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遙遙在前

第71章 遙遙在前

大約是夜裏嘗得美味, 次日顧景曜的神色十分之好。溫鸾對他翻了幾個白眼，扭過頭來再看鏡子裏的自己，卻是連唇角都是紅的。還好, 她帶來了一些脂粉，稍稍用了一些, 總算是蓋住了。

“姑娘, 方才宮裏來人說，今日有演武, 所以女眷們不能去獵場, 不過可以去觀景臺聽戲賞秋。”

溫鸾手裏的篦子輕輕一撂，回頭問道：“那我呢？我不用去吧。”

“內監說您身份低微，本是不用去的，可誠郡王說您的話本寫得好，自然講得也好。所以叫您過去陪大夥說話，給大夥解悶。”鹿兒的神情越說越憤慨。“您說, 這不是誠心糟踐人嗎？”

“昨天得罪了誠郡王，今天他這麽做也不稀奇。不過衆目睽睽的，太後不會把我們怎麽樣。”溫鸾嘴上安慰着，心裏其實也沒譜。可沒辦法，顧景曜一天不官複原職, 自己就一天沒有與她們相較的資格。

“顧公子早走了, 要不, 還能給您出出主意。”鹿兒見溫鸾若有所思, 忍不住輕聲道。

“他……”溫鸾想起他昨夜說過的皇帝提選将軍一事，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且不說他是否有本事成為将軍, 光是入選的資格，只怕憑他的身份, 也難以獲得吧。畢竟，這演武和提選将軍之事都瞞不過誠郡王和太後。而這兩個人一旦知曉顧景曜的心思，必然是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攔的。

所以，這件事只怕是不好辦。可眼下，溫鸾也沒有功夫去擔憂顧景曜了。因為誠郡王妃那邊竟然親自派人過來請她。雖然心裏有恨，但畢竟面子上不敢托大，她換了一身利落衣裳，便随着內監一道去了前頭的觀景亭。

這一處觀景亭是為了秋獵特意所建，正好修在半山腰，既不過分寒冷，又對下頭寬闊草場上的事一覽無遺，的确是絕佳的妙處。只可惜，憑溫鸾的身份，她做不到那麽靠前的位置，只能坐在最後一排。

不過，因受邀的人并不多，所以此刻她還是能聽清前頭衆人的每一句話。尤其是柳雲湄挑起的那個有關顧景曜的話題。

“今早聽說戶部的李大人又提起了讓顧景曜官複原職一事，結果你們猜怎麽着？”柳雲湄的聲音回響在觀景亭裏。

畢竟是誠郡王的新寵，衆人當然要捧場。“這朝政的事我們怎麽知道，還得雲妃娘娘您告訴我們。”“可不是麽。”

衆人都給面子，柳雲湄滿意地笑了，卻還不甘心，非得點了點後頭的溫鸾，诘笑道：“溫姑娘，不如你猜猜？”

“是啊，溫姑娘一定最盼着顧大人能官複原職了吧。”有人拿帕子掩唇笑道。

這樣嘲諷奚落的手段，是王婉素日最為不齒的。但此刻，見衆人說得熱絡，她也只是蹙蹙眉，不打算出言替溫鸾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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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衆人戲谑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溫鸾的臉上。尤其是柳雲湄，此刻幾乎已經笑得花枝亂顫了。

“溫姑娘怎麽不說話呢？”她笑着問。

“不說話，因為不敢說。”溫鸾笑得面不改色。“議論朝政，怕陛下賜死呢。”

一句話，噎得柳雲湄臉色一白。王婉聞言反而笑了，只是拿水袖掩着，沒讓人瞧見。

“這……”衆人頓時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再問了。柳雲湄雖然不服氣，可也不敢頂上議論朝政的罪名，無奈之下，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王婉。

王婉雖然不喜柳雲湄，但如今與她畢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繩的那頭都拴着誠郡王府的榮辱興衰，所以她自然不會跌了王府的顏面。

“聽郡王爺念叨了一嘴，說陛下駁斥了李大人，又痛罵李大人糊塗。”王婉高高在上說着，并不在意衆人作何觀感。

柳雲湄舒了一口氣，顧不得羨慕王婉熟稔尋常的語氣，便又笑着嘆道：“這樣說來，這顧公子官複原職一事真是無望了，不過還好，溫姑娘是個不愛富貴的人，想來也不會因這事失望。”

衆人聽見這話，都明白了柳雲湄與溫鸾是死對頭，再加上溫鸾這種花錢買來的诰命身份，對溫鸾自然更不屑一顧了。甚至有的夫人為了讨好柳雲湄，竟然在更衣的時候故意把溫鸾擠到了一邊。

“姑娘是好性兒，奴婢可要氣死了。早知道來了要受這麽大的屈辱，咱們莫不如不來了。”回觀景亭的路上，鹿兒抱着換下來的舊衣裳，忍不住念叨道。

“想要報仇，這點委屈就要忍下來。”溫鸾一邊說着，一邊張開手掌将新衣裳上的褶皺輕輕撫平。她的十指如蔥尖般細嫩，此刻映在平滑細膩的綢緞上，讓白皙的肌膚也染得了幾分紅暈。

幾句奚落，她真的不放在心上。她此刻在想的是顧景曜到底要如何辦到官複原職。她對他有信任，但也知道，這件事的确難于登天。

這樣想着想着，觀景亭已經在眼前了。溫鸾本以為瞧見的還是柳雲湄那副嘴臉，不曾想，拐個彎聽見的卻是她與王婉的争吵聲。二人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因風向的緣故，所以溫鸾還是毫不費力便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王妃莫不是忘了，咱們出門之前太後娘娘是如何叮囑咱們的。母後說了，若顧景曜再動什麽歪心思，要咱們必須要想辦法阻止。若有必要，甚至可以動用我父親的學生還有令尊王将軍配合。可令尊是怎麽做的？王妃，王将軍竟然接納了顧景曜的名帖，允許其參與本次武遠将軍的提選！王妃，令尊這是什麽意思，是要背叛太後和郡王爺嗎？”

對于柳雲湄這種指責的語氣，王婉顯然也很不滿。此刻她咬緊牙關，毅然辯駁道：“我們将軍府如何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側妃在這裏指手畫腳。父親做事，自有他的緣故。父親對太後娘娘更是忠心耿耿，容不得質疑。何況，顧景曜是文官，即便接納了他的名帖又如何，他又不可能成為武遠将軍。”

柳雲湄見狀滿眼不甘，還想再說什麽，可王婉已經打斷了她的話。“好了，不要再說了。雖然母後有旨意，但我們畢竟是女子，前頭的事我們現在幹涉不得。柳雲湄，你要擺清自己的位置！”

“我……是，王妃，我知道了。”柳雲湄到底低人一頭，此刻也不敢再多說，只是有些警惕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操場，心中莫名起了隐憂。雖然她也覺得顧景曜不可能成為武遠将軍，但，顧景曜到底為什麽要參與這件事呢。

“王妃……”她看着下頭威嚴恢弘的演武場，忍不住又喚了一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王婉也收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将聲音壓得更低道：“我若是沒猜錯的話，父親是想借着提選将軍的機會，讓顧景曜命喪于此。”

“命喪于此？”柳雲湄忽地攥緊了手指。她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不過，現在想來，的确這是最好的解釋。而且，就憑太後和王将軍的手段，不可能事先沒有安排合适的武遠将軍人選。這麽說，顧景曜真的要死在這裏了？不知為何，柳雲湄的心裏忍不住一緊。

而溫鸾此刻也不再藏着掖着，随着更衣返回的夫人們一起再次入了座席。這一回，大夥對她的敵意似乎少了很多。甚至，有的人眼神裏還泛起了幾絲同情。

“文官怎麽能握槍呢。”

“就是啊，這不是自取其辱，自找苦吃麽。”

“也不知道備沒備着金瘡藥。”

衆人的議論七七八八，但幾乎一邊倒的全都認為顧景曜會死得很慘或者傷得很重。柳雲湄不知作何思考，站在最前頭看了一會，便悄無聲息地回了座位，不屑地笑了一聲。

第一關是排兵布陣。之所以将這一關放在最前頭，也是出于對将士們的保護。因為這樣就能在比武之前篩選下去一大批兵士，将傷亡降到最低。

這一關，顧景曜毫不猶豫地通過了，而且名次遙遙在前。可即便如此，溫鸾的臉色也不見松弛。因為要緊的是後頭的兩關，一是騎射，另一是長槍。

衆位夫人本以為騎射相對安全些，卻沒想到一衆兵士徑直便驅馬進了最深處的林子。要知道，那裏可是養着猛虎狗熊的。這一關通過的條件也很苛刻，需要射中一猛獸的雙目才可。

“公子會騎射嗎？”連鹿兒都有些懷疑。

溫鸾點點頭。她曾聽宣平侯夫人說起過，顧景曜少時學過騎射。但，絕對沒有達到精通的程度。所以，其實這一關，她是為他捏着一把汗的。

“小時候聽父親說起過，這林子裏的猛獸養得野，有不少參選之人會在這一關被猛獸抓傷或扯斷手臂腿腳。唉，顧大人文文弱弱，真是難為他了。”王婉一臉可惜的喟嘆着。

文文弱弱？這誠郡王妃大約是沒有仔細看過顧景曜，還停留在文官皆弱的印象當中吧。溫鸾忍不住想起了昨晚顧景曜猛烈的攻勢，不由得癟癟嘴。

不過，接下來她的思緒很快被拉了回來。因為下頭的密林裏一連被拉出了三四個鮮血淋漓的兵士。這讓大夥忍不住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更有一位徑直哭了出來，原來有一位受傷的兵士是她的親侄兒。

這樣一來，溫鸾不免更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