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勢如破竹

第69章 勢如破竹

“那倒是……前兩日聽郡王爺說, 有不知死活的大臣提出要讓顧景曜官複原職。結果,陛下發了好大的火氣,差點就發落了那位大臣呢。”趁着王婉與霍氏坐在一處說話, 柳雲湄與孫氏咬着耳朵道。

孫氏聞言點點頭,眼神帶了幾分理應如此的光彩道:“要不說湄兒你聰慧呢, 你父親還傻呵呵地叫你嫁給顧景曜。若真嫁了他, 只怕也就那副皮囊還叫人得意些。到時候,你且有的是苦頭要吃呢。”

柳雲湄點點頭, 卻又有幾分懷疑。“娘, 他真不能官複原職了嗎?那誠郡王為何要對他這般客氣,還特意讓王妃親自過來赴宴?”

“王爺客氣是因為之前動過殺心,所以要出來掩人耳目。至于官複原職的事嘛……陛下若是允他官複原職,那可就是把天子的顏面抛之腦後。你覺得,對皇帝而言,此事可能嗎?就算皇帝對顧景曜真有幾分惋惜, 也不可能為了他而放棄帝王的權威。所以啊,這件事就別想了。”

柳雲湄聞言稍稍放心,又有些窘迫地問道:“娘,那爹還在生我的氣嗎?他真的不願意效力于太後娘娘和郡王爺嗎?”

“你爹是怎麽想的,娘現在也不得而知。不過, 娘知道, 你爹還惦記着你呢。今早出來他還派人過來囑咐我, 說要我提醒你, 不可讓顧景曜官複原職。雖然說你爹分明是亂操心,借那顧景曜一百種本事, 他也不可能再進入朝堂啊。不過,他能說出這話, 就說明還在意你這個女兒。”

“那就好。娘,這件事到底是我不好,不僅連累了你,還惹惱了爹爹。”柳雲湄頗為歉意道。

“別這麽說,是你爹糊塗,非讓你嫁給顧景曜。你做得對。其實你現在這門婚事也挺好……”孫氏話說了一半,忽然瞥見不遠處高高在上的王婉,心裏不由得一虛。

是啊,這門婚事哪裏好了呢?只能說比溫鸾強吧。柳雲湄看見娘親的眼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有王婉這個正妃在,自己這門婚事真的并不讓人滿意……

“那也比嫁個庶人當百姓強!”孫氏咬咬牙說道。

就在這會,衆人已經追随着新娘入了前廳。因是顧景曜入贅,所以沒有接親的流程,直接便是拜天地了。然而,流程雖然簡單,但儀式卻十分盛大。接連幾次,柳雲湄身邊都有少女發出驚呼,或是感嘆顧景曜的用心,或是為二人的情意所打動。柳雲湄聽得不耐煩,不過想到顧景曜這種白身的身份,心裏便也釋然了。

不想,就在拜過天地之後,宣平侯爺顧運淳忽然開了口。柳雲湄起初還沒怎麽當回事,可聽着聽着臉色忽然一變。原來那顧運淳竟然要把侯爵之位直接傳給顧景曜。如此,顧景曜雖不能以官員的身份再入朝堂,但卻能以侯爵身份參與朝政。而更要緊的是,如今的世子爺顧景佑此刻竟然也站出來表示同意。

聽見這話,溫鸾忍不住與顧景曜對視了一眼。不過,她在他的眼眸裏看見了同樣的驚訝。

“這怎麽能行!?”柳雲湄的腦筋飛快地轉動着。如果顧景曜真的成了宣平侯,那就意味着溫鸾擁有了真正的诰命之位!到時,一旦當初自己與郡王爺派人殺害她的事大白于天下,那後果會比現在嚴重萬分。而且,再想殺她也不容易了。還有,顧景曜也會成為郡王爺的對手,阻礙郡王爺的道路。不可不可,柳雲湄怎麽想怎麽覺得害怕,她不由得恨上了顧運淳。這個只知道逗鳥玩蟲的老侯爺,怎麽忽然想出了這麽一招。

可是,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在這個場合開口。柳雲湄無奈地咬咬牙,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婉。她倒想看看,這個王婉張口閉口都是太後,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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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瞥見柳雲湄的眼神,卻只是高傲地一笑,而後便悠悠然開了口。“侯爺的心意是好的。可是自古以來便沒有這樣的道理。想當年,秦昭襄王長子早喪,次子安國君年近五十也不敢即位,只因秦昭襄王尚在人世。所以,即便侯爺有心讓位,顧公子最多只能以世子身份等待,卻不能在老侯爺在世時,便取而代之。”

她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也正應了在場衆人的心思,大夥不由得都點了點頭。唯有柳雲湄,此刻卻心裏一黯。她一向自視才華,沒想到王婉出身将軍府,卻也對歷史這般信手拈來。

“事在人為嘛。”顧運淳常在街角逗蟲,自然見多了撒潑無賴,時間久了便也學了一些。“只要我樂意,又有什麽不成的呢。反正這宣平侯位是先皇親口所說,世襲罔替!大不了,你們就當我死了便是了……對吧,佑兒!?”

顧景佑猶豫了一下,但看了溫鸾和顧景曜一眼後,還是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句對。

“這……”別說柳雲湄了,連孫氏的臉色此刻都變了。她絕不能接受,顧景曜再度成為世子。更別說侯爺了。

“這,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先例。此事,是不是得請旨于陛下或者太後娘娘呢?”王婉是今日席間地位最高者,此刻便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

霍氏聞言一笑,看着王婉道:“太後娘娘不是說,要你午後過去請安麽。我看此事,不如你盡個人情,幫侯府問問便是了。免得侯府還得遞牌子入宮,怪麻煩的。”

柳雲湄雖然不喜歡這娘倆,此刻也忍不住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呢,由王妃出面再好不過了。或許,太後娘娘會看在王妃的面上,直接答允此事呢。”

“不必了。此事說到底也是侯府的事,我們自己去請陛下的旨意就是了。之所以今日在此提出來,便是要衆位做個見證。往後我顧運淳,便再無侯爵身份。請你們,稱呼景曜為宣平侯爺。自然了,他的入贅身份不變,我們不在意這等小事。”顧運淳拈須笑了笑,拿下巴點着席面道:“好了,大夥還是趕緊用席吧,一會飯菜都涼了。”

柳雲湄聞言拳頭一攥,趕緊走到王婉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妃,此事若真的這般,咱們回去可都沒法跟太後娘娘交待。”

王婉與霍氏對視了一眼,才理也不理地對柳雲湄低聲說道:“還輪不到你來教本王妃做事,管好你自己的母親,別讓她丢人現眼才是正經。”

柳雲湄被說得臉色一敗,手裏的絹帕不由得捏得緊緊的。而霍氏卻昂首站起來,笑盈盈反問道:“宣平侯爺疼愛兒子,連我也敬佩不已。只是不知,侯爺的這個打算可與侯夫人商量過?所謂夫妻一心,侯夫人若是也同意,想來事情更好辦些。不過,聽說老郡主一向疼愛幼女……也是我多嘴了,為侯府和睦計,我多問一句,此事不知老郡主可否知曉?”

這話說完,顧景佑和顧運淳夫子二人不由得都怔了怔。柳雲湄聞言大喜,心裏不由得暗自誇獎霍氏這緩兵之計用得極好。可旋即,她心頭又掠過一陣陰霾。怪不得人家王妃瞧不上自己,果然今日一比,別說自己遠不如人家,就連母親在人家面前一比,都顯得思路淺薄,手段拙劣。

柳雲湄忽而明白,為何父親與母親總是看上去琴瑟和諧,可實際上卻根本說不到一處去了。

王婉見狀,便又笑着出來打圓場。“既然如此,今日我們就都當沒聽過這件事吧。好了,別耽誤了一對新人的喜宴才好。”

什麽新人。柳雲湄不屑地瞪了溫鸾一眼,心裏雖稍稍松了一口氣,卻已然打定主意。今日回去,必須要與郡王爺好好商議,務必絕了顧景曜承襲侯位的念頭才好。

“王妃辛苦了。”孫氏看了半天,心裏也有些灰溜溜的,此刻見事情差不多了結,忍不住上前有些讨好地說道。

可惜,對着孫氏,王婉也不過淺淺一笑,并未賣太多面子。不過還好,周遭的人不多,此刻都沒注意到。

“請王妃和雲妃先入席。”有人笑着開了口,過來請王婉和柳雲湄等人。柳雲湄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邁開腳步,便聽見了顧景曜那清潤微涼的聲音。

“等一等。”

“怎麽?顧公子這麽巴望侯爵之位嗎?還是說,想拿侯爵之位給新婚夫人做賀禮呢?不應該吧,我記得溫姑娘是文人,應該不會如此世俗吧。”

說這話的是柳雲湄。她此刻開口,一則是實在按捺不住,另一則也是想撇清與顧景曜的關系,免得衆人再記着從前自己生辰時鬧出來的事,惹得郡王爺多心。

可惜,她這話如石沉大海似的,沒得到任何回應。唯有王婉,又不滿地與霍氏交換了一下眼神。

“先聽聽他怎麽說。”孫氏站在柳雲湄身旁,壓低聲音勸道。柳雲湄恨得咬了咬牙。

顧景曜全然視若不見,而是笑盈盈地沖着身旁的溫鸾伸出手。“鸾兒。”

溫鸾沒想到他這般暧昧,不由得一陣無語,心道咱們只是做戲,你大可不必這樣吧。可惜,顧景曜似乎很是堅持。

為了逼真,溫鸾只好笑着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手指輕輕搭在了他的手心上。那是極熟悉又陌生的觸感。熟悉的溫度,陌生的則是不知何時增添的,幾處微微凸起的劍繭。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溫鸾此刻考慮的。她此刻想的,是顧景曜不會真的想接受顧運淳的宣平侯位吧!若真是那樣,那她可真的挺瞧不起他的。就靠着這種手段重回朝堂,多沒本事啊。

不過,從顧景曜有些歡喜的神情裏,她漸漸确認,好像他真的是如此打算的。

溫鸾有些厭惡地咬了咬牙。而後,就在她想松開他的手的那一瞬,顧景曜漫聲開了口。“今日父親提出此事,我與鸾兒皆心懷感激。但,我與鸾兒皆對侯爵之位無心。諸位為證,我夫妻二人在此立誓,宣平侯位為父親所掌,世子之位為景佑所居,與我溫府,永無關聯。”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柳雲湄長舒了一口氣。而溫鸾,卻輕輕勾起嘴角。她在笑,這顧景曜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溫府的人呢。不過,不得不說,他的這番話還算叫人滿意。

“大哥大嫂……”顧景佑情急喊着,但卻被顧景曜用眼神制止了。而顧運淳,卻和溫鸾一樣了解顧景曜的脾氣。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一向言出必行,絕無反悔的時候。更何況今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好了,開席吧。”顧運淳深深地望了顧景曜一眼,最後無奈地說道。

衆人這才又重新喧鬧起來,高高興興地吃起了喜宴。大松了一口氣的孫氏笑眯眯地拽着柳雲湄的袖子,再度感嘆起她的英明決策。“方才娘親真是吓壞了,還以為他會真的答應。”

柳雲湄雖然也放松,但此刻卻未答話,而是刻意觀察起霍氏和王婉的反應來。只可惜,這兩個女人只是一味地笑,根本沒露出半點的情緒。

她悻悻收回目光,才慢悠悠地與自己的母親說閑話。“想來也是要面子吧。這樣也好,徹底斷了後路。這回,母親可以讓父親真正放心了。”

“可不是麽。連最後一條路都堵死了,看來往後是真的不能入仕了。”孫氏也放下心來,方才因出糗而尴尬的心情總算緩解了許多。

接下來,便到了婚宴的時候了。按照規矩,溫鸾不必參加,所以她便提早先回了卧房。不過,她也沒委屈自己,而是讓鹿兒單獨安排了一桌晚膳,甚至吃得比外面的人還好些。

等到用過晚膳,她也不拘謹,随意地卸了簪環,便坐在書案前寫起了話本。

“姑娘還真是心大。”鹿兒收拾好桌子,再進門時瞧見的便是妝容寡淡,姿色卻極豔麗的溫鸾。“顧公子過來了。姑娘,外頭客人沒走,您好歹留公子坐一會。”

溫鸾點點頭,做戲要做全套,她自然明白。

果然,不過須臾,外面便走進來一位身材筆挺的男子。這是溫鸾今日第一次正眼看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皮囊真是好極了。那一雙鳳眸有些冷傲卻又深邃,與刀削般的輪廓合在一起,簡直稱得上是美輪美奂。

更要緊的是他那一身完美的肌肉,哪怕穿着一層華服,也能感知一二。而且似乎近來他練了什麽劍術或者騎射似的,溫鸾只覺得他的身材更加健碩了,但又不過分誇張,總之是正正好好。

不過,雖然對這幅身體依然動心,但溫鸾對顧景曜這個人卻沒有太多好感。她對他,不過是利用關系罷了。所以此刻,溫鸾收回視線,随口道:“你今日把霍氏找過來是對的。之前我讀過王将軍傳記,我覺得像這樣的人物,不該輕易被誠郡王等人拉攏。今日我瞧着霍氏心情不錯,或許回府後會規勸王将軍也說不定。”

顧景曜聞言一怔,很快輕聲道:“我請王将軍夫人來,本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溫鸾有些疑惑了。

他看着她那雙烏黑明耀的眼眸看向自己,心裏不由得一陣悸動。強忍着沉溺在她臉龐上移不開的視線,勉強平靜了聲音道:“我只是想……讓這場大婚盡可能完美而已。”

溫鸾頓了頓,很快搖頭道:“你明知道,我們不過是暫時的合作關系而已,沒必要這樣的。”

顧景曜點點頭,柔聲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自從上次柳府一事後,我早已打定主意,這輩子無論做什麽事都要以你為先,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會給你最好的。所以,這場婚事雖然于你不過是走過場,但我還是會竭盡全力。”

“你這樣,是要我原諒你嗎?”溫鸾嗤笑。

她這樣的神情,于他自然是大為刺心的。可刺心之餘,更多的卻是心疼。他搖了搖頭,正色看着她道:“換做是我,也絕對不可能原諒我自己。所以,我從來就沒敢奢求你的原諒。”

“你知道就好。”溫鸾不願意再與他說下去,轉而蹙眉提起了柳雲湄的話題。

“若想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要人證物證俱在。如今物證由景佑保管,人證,我們要盡快找到。可即便如此,也不夠穩妥……”

“我明白。想要柳雲湄死,就得先讓誠郡王死。也好,就當我先給闱墨和他的妹妹報仇了。”

顧景曜沉默須臾,最後還是忍不住淡淡道:“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也會這般給我報仇麽。”

“……”溫鸾無語了一瞬,見他神色殷殷,終究還是敷衍道:“大概會吧。”

顧景曜聞言頓時笑意微綻,連讨論正事的精神都足了許多。“想要扳倒誠郡王,除非能證明他有謀逆之舉。可若真等他有謀逆之舉時,百姓軍士都會受連累,枉死之人不知會有多少。所以還是要提早做籌謀。”

“如何籌謀呢?”溫鸾忍不住輕聲問。

“誠郡王之罪孽,想要找到人證物證都不難。難的是如今朝堂中大半官員都不敢開口,有人即使想開口,也會被人想辦法堵住嘴。究其根源,其實無外乎是因為太後與孟玉麟勾結,手裏有兵權的緣故。”

“如今又有了王将軍這個親家……”溫鸾補道。

“不錯。所以眼下第一步,是要卸了太後的兵權。只有如此,後頭的事才能勢如破竹。”

“那麽……話又說回來了……”燭光下,溫鸾有些懷疑地看向顧景曜。“你真的有信心,能重新拿到正一品朝臣的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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