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真高興啊
第22章 真高興啊
當那瑪瑙鑲金的胸針從溫鸾的妝奁裏被搜出來之後,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聽聽溫鸾的解釋,或者試着問一問這件事裏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她們徑直将她推搡到了膳廳裏,口口聲聲說她便是偷盜之人。
雖然并不樂意自己在侯府的日子以這樣不光彩的事結束,可為了前程,溫鸾一聲未吭,任由宣平侯夫人和秦筝幾人指責着。
宣平侯夫人吊梢雙眼,吃吃冷笑着說道:“我原以為你雖家世不顯,為人也不知深淺,可到底不至于糊塗透頂。沒想到竟是我高估了你,怎麽,知道景曜打算與你和離,你的狐貍尾巴藏不住了?打量着我侯府家大業大,想多占點便宜往後過好日子?”
“是啊嫂子,你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你若要銀子花,只管與弟妹我說便是了。雖說你與大哥即将和離,但我們好歹妯娌一場,又怎會眼睜睜看着你過窮苦日子。何況母親也說了,你的嫁妝都會還給你。既有這些嫁妝,又何必貪心不足呢?”
“嫁妝?我看這些嫁妝也不必還給她了,誰知道裏面有多少是咱們侯府的東西。”宣平侯夫人哼了一聲道。
這話說得急,連旁邊仆人也忍不住拿眼去瞧宣平侯夫人。秦筝趕緊接過話茬道:“不是我們要占你的嫁妝,你那點身家,我和婆母都不在意。我們扣你的嫁妝,也不過是為了好好查一查罷了,誰知道裏面幹不幹淨呢?若放你不明不白地出門,反倒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這婆媳兩個一唱一和,倒真是默契。溫鸾忍不住想着。而這會,鹿兒已經聽不下去,此刻挺直脊背道:“你們胡說,我們世子夫人根本沒有偷東西。”
“這沒你一個小丫鬟說話的份。”秦筝微微使了眼色,立刻有婆子一左一右将鹿兒拉到了一邊。其實依鹿兒的性子力氣,這兩個婆子倒未必是她的對手。只是此刻,她早已得了溫鸾的命令不必反駁解釋,因此這會也就順坡閉上了嘴。
“其實我也覺得世子夫人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來。二夫人,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柳雲湄站起身來,裙裾蓋住腳面,在廳內緩緩踱步道。
“我也希望是誤會。可那瑪瑙鑲金胸針還有百合花金簪等物全都在大嫂的妝奁裏,那妝奁的鑰匙又是由大嫂親自收着的,這……”秦筝有些遲疑地看向溫鸾:“大嫂,你有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溫鸾搖頭,依舊不作聲。
“她是無話可說了。”宣平侯夫人拈了一粒葡萄慢慢嚼着,眉眼稍稍松弛,露出不少細紋。而旁邊的秦筝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只是,她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這,這可怎麽好。”柳雲湄看向宣平侯夫人道:“老夫人,雲湄鬥膽替世子夫人求個情,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往後無論世子夫人是否留在府裏,都得給世子夫人留些顏面呢。至于這些首飾,我出銀子,雙份賠給韓姨娘便是了。”
“你這孩子倒是好心。”宣平侯夫人看向柳雲湄的目光十分柔和。“可這件事,到底不是小事。再者阖府都瞧見了,下人們都跟咱們這些做主子的有樣學樣,若不嚴懲,往後這樣的事自怕要層出不窮。”
“這樣說來,倒是雲湄冒失了。”柳雲湄有些慚愧地低下頭。秦筝見狀也收了方才亂七八糟的心思,出言安慰道:“你還年輕,往後跟婆母多學學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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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又轉頭看向宣平侯夫人道:“不過婆母,既然柳姑娘如此說了,我們多少也要給些面子。依兒媳看,不如我們先扣下嫂子的嫁妝細細查問,再讓嫂子抄寫《女德》百遍也便是了。”
“也罷了。左右今日之後,老侯爺對和離之事應當再無異議。既然都是要出門的人了,我們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是,早就聽說老夫人慈悲心腸。今日一見,果然如是。”柳雲湄适時道。
“行了,把人送回去吧。和離之前,不要再出你的陶然院了。”宣平侯夫人一錘定音,衆人立刻唱喏。
柳雲湄聞言忍不住暗自歡喜。可不等衆人動彈呢,外頭便響起一道極其粗重聲音。“我不相信大嫂會偷東西。”看着二兒子步伐匆匆進門,宣平候夫人滿臉不耐。“你一個外男,就不要摻和進後院的的事了。再說了,什麽叫你不信,堂上坐着的是你母親和你妻子,難道我們還能冤枉了你大嫂不成?退一步講,你又不是知府判官,你信不信又有什麽要緊?”
“不光是他,我也不信。”外頭傳來一道極其朗明清正的聲音。衆人順着聲音看去,只見顧景曜從外面走進門來。他身穿一襲鴉青色菖蒲紋杭綢錦衣,身披燦燦光霞,氣度高華宛如日照東君。柳雲湄擡眸望向這個往日讓自己悸動不已的男人,此刻心裏卻十分不舒坦。
什麽叫他也不信?何況他的不信,是不是有些太過篤定了。
“曜兒,溫氏的事,你就不必多管了。陪雲湄出門走走吧。”宣平侯夫人對顧景曜的态度明顯客氣尊重許多。
“若要兒子不管,就請母親重查府中失竊之事。若力有不逮,兒子可派人襄助一二。”顧景曜坦然道。
柳雲湄聞言心裏一沉,忍不住疾聲問道:“世子爺就這般相信世子夫人沒有偷盜麽?”
“是,溫氏決計不會行此舉。”顧景曜瞥了她一眼後才回答,語氣如常堅定。
這句話說完,別說旁人了,就連溫鸾也忍不住暗暗心驚。他甚至連一個懷疑的眼神都沒有,便這般鑿鑿地說出這句話來……前幾日她本已對他心生絕望,可此刻,很難說心裏一點感念都沒有。
而柳雲湄聽見這話,則幾乎氣得眼神都直了。他就這麽信任她??那自己算什麽?她咬着後槽牙故意冷冷哼了一聲,然而顧景曜卻連眼皮都沒擡。
她便更加惱火了。只恨當着未來婆母的面,不好當面質問顧景曜。
“其實我也有幾分相信嫂子。只是這證據……”秦筝指了指地面上被整個搬來的妝奁。妝奁裏每一格抽屜都被打開,裏面或空空蕩蕩或疏落放着一些首飾。最下面的一格裏,赫然放着的是韓姨娘丢失的那幾樣。
“證據亦可作假。”顧景佑搶白說完,秦筝忍不住心裏一恨。
“你們兄弟兩個倒是一條心。”宣平侯夫人氣得眼皮一翻,指着地上的妝奁道:“東西都在這了,鎖頭都是我們逼着溫氏自己打開的。你們說,誰做的假?!”
“溫鸾,你自己說。”顧景曜蹙眉看向她,語氣溫和平靜。
“是啊大嫂,是不是這鑰匙從前被丢過?亦或者,哪個奴才手裏也有您的鑰匙?要說您偷東西,我顧景佑頭一個不信!”顧景佑的語氣顯得激動不少。
溫鸾擡眸看了一眼這兄弟兩個,不由得眉心微颦,雙拳緊握。她何嘗願意受這個委屈呢,只是為了和離大計,不得不如此。所以,她一時默然抹淚,卻也說不出解釋的話。
時間像砂礫一般緩緩滑落。到底是柳雲湄打破了廳內沉寂。“既然世子爺和二爺力保,雲湄也願意相信世子夫人不是這樣的人。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柳姑娘這話說得不對,什麽叫算了吧。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大哥,你若相信我,我親自安排人,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明白!”
聽見這話,溫鸾知道時機到了,于是一邊啜泣出聲,一邊跪行到顧景曜面前,滿臉慌張道:“不能查!不能查!夫君,別再查了,鸾兒求您別再查了好不好,鸾兒知錯了,鸾兒也是一時糊塗……”
“這麽說?大嫂,真的是你?”顧景佑一臉訝異地看向溫鸾。溫鸾又羞又愧,拿帕子不住抹着淚水,痛苦地點了點頭。
宣平侯夫人咯得一笑,自是得意不已。
唯有柳雲湄,此刻驚訝之餘,卻是冥思苦想起來。
“這回你們兄弟二人沒話說了吧。總不是我們逼她承認的吧。”宣平侯夫人點着二人笑道:“行了,往後後院的事你們少摻和便是了。來人,送溫氏回陶然院。雲湄,筝兒,我們也出門散散心。”
“是。”秦筝應了一聲,又依言布置下去,這才與柳雲湄一道随宣平侯夫人出了門。于是侯府世子夫人偷盜一事就這樣匆匆了結。
片刻後,廳內便只剩下了顧景曜兄弟二人。顧景佑喚了兩聲大哥,見顧景曜蹙眉沒有反應,便嗐了一聲氣鼓鼓地走出門去。
而顧景曜,他的視線正落在地上的那張錦帕上。那是方才兩位婆子拉扯溫鸾時,無意從溫鸾手上滑落的帕子,她之前便是用這塊錦帕反反複複擦着眼淚。
這塊帕子以芙蓉色為底,繡着溫鸾最喜歡的如意紋。可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張錦帕上,連半點洇濕的痕跡都沒有。
一種小蛇爬過脊背的寒涼之感,忽然襲上顧景曜的後脊。
這日之後,萱若閣很快傳出消息,說是老侯爺同意了顧景曜與溫鸾和離之事。與這個消息一道傳出來的,還有老侯爺與世子爺的一段對話。
先是老侯爺出言斷定顧景曜一定會後悔。而後是顧景曜從容不迫的回答。他說自己與溫鸾成婚兩年,既無夫妻之實,也無半點情意,因而這輩子永遠不會有後悔的那一日。
聽見這段話的時候,柳雲湄笑得宛如春風拂面。而溫鸾,則在侯府衆下人面前一聲不吭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因羞愧丢人而呈緋色的臉頰紅欲滴血。
只有鹿兒知道,那緋紅臉頰,實則是高興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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