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風光潇灑

第46章 風光潇灑

皇宮修繕精良, 外頭的動靜自然什麽都傳不進來。溫鸾又不能趴在門縫上聽壁角，因此索性靜下心來等着。只是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小一個時辰。而且等來的, 還是脊背一片鮮紅的顧景曜，連衣衫都被染紅了, 遠遠看去, 宛如最豔麗的海棠花刺繡一般誇張。

等到人走得近些，溫鸾才看清他的臉龐, 只見他的姿容依舊恍若天人, 只是氣質裏多了些蕭索的意味，唇色也變得蒼白不少。

“是杖刑。”身後有小宮女多嘴，此刻出聲道。

聽見這話，溫鸾的眉頭不由得緊緊擰起，但到底不可能伸手攙扶，正打算問他沒事吧, 還能不能走路，便聽顧景曜在一旁先開口了。

問的卻是她的安危。“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你還是先顧着自己……”溫鸾指着他的傷口。

“回答我，你要不要緊。”顧景曜卻未在意她的手勢，而是從上到下地掃視她是否受了傷。

“我沒事。”溫鸾搖搖頭, 盡量避過臉去, 她仍然不喜歡顧景曜這種熾熱而關切的目光。但顧景曜卻顯而易見地松了一口氣, 而後由着宮人帶路, 與她一步一步往宮門口走去。

溫鸾全程沒有吭聲，也猜想顧景曜此刻應當是不想開口的。可她想不到, 顧景曜此刻想的，卻是希望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他不畏疼, 不擔憂前程。他只在意她的一眼垂憐。甚至，他方才受刑的時候，心裏還有一絲隐隐的歡喜。若能換來她對自己的一句關心，那這傷也不算什麽了。

然而事實是，她和從前一樣無動于衷。不僅無動于衷，甚至步伐還很匆忙，像是急于甩開這種場面。

原來她對自己，真的半點都不在意了。顧景曜這樣想着，頓時有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之感。

“闱墨！”這會，溫鸾雀躍着奔向候在宮門口的英俊男人。

顧景曜看着她輕盈如脫兔的身姿，心裏更是狠狠一陣抽痛。他多希望此刻現在她奔向的人是自己，多希望她此刻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真傷心啊，顧大人。”闱墨一邊笑着沖溫鸾伸出手，一邊沖着顧景曜以唇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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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杖刑。”溫鸾在闱墨身邊輕輕說着，語氣似有些複雜。

二人的視線旋即齊齊落在顧景曜身上，宛如打量一個陌生人。

“顧大人，您是心裏的傷更痛一些呢，還是身上的傷更痛一些呢？”闱墨看熱鬧不怕事大，忍不住出言嘲諷。

“你言重了。”溫鸾語氣淡然地打斷闱墨的話，用一種極其漫不經心的語氣道：“他不過是心裏有些愧疚罷了。等到愧疚的勁頭過了，他依舊是從前風光潇灑的顧大人。”

這話，刺得顧景曜一痛。“不是這樣的。”他輕聲解釋，深深看向她的雙眸。可她渾然不聽，也不在意。

“溫鸾。”他咳了咳，帶動背上數道傷口，讓他的眉頭蹙得更緊。可這身上再痛，也比不過心裏那種悔意的熬煎之感。他想說他并非一時愧疚，他想說他其實已經後悔很久了，可這些她都不會信，一句都不會信。因為自己當初把她害得太苦了。

當初和離的時候有多痛快，現在他就有多悔恨！

“你自己能回去吧。”溫鸾雖然這些問了，但顧景曜聽得出來，即便自己答不能，她也不會派人送自己回去。

“雙福稍後就到 。”他苦笑作答，脊背卻半點未曾彎下。

溫鸾點點頭，将手搭在闱墨的手臂上，借着他的力氣，柔柔上了馬車。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美麗，甚至讓那華美的馬車都顯得格外黯淡。

“我們走吧。”闱墨笑着放下轎簾，懶懶拾起馬鞭。然而，就在他即将揮舞馬鞭的那一刻，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按住了胳膊。

闱墨見狀也不慌，只是一臉坦然地回望着顧景曜。而後，他才發覺眼前這個看上去仍然挺身玉立的男人，其實已經熬得滿眼都是細密的血絲。

“我會照顧好鸾兒的，只要顧大人離我們遠一些，我們自然就安全了。”

“太後的手段，遠比你們想象得更厲害。她今日此舉，無非是向陛下陣營裏的人宣戰。而溫鸾……無論是否願意，她都已經被卷入這場風波了。”顧景曜極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事實卻的确如此。

闱墨機敏，立刻反應過來，脫口道：“你是說，昨日平煦在柳府的舉動？”

“是，太後娘娘眼線諸多，定然對昨日情形了如指掌。”

“我知道了。”闱墨點點頭思索了片刻，應聲答道。旋即，他擡起眼眸看向顧景曜，然後發現他的視線正透過水晶轎簾看着馬車裏的溫鸾。

“別看了，世子爺，這世上的女人千千萬，可就這一個，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娶回去的了。”闱墨說着，又咧嘴一笑，嘲諷道：“和離一時爽啊，後半輩子就不用幹旁的事了，光找後悔藥喝就行了。”

“你少廢話了。”溫鸾嫌棄的聲音傳出來。她對闱墨的氣也還沒消呢。

“走了走了。”闱墨立刻收了乖張的氣質，也不親自驅車了，胡亂将缰繩往馬夫手裏一丢，便笑盈盈地鑽進了馬車裏。

徒留顧景曜站在原地，滿眼不舍。

“心疼了？”闱墨一坐穩便看着溫鸾嬌嫩的臉龐問。

“你不用試探我。”溫鸾掀起金紗，神色淡然地看着外面人流如織的宮門長街。“我要心疼，也只會心疼我自己。”

“太後娘娘說什麽了？她對你動手了？”闱墨立刻緊張起來，随後便要動手動腳地去檢查她的脖頸和手掌。

溫鸾不耐煩地拍掉他的手，輕聲說起了方才的經過。

闱墨認真聽了好半晌，最後才開口道：“你想得是對的，太後不是無緣無故選中了你，要你去寫話本。更多的，她還是想顧景曜動手。更深一層的意思是，太後想對皇帝陣營的人宣戰了。”

“是的。所以這些話本，即便我不寫，她也會找別人寫。但我，卻也終究不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你這話什麽意思？”闱墨聽出了她的畫外音。

溫鸾嘆了一口氣，随後才慢慢道：“太後娘娘方才派人告訴我，說以後每旬中要我抽一日過去，陪公主一道讀書，或者給公主講話本解悶。”

“陪她膝下最年幼的那個公主？”

“你怎麽知道？”溫鸾立刻警覺。連她，都是今日才知道太後膝下還有一位小公主的。

“這不是什麽秘密，坊間早有傳聞了。”闱墨十分淡然地擺擺手。“太後這麽做，要麽是想拉攏你，讓你這個當紅的著書人為她效力。要麽，便是要拿你為人質，要挾顧景曜。”

“我猜是兩者都有。”溫鸾早已想明白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往後會很危險。”

“危險當然是危險的。但，若我能借機打探到一些太後的心思或者籌謀呢？”溫鸾忽然狐眸一閃，溫柔卻堅定道：“朝廷一旦動亂，即便我與顧景曜無關，即便我從未寫過那些話本，身為一名百姓，卻也不會幸免于戰亂之苦。所以，身為大盛子民，我為什麽不能想辦法阻止這一切呢？何況如今大盛政通人和，朝政清明，皇帝不是一個應該被推翻之人。反倒是誠郡王，若太後扶持他上位，那百姓的日子才真是不堪設想。”

“……”闱墨沉默了好久。好久後，他才輕聲喟嘆。“你總是能出乎我的意料。”

“不要說我只是一個女人，什麽都做不了。”

“我從來都沒有這麽覺得。”闱墨輕聲道。“可是，不管你以後要做什麽，你現在的日子都會是很難過的。那位小公主的脾氣，肖似當今的太後。”

“大不了受些委屈嘛，忍忍就過去了。”溫鸾毫不在意。她從前在侯府的時候，什麽冷言冷語沒受過。只要不動手，一切就都好商量。

……

數日之後，孫氏被關進大牢的消息傳進了侯府。彼時的李瓊之正掐腰看着小丫鬟們挑燕窩，聽見這話不由得轉了個身。“這麽說，一切都是真的，那孫瑜珩真的做了那些事？”

“是，聽說是看在柳夫子的份上才不流放的。不過，聽說足足打了四十大板呢，人都要打殘了。”仆婦說着打聽來的消息。

李瓊之打了個冷戰。“還好，總算曜兒有福氣，沒與那柳氏定親。可這樣一來，曜兒就又成一個人了。這怎麽行，得趕緊娶個夫人才是。”

“婆母……”一直沒吭聲的秦筝臉色尴尬道。“聽說大哥這兩天，日日都守在溫氏那新宅的門口，等着給溫氏賠禮呢。”

“什麽？”李瓊之驚得差點絆倒。

還好秦筝早有預料，一邊上前伸手扶了，一邊勸道：“不過我想了，大哥應該不至于動別的念頭，最多也只是賠禮而已。”

“那，那當然了。那溫氏連野男人都找了好幾個了，誰能看上那樣的女人。不過你說，會不會溫氏仗着救景曜的功勞，也想回來繼續做世子夫人啊？那不比自己在外面寫那些破話本輕松多了？那些東西寫起來多累啊，聽說很是耗心血，有的連手腕都累傷了呢。”

“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啊。那怎麽辦？您同意她回來？”秦筝窺向李瓊之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