些不值得托付終身的動心?

只要他妹妹不動心,別人也不過是自導自演鬧劇,和他們就沒有什麽關系。

回去的路上,劉曦跟着他父親慢慢的走,街道上人來人往,劉子文忽的道:“楚筱悠我會幫你娶到手的!”

劉曦怔了怔,擡頭看他父親的面頰上是一種很奇怪的神情:“您怎麽說這種話?我若喜歡自然能自己娶回家,不需要父親幫忙的。”

劉子文皺眉看了一眼兒子:“怎麽這麽不識好歹?”

劉曦淡淡的:“您說過的,男人想要的要自己争取。”

“你才多大點,幾年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如現在一般想,若到時候你還是現在的心思,那便好了。”

這話劉曦還是不大明白想說什麽,他便保持了沉默了,過了片刻又道:“太後同意封蘇荷為郡主麽?”

“她說只能是個清河縣主。”

“正好合了您的心思。”

劉子文淡淡的笑了笑:“你回去就幫着看着點,叫在清河的別院裏辦一場花宴,叫她和京城的小姐們都認識認識。”

“是。”

明珠一直把蘇以喬從外面追了進來,她也沒想到蘇以喬還是去了楚家,大抵是看到了楚筱悠,但為什麽看上去這麽生氣?

蘇以喬進了屋子就重重的的把茶壺摔在了明珠的腳下,碎片飛濺起來,打濕了裙角,劃破了裙子,明珠低低叫了一聲:“公子!”

誰知道一向溫文爾雅的蘇以喬此刻卻如此狂躁,憤怒的指着明珠:“你早上出去的時候就見到了筱悠,為什麽回來我問的時候不具實以告?這個宅子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明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以喬,吓壞了,連連後退:“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樣,奴婢是有苦衷的。”

蘇以喬卻一把将明珠推出了門外,重重的的關上門,冷冷的道:“你這樣的丫頭我用不起,還是回杭州去吧!”

明珠跌坐在門外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

就因為她說了一句假話就要把她送回杭州?他們從小相伴的情分在一個楚筱悠的面前就這麽不堪一擊麽?

她不信!她不信!

楚靖瑜避開楚筱悠的時候稍微和王仁遠商量了一下,兩個人就立刻達成了共識,王仁遠十分贊成:“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兩個人竟然也沒有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

楚筱悠坐在藤椅上看着對面一本正将的兩位哥哥:“講故事?”

“講我們親身經歷的事情!”

“我要講的是我父親和母親的故事。”王仁遠話還沒怎麽說,頭先搖晃起來,啧啧嘆息,楚筱悠身後圍了一圈一着鮮亮的丫頭們,大家都被提起了興致,認真的等着王仁遠講故事。

王仁遠拉長了調子:“當年呀,我母親是杭州城裏的富戶家的大小姐,在街上和我父親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我父親驚為天人,發誓一定要把我母親娶到手,但是他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那怎麽辦?沒關系,男人的心眼多的是,只要有手段什麽樣的女子弄不到手?你猜他後來是怎麽做的?”

楚筱悠還沒有表示,她身後的一群丫頭都搖了搖頭,緊張的聽着。

王仁遠得意起來,拍了一下大腿:“他雇人裝作壞人去劫持我母親,生死一線的時候他跳了出來救下了我母親,後來我母親感恩戴德的嫁給了我父親,到死她都不知道當年是我父親在騙她!”

大家一片驚呼,覺得王仁遠的父親實在做的不應該。

王仁遠又總結了:“你們這些年紀小小的女孩子,不要覺得別人對你好就暈了頭腦,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假象。”

楚靖瑜接過了這個話題:“是,不管什麽事情都要冷靜下裏看清楚本質,尤其是女孩子,更不能随随便便相信別人!”

他嚴肅的看向了楚筱悠:“哥哥說的都聽明白了嗎?”

楚筱悠認真的點頭,似乎還不是很清楚這兩個哥哥到底想做什麽。

楚靖瑜又搜腸刮肚的講了不少他人生中所知不多的渣男事跡,把那一群小丫頭講的冷汗嗖嗖的,绮畫低低的道:“吓死人了,看來以後不要成親的好。”

幾個丫頭都笑起來。

楚筱悠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別人不過是聽故事,她的人生卻曾親歷那種致人于死地的男子,誰又能比她更刻骨銘心,更懂這個道理?

哥哥是怕她受騙,這份好意她懂。

到走的時候又裝了半馬車的東西,給秦侯府衆人買的東西,包括幾個有頭臉的丫頭的,又有給楚筱悠新添置的衣裳首飾還有她愛看的書籍,零零總總裝了不少。

傍晚的時候楚靖瑜一直把楚筱悠送了回去。

老太太的屋子裏坐滿了人,大家看着東西一件件的搬進來,楚靖瑜帶着楚筱悠走了進來,老太太一下子就把楚筱悠摟在了懷裏,心肝肉的叫,過了半響又打量她,笑着道:“出去了一趟衣裳首飾都換了新的,是你哥哥給你置辦的?”

楚筱悠笑着點了點頭,她乖巧的坐在老太太的懷裏,穿着得體又驚豔的象牙白束腰長裙,高雅又出塵,像個不谙世事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公主。

羅秀逸忍不住別過了眼,又看見了那箱子裏打開來展示出的東西耳朵裏聽着楚靖瑜的話:“這是我和妹妹的一點心意。”

楚筱悠站起來領着劉媽媽和绮畫把東西都送了出去。

大家一片喜氣洋洋。

同樣都是無父無母寄居別人家中,為什麽她就和這個楚筱悠是天壤之別?她垂眼看見自己身上半舊的裙衫好像一切都在昭示她的貧窮潦倒,那些她引以為傲的艱苦樸素種種的話,好像都成了笑話。

她手上是拿着楚筱悠送給她的一只鍍銀的小狗塑像,憨态可掬,活靈活現,這樣小小一件東西一件少說也要幾百錢,可是楚家的兄妹卻給每個小姐都有一個,那要多有錢?

楚靖瑜為什麽舍得花錢?不外乎是怕妹妹在宅子裏受委屈,為什麽她的哥哥就不會這樣為她着想?

自從楚筱悠來,羅秀逸似乎總處于煎熬之中。

秦佳人也在打量小狗,她嘴角不自覺的吣了微笑,擡頭去看楚靖瑜:“這是表格挑的麽?”

楚靖瑜的态度溫和有禮,卻也有着幾分不易覺察的冷淡和疏離:“是妹妹挑的。”

秦佳人就點了點頭,又垂下了眼:“我很喜歡。”

但她這一句話淹沒在了秦佳茹的歡呼聲中:“太可愛了,我一直想要這麽一個小狗的!”

楚筱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很多時候這種像秦佳茹這樣發自內心的歡呼才是最好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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