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一蹶不振

第83章 一蹶不振

“不錯, 她們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麽不能一起死！早知我會被溫鸾橫刀奪愛，當初就該讓她跟雲氏那個老太婆一塊死！”

“啪！”孫氏狠狠地扇了柳雲湄一個耳光，可扇過之後, 她的臉色卻比柳雲湄更加痛苦。“糊塗！你糊塗！難道殺人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為娘真是後悔啊！當初你小小年紀，就敢買通殺手誅殺雲氏, 你可知我聽了有多害怕！不過為了你的前程, 我還是忍了，我甚至替你周全了首尾。可你呢, 你現在非但不知感恩, 簡直可以說是喪心病狂！你可知，誅殺诰命是要滅九族的！”

“不會的，娘，不會的。”柳雲湄捂着臉，飛速搖頭道：“娘你別怕，是添薪閣失火, 這才燒死了前來買柴薪的寒煙和溫鸾，這件事牽連不到我們身上的。”

“若一個寒煙，或許牽連不到我們身上。可寒煙和溫氏一起死在這裏，誰不知她們的對頭是誰？你自以為聰明嗎？何況我不過在寒煙的房間裏安插了一個陪葬的小夥計，溫氏的房間裏可是沒有人的！這樣一來, 你說溫氏是來買柴薪的, 誰又能信呢？娘不怪你恨溫鸾, 可你做事實在糊塗啊！”

被孫氏這樣一說, 柳雲湄才覺得脊背有些發涼。這些日子她被王婉罵得心灰意冷，做事也有些顧頭不顧尾。現在細細想來, 母親說得未必不是實話。“可是，就算他們懷疑我們, 他們也沒有證據，不是嗎？一場大火，一切都付諸灰燼了。就連我給溫鸾送去的信箋，也化成了灰。對不對，娘？”

這話說完，孫氏不由得也怔了怔。也是，一場大火燒完，只怕連屍體都未必能認出來吧。

“這添薪閣是多少年前舅舅的産業，舅舅死後，您為着懷念舅舅才買下來，也沒人知道背後的東家是您。唯有一個大掌櫃，堵上了他的嘴，一切就無妨了。”柳雲湄細細盤算着。這會，對面的門前早有無數兵士趕來，為首的男子神姿英偉，看上去宛若天神。

“顧景曜到了，他竟來得這麽快。”柳雲湄臉色微變。

孫氏見狀也顧不得再與柳雲湄掰扯，趕緊湊到窗戶縫前看熱鬧。此刻，顧景曜正在與一位手持馬鞭的老者對話。那老者手指添薪閣二樓的方向，顯然是說溫鸾确确實實進入了這裏。

“火這麽大，還想沖進去不成？”柳雲湄嘲諷道。孫氏也作如是想，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顧景曜竟然披了一件辟火衣，又扯過另一件辟火衣，飛速地奔進了火場。

縱然吵鬧，柳雲湄還是清晰地聽見所有人都在高喊着顧大人。随後，救火的人更多了，動作也更緊了。更要緊的是，潛火隊的人也到了。他們一到，救火的速度明顯更快了。

人多眼雜，唯恐被發現，孫氏拉着柳雲湄向後躲了躲，又把窗縫留得少了些。不過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對面的火已經被滅得七七八八，唯有一陣陣烏黑的濃煙，嗆得衆人紛紛咳嗽起來。

“顧大人出來了嗎？”“顧大人？！”“快進去找，裏頭的火勢也不大，咱們帶着火叉和桶索進去找顧大人。”“潛火隊的人也已經進去了，正在救人。”

随後，連煙也越來越小，更多的人進了添薪閣救火。

“人死了沒。”孫氏忐忑不安。

“一定死了。即便燒不死，也被煙熏死了。”說着，柳雲湄柔弱的臉龐上浮現出過分得意的笑容。“不信娘親你看，顧景曜多傷心呢。”

順着柳雲湄視線的方向看去，孫氏果然見到顧景曜扔在一堆廢墟裏扒着。即便披着辟火衣，可他一襲白衣還是被熏得發黑，更要緊的是，他眼眶明顯發紅，高聳的鼻梁也似乎有些酸澀。更別提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和早已鮮血淋漓的指甲，還有腿上不知何時劃破的三寸有餘的傷口。

“鸾兒，鸾兒……”人前素來高高在上的顧景曜，第一次變得如此卑微而惶恐。就連所有兵士都驚呆了，他們何曾見過自家大人有這樣的一面。

“大人，您別挖了。”有人看着顧景曜手上轉瞬間多的幾道傷口，不由得有些不忍。旁邊的副将更是直接，幹脆道：“大人，這火燒成這樣，您救出來人也沒用了。倒不如好好保重自己，別挖了。若，若您實在想要找到那人，讓潛火隊的人挖吧。”

然而，這些話都像耳旁風一般吹過，顧景曜絲毫不理會。他只是雙手用力地扒着每一塊磚瓦，死命地扳開每一塊石礫。

就連樓上的柳雲湄看見這幅場景，也不由得有些黯然。“他倒是對她真的一往情深。”她嘲諷說着，可語氣卻格外得酸。

就連孫氏此刻也有些怔然，苦笑吶吶道：“你我母女二人，這輩子誰都沒有這個福氣，沒攤上一個能真正把咱們放在心上的男人。”

提起這個話茬，柳雲湄不由得想到了誠郡王。這個男人……她聽王婉說，他在鷺州也沒閑着，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已經收了兩位侍妾了。一想到這事，她就為自己感到難過。

這會，樓下的顧景曜已經幾乎将那堆瓦礫扒到不足以藏人的高度。他終于放棄了這裏，幾近頹唐地指了指房後的一堆廢墟。“那裏，再去看看。”

“大人，不必看了，那裏我們已經查過，确實有一具女屍，只是已經判斷不出來身份。屍體和方才找到的兩男兩女四具屍體都停在後堂，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聞聽這話，顧景曜頓時三步并作兩步，飛快地奔走過去。

柳雲湄不知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顧景曜再出門時，那張臉已經幾乎與死人無異。而他懷中抱着的，正是一具只能勉強看清輪廓的女屍。

“大人切莫太過傷心了。”“是啊大人，您節哀。”“不錯，大人，不過一個女人而已。憑您的身份，找什麽樣的找不到。”“是啊，大人您別忘了，陛下還候着您呢！”

衆人紛紛圍住顧景曜，七嘴八舌地勸說着。然而顧景曜的臉色卻宛如冰霜一般，嘴裏也只有毫無波瀾的一句話。“讓開。”

“大人，您要去哪裏？”“是啊大人，咱們還是先入宮吧。即便您要為夫人治喪，也得先去陛下那回話啊。”“大人，您先把屍體放下吧。”

衆人再次勸說，但顧景曜的雙目卻空洞得仿佛沒有了靈魂一般。“讓開。”

左右副将彼此交換了視線，最終還是攔在顧景曜面前道：“大人，您再悲傷，也不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顧啊。您之前便得罪了陛下，如今陛下對您尚有不滿，若是這回再抗旨，那只怕您不但保不住官職，而且也會有掉腦袋的風險啊！”

衆人的話語總算換回了顧景曜的一絲情緒。可惜那雙往日矜貴優雅的雙眸此刻寫着的只有無盡的悲傷。“回陛下的話，就說顧景曜痛失愛妻，要為其守靈三十載，是而不能再侍奉君上了。陛下若怪罪，只管罰我與鸾兒陪葬便是了。”

這樣的一番話說完，衆人不由得一片嘩然。

“大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自古哪有丈夫為妻子守靈三十載的道理啊，三十天便最多了。”“是啊大人，這個節骨眼上，您就別跟屬下開玩笑了。”

然而，顧景曜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神情木然地向前走着，似乎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任何一個人。

衆人面面相觑間才知道，原來他的話不是玩笑。

“守靈三十載？”柳雲湄聽見的不是顧景曜的話，而是經過衆人反複傳播後傳到她耳中的。可即便如此，她還是酸得狠狠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拳。旁邊的孫氏卻已過了醋勁，此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溫氏命苦，竟然還真的燒死在了這裏。這樣也好，你說得對，顧景曜看上去的确是一蹶不振了。”

“是，這樣也好。娘，顧景曜死心絕望了，陛下身邊的那些烏合之衆也就不足為懼了。”柳雲湄仿佛已經看見自己的明媚前程。

孫氏也不再像方才一樣埋怨，此刻壓抑着心頭的竊喜道：“你派雪珠打聽打聽，看看府尹那邊是不是以失火結案。若是那樣，真真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是，雪珠你快去。”柳雲湄笑着推開雪珠，方才的酸澀嫉妒漸漸化作痛快。溫鸾終于死了！她心頭的恨意簡直消弭大半！

然而，雪珠走後不過片刻，二人便見到酒樓的掌櫃親自走了進來。那掌櫃滿臉謙和，可說出來的話卻讓孫氏母女二人心都涼了。“奉府尹旨意，将這條街上能看見此處起火的幾處酒樓鋪子都封了，所有人都要帶過去問話。二位貴人，衙役們都候在下頭，勞動您二人下樓吧，府尹會親自問話的。”

“問話？為什麽要問話？憑什麽要問話？”柳雲湄攥緊孫氏的手。

“聽衙役們說，是那位顧大人方才臨走發的話。說是今日起火蹊跷，看上去像是有人故意縱火。顧大人說，通常能做出這種狠辣之事的人，都不會在事後走遠，往往都會在火場周圍觀看熱鬧。因此府尹便命四周百姓全都回去挨個回話。當然了，二人夫人這般尊貴，定然不會是縱火之人。只是，只是上頭這樣安排，就只能委屈二位夫人了。”

掌櫃這番話說完，柳雲湄和孫氏不由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