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私闖民宅

第25章 私闖民宅

“湄兒又去侯府了?”柳懷愈進門見堂內空空, 唯有孫氏一人翻着琴譜,便擰起眉頭問。

“去就去罷。”孫氏拈了一枚鮮紅的楓樹葉夾在琴譜中,繼續道:“咱們湄兒又不是那種惹人厭的孩子, 她自小乖巧知禮,哪怕到了侯府, 也是頭一份的招人喜歡。”

“話是如此說。”柳懷愈稍稍沉吟, 終究還是忍不住笑道:“也罷了,湄兒能嫁個她喜歡的人, 願意去就去吧。還好你敏慧, 每每給湄兒尋的由頭都不錯,即便有人問起,咱們也能周全。”

“是,眼下只等着過些日子,讓顧郎上門來提親。”

柳懷愈點點頭,又忍不住叮囑道:“對了, 顧家那位和離的世子夫人,你務必叮囑湄兒不要為難她,往後更要百般優待于人家,這樣才不會落人以話柄。”

“是,已照老爺的話提醒過幾次了。”孫氏點頭應下。

她們并不知道的是, 其實這幾日柳雲湄并沒有她們想象中的那般高興。雪珠在旁不住地打着晶瑩光亮的竹編扇, 手腕搖動如軸, 嘴上的勸說也沒停。“姑娘別想那麽多, 世子爺不是那樣的人。您只管安心等着世子爺過來求親便是了。”

“可他最近的确不對勁。每日回侯府的時辰都很晚不說,還總是心不在焉的。我幾次說有事找他, 他竟躲着不肯見我。”

“哪裏躲着了,這不是沒趕上嗎?”雪珠無奈道。

“哪有那麽巧的, 接連幾日都有事,接連幾日都遇不上。”柳雲湄兩根手指在一起攪着手中帕子,只覺得心裏煩躁得像漿糊一般。她一直以為沒了溫鸾,一切都會越來越好。可實際上,她越來越覺得事情跟自己想象得完全不一樣。甚至包括宣平侯夫人和秦筝的态度,也沒一開始那麽溫和了。

“柳姑娘來了。”秦筝說着話,身子便向後一靠,懶洋洋捏了一顆腌漬青梅慢慢吃了。

柳雲湄見狀心裏一咯噔,頓時明白自己最近是把這位妯娌得罪壞了。不為旁的,就因為宣平侯夫人最近提議讓自己幫忙打理家事,清算賬本。而自己偏偏一味要強,表現得太過伶俐了。這樣一來的确讨好了宣平侯夫人不假,但卻讓秦筝顯得平庸無用起來。

“是。這兩日看賬本有些累,我便睡得有些晚了。今日正想來和老夫人告個饒,不如我先歇歇,讓二夫人先辛苦辛苦。二夫人到底治家理事許久了,本事實在遠在我之上,我這兩日不過是仗着年輕敢說話才理明白一些小事而已。”柳雲湄不想得罪侯府的任何一個人,因此笑着對二人語。

“你還年輕,哪裏就這麽容易累。”宣平侯夫人笑道:“從前那溫鸾沒用,你卻是個有本事的。如今我瞧着,有你入府,老二家的也能歇歇了。你不知道,我們家老二可是個實心的,為着侯府,竟把自己的嫁妝都添進去了。可我也納悶了,我們侯府雖有窟窿,但也不至于這麽大吧。還好你來了,才給我們侯府洗清了這個冤屈,原來有好些銀子竟是不必開銷出去的。”

“是啊,到底是我不中用,還是雲湄姑娘伶俐。”秦筝雖是笑盈盈說着這句話,可柳雲湄卻感受到她眉宇間的一股涼氣。看來,自己是徹底把這位二夫人得罪了。她不由得在心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原來一直以為溫鸾把人都得罪光了是她沒本事,可此刻她才知道,原來身在其位,有時候就是不得不得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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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好,總算侯夫人一直很喜歡自己。柳雲湄稍稍寬心,從秦筝手裏客氣地接過了賬本。而後,她故作無意地提起了顧景曜的事。“對了,老夫人,我這幾日一直沒瞧見景曜,他在忙什麽呢?”

“左不過是朝政的事。景曜官拜一品,自然不像老二那麽游手好閑。”宣平侯夫人随口應道。

這一句話,讓秦筝的臉色更黑了一層,以至于連柳雲湄讨好的笑意都不管用了。完了,只怕秦筝以為自己是故意的。柳雲湄心裏無奈想道。

于是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柳雲湄打定主意不再輕易開口。可不開口,這坐着看賬本的時光就更難熬了。一則是要顧忌儀态,不能坐得不好看,二來這看賬本又極費腦子。柳雲湄身體熬煎,內心更熬煎。她終于意識到,這世子夫人的位置,沒自己想的那麽好做。

可從前看溫鸾的時候,柳雲湄分明看見的是一個生活輕巧的世子夫人。提起溫鸾,她的心忽然猛地一跳。顧景曜他,不會這幾日是去看溫鸾了吧!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便再也甩不出去了,以至于柳雲湄坐也坐不住,思也思考不了,手裏的賬本更像燙手山芋似的,恨不得立刻就丢出去。

“柳姑娘累了吧。”秦筝見她臉色莫名發白,心裏的厭煩稍稍收了些,有些驚異道。

“是呢。”柳雲湄尴尬笑道。

“這麽年輕,總嚷着累……”宣平侯夫人有些不滿,不過想到柳雲湄沒過門,還是咽下了剩下的話。“那好吧,今日就這樣吧。你回去歇歇吧。”

柳雲湄的心早就飛到馬車裏了,得了這話,也顧不得宣平侯夫人高不高興,立刻就出言說要告退。然而,沒等走出門口,宣平侯夫人忽而又念叨了一句:“身體倒是不如溫氏好。”

聞聽這話,柳雲湄頓時氣了個倒仰。感情自己前兩日的辛苦都白做了!

“我……我受的什麽罪啊!”柳雲湄手指發抖,坐在馬車上止不住地抱怨。

“您別這麽想,好歹世子爺是世間難尋的英才呢。您只沖着世子爺便是。”雪珠輕聲勸道。“至于宣平侯夫人和二夫人那,您能處就處,處不來就罷了。”

“那,那我與溫鸾,又有何異呢?”柳雲湄忽然懷疑人生起來。不過,想到溫鸾,她立刻收拾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快,快告訴車夫,我要去溫氏那。這個時辰正是顧景曜下朝的時辰,沒準他真的在溫氏那。”

“姑娘?!”雪珠驚異地看着她,仿佛她說了句很是可怕的話。“您怎麽能這麽懷疑世子爺呢?”

“我,我就是心慌。”柳雲湄抓了雪珠的手,迫切道:“雪珠,咱們就去看一眼,只要看過一眼,只要顧景曜不在,我就再也不懷疑他,好不好?就這一回。”

看着自家姑娘有些扭曲的臉龐,雪珠不敢拒絕,結結巴巴地嗯了兩聲。

眼前朱紅色的大門是緊鎖的,宛如柳雲湄此刻被霎時捏緊的心,悶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姑娘,咱們回去吧。”雪珠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麽,可她總覺得今日這地方她們不該來。

“你也覺得顧景曜心裏還有她是不是?你說,他之所以娶我,是不是只是因為當初那件事。”柳雲湄握住雪珠纖細手腕,慘白臉頰上染着擔憂與清苦。

“怎會呢。世子爺和您分明是情投意合,任誰都看得出來。”

柳雲湄卻搖搖頭,伸出一根細瘦食指指了朱紅色的大門,又咬一咬唇珠道:“他若心裏有我,此刻一定不在這裏。去敲門吧,無論如何我都要進去看一看的。”其實她心裏也有一點點私心,那就是想看看溫鸾如今過成什麽樣子。

出來應門的是一位小丫鬟,柳雲湄覺得并不眼生,似乎在侯府見過。只不過,她的穿着比起在侯府時不知富貴了多少,幾乎比雪珠這個得寵的大丫鬟穿得還要好。但這會,柳雲湄并未覺察出來,因為她正蹙眉問着顧景曜的蹤跡。

“世子爺在這裏吧。”她徑直躲過小丫鬟伸出的胳膊,雖是高昂着頭,但其實心裏十分沒底,甚至慌得連手指都有些顫抖。

“柳姑娘,柳姑娘,您不能進去。世子爺沒在我們這,我們這只有我們溫姑娘。”小丫鬟忙不疊地攔去,但柳雲湄已經繞過影壁進了前院,瞧見了正在院裏擺弄花草的溫鸾。

光是這一眼便能瞧得出來,至少這會這宅子裏是沒有旁人的,因為大多數丫鬟全都圍在溫鸾的旁邊說笑。見此場景,柳雲湄心裏又喜又驚。她喜的是顧景曜并未在此,驚的是溫鸾一張美人面孔宛若桃花,竟無半點衰敗沒落之感。

這也罷了,更要緊的是她身穿一件光華閃耀的衣裳,裏面的金線多得直晃眼。而發髻一整套鴿子血石首飾亦是十分華貴。還有那滿院子的莺莺燕燕,穿着都比在侯府的時候強了數倍。

柳雲湄看着看着,忽然就不屑地笑了。“我說溫姐姐,你是不是把景曜給你的銀子一股腦都花了啊?那往後怎麽辦,打算手心朝上,從我和景曜要嗎?”

溫鸾的神色這會已經從初見她的驚訝變成了鎮定。她沖着正委屈說沒攔住柳姑娘的小丫鬟擺擺手,又重新低垂下眼眸平靜道。“我比你小。”

“怎麽可能。”柳雲湄下意識說着,腦海裏忽然閃過宣平侯夫人說過的一句話,溫鸾嫁進來的時候不過十七歲。這麽說,的确如此。她稍稍尴尬一瞬,很快又道:“是,是我稱呼錯了。應該叫你溫妹妹才對。”

溫鸾擺擺手,依舊連眼皮也不擡,徑直道:“不要緊,這不歡迎你,你走吧。”

柳雲湄毫不意外自己受到的冷遇,她瞳孔微微收縮間,再次把前廳掃了一圈,而後狐疑問道:“這些日子,顧景曜真的沒有來過這裏?”

聽她問出這句話,溫鸾咯的一聲笑了。“真是有意思,你們未婚夫妻之間怎麽還有不知道對方行蹤的時候嗎?”

“自然不是。我怎麽會不知道景曜的行蹤,不過是怕某些人心裏不甘,平白生出勾引旁人夫君的念頭罷了。”柳雲湄盯着溫鸾那張過分豔美的臉,心裏的嫉妒一浪多過一浪。

“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呢。”溫鸾的指節铛铛敲在桌案上,意有所指地看向柳雲湄。

柳雲湄臉上一燒,頓時破防道:“我才沒勾引過景曜,是你鸠占鵲巢,擺不正自己的身份地位!”

溫鸾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美眸裏凝着幾分不耐,雙手抱肘道:“看在你收留了我不要的男人的份上,這句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鹿兒,送客!”

“你!溫鸾!分明是景曜不要你!才不是你不要他!”柳雲湄被這句話氣得徹底失去理智,幾如瘋婦一般叫喊着,連頭上的玉簪都歪到了一旁。溫鸾自然對她置之不理,于是她的火氣便愈發沖天,連說話的聲音也帶着扭曲陰狠的意味。“我警告你,溫鸾,如果被我發現你敢偷偷見顧景曜,我定然不會放過你的!”

“柳姑娘說笑了,我這個人嘛,從不在渣鬥裏翻東西的。”溫鸾說着,旁邊的衆丫鬟全都笑了。

在這片銀鈴般的笑聲裏,柳雲湄氣得哇哇亂叫,半點淑女的儀态都不見了。然而,不等她再繼續撒潑,外面已經傳來一道肅穆的聲音。

“是你們去報的官吧,說有人私闖民宅?”

柳雲湄聞聲轉過頭去,竟見三四個捕快捉刀站在門前,橫眉立眼,滿是不耐。她的心裏徒然一驚,驚異地看向溫鸾,咬牙道:“你居然報了官?就為了這點事?你至于嗎?”

溫鸾平靜一笑,連回答也不屑,便款步走到了那幾位捕快面前,施了一禮道:“回禀老爺,是民女報的官。民女是前日裏與宣平侯世子和離之人,而這位則是那位世子即将要娶的繼室,也就是盛京城裏有名的柳夫子之女。民女也不知她今日為何到此,但民女不歡迎此人,她的确是私闖民宅。”

原來是這樣,為首的兩位捕快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究竟。怪不得宣平侯世子要和離,原來是因為看上了別的女人。

不過,他們打量了一番溫鸾後又看了一眼柳雲湄。“宣平侯世子好像眼光不大好。”有人低低說道。

“小點聲。”另一個人雖然嗔怪,但顯然并不反對。

“行,那我們知道了。”一位捕快走上前來,沖着柳雲湄略略拱手道:“柳姑娘,我們雖是武官,卻也聽說過柳夫子的名聲。看在柳夫子的份上,您只要現在離開,我們就不帶您回官府了。”

“我……”柳雲湄萬萬沒想到溫鸾會把事情做得如此決絕,更沒想到她一股腦地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說了個幹幹淨淨。惡人先告狀,自己現在再說什麽,估計人家官差也不會信了。她氣得狠狠跺了跺腳。

“您走吧。”為首的官差雖然依然客氣,但眉眼裏已流露出覺得她不懂規矩的意思。

柳雲湄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顧忌父親的名聲和顧景曜的顏面。她再次狠狠瞪了溫鸾一眼,咬碎銀牙,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而溫鸾,則從懷中摸出一錠大銀遞給了為首的捕快。“有勞幾位官爺了,銀子不多,只當請幾位官爺飲茶。”

領頭的人怔了怔,顯然沒想到溫鸾這般美貌又有禮數,頓時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多謝姑娘了。若是下回再有人鬧事,您只管去府衙找我便是,我叫陳七。”

“好,多謝陳大人。”溫鸾親自送走了衆捕快。

而門外的柳雲湄則漲紅臉龐上了馬車,嘴裏猶自念叨不止。“溫氏實在是太惡毒了,我不過是進門瞧瞧罷了,她竟然把捕快都叫來了,分明是置我們幾人的顏面于不顧。”

“姑娘,您現在應該擔心的是,這件事會不會傳到老爺和世子爺的耳朵裏……”

“應該不會那麽巧吧。”柳雲湄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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