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以下犯上
第84章 以下犯上
被掌櫃引領下樓, 柳雲湄母女二人果然看見這件酒樓已經被十數衙役和官兵圍住,正将酒樓中的客人全都聚攏到一處。那些人無論身份貴賤,此刻在長槍之下都顯得戰戰兢兢, 有的女眷膽子小些,甚至已經吓得抹眼淚了。
“湄兒, 這可怎麽辦?”孫氏沒了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柳雲湄往遠處看了一眼。就在那些衙役們進來之前, 雪珠已經很聰明地跑遠了。所以,她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雪珠了。“如果她聰明的話, 就會想辦法去找王婉。誠郡王出門之前曾囑咐過, 王府不能有任何事。所以,為了王府的名譽,也為了郡王爺的名聲,王婉不可能放棄我。母親別慌,一會只管搬出我側妃的身份來,想必府尹也不敢盤問我們。到時候我們一推三不知, 事情也就過去了。”
方才還膽大包天的孫氏這會早已沒了主意,只能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于是,柳雲湄和孫氏站在遠遠靠後的位置,随着人群到了不遠處的一處戲園子裏。這裏正好在清理雜草, 因此地面上的桌椅都已被搬空, 正好空出一片平地來。衆人被衙役們驅使聚在一處, 孫氏的臉色便愈發難看了。
柳雲湄心頭雖然也籠罩着一層陰雲, 但一想到溫鸾死了,顧景曜也沒心思再管這些閑事, 不過只有一個府尹在這裏打理着,心頭的緊張也就纾散了不少。
而這會, 忽然傳來一位少女的驚呼聲。“姑娘!姑娘!顧大人,我們姑娘在這!顧大人!”
顧景曜此刻正溫柔地将那燒焦的女屍放在一架馬車上。甚至,他還将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只為蓋住她的屍體,讓她的屍體看上去體面一些。所以,鹿兒的叫聲他壓根都沒有聽見。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顧景曜?”溫鸾一臉詫異地看着眼前這個悲傷到了極點的男人,滿眼皆是不解。“你身邊的屍體是誰的?”
顧景曜的身體顯而易見地輕輕顫動了一下,随後才擡眸看向溫鸾。在視線觸及她那張明豔面龐的一瞬,殷紅的血絲忽而便充盈了他的眼眶。
“鸾兒!”他的身體宛如被注入了一劑強心的藥劑一般,整個人都多了無盡的力氣。“是你?鸾兒?你沒在添薪閣!?”
顧不得左右有多少人看着,顧景曜緊緊地将溫鸾抱在了懷裏。他的心跳滾熱發燙,讓溫鸾瞬間變體會到了他方才的痛苦與焦灼。
“我沒在那。”溫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這裏全是人,你先松開我行不行。”
“好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顧景曜滿口順從,一雙大手卻緊緊握了她的手,半點都舍不得松開。“鸾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在添薪閣嗎?”
“我是進了添薪閣。但我從一開始,就沒相信給我遞消息的那個人。因為外祖母的那位好友根本不識字,又怎麽會寫出信箋,給我傳遞消息呢?”溫鸾苦笑道。
“可是李伯說,你的确上了二樓。”
“不錯。”溫鸾點了點頭。
顧景曜還能耐下心聽着,滿臉都是失而複得的歡喜。鹿兒卻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來。“姑娘,李伯說你上了二樓,沒見你出來啊。”
“我的确上了二樓,不過在火着起來的時候,我就想辦法出了門。”說着,溫鸾晃了晃手中的一枚烏金短刃,笑笑道:“是之前平煦留下來的,此物可以割開門拴或者大鎖,正因有它,我才敢肆無忌憚地走進那個房間。”
看着顧景曜眉心的褶皺,溫鸾又淺淺一笑。“你給的煙花令也帶着,只是因逃了出來,所以便沒有用上。只可惜,我雖然逃了出來,但卻沒能救得了別人。縱火之人太過狠毒,隔壁的那個房間門前堆了一簇淋滿桐油的柴薪。”
顧景曜也點了點頭。“我看過了,窗戶這兩日都在修繕,因此被鎖死。這,未免太過巧合。所以我也認為,是有人縱火。”
“可是,她們怎麽知道我們姑娘今日出門,又怎麽把我們姑娘帶到這裏的?”鹿兒一臉迷惑。
“是柳府的事給了我提醒。我總覺得,新宅買來的人手太多,所以不太安穩。因此我故意放出出門的消息,就是想知道誰出去報信。回去問問韓管事,我想此刻,他已經把內奸查到了。至于我來到這裏的理由,那是因為我收到了這個。”溫鸾從懷中摸出了一張信箋。
“這是最尋常的宣紙,字跡,我也并不認識。不如把韓管事現在叫過來,我定會讓府中奸細盡快招供。”顧景曜仔細辨認了一番,開口道。
“等等。”鹿兒站在溫鸾身邊,忽然開了口。“姑娘,您不覺得這張紙上的香氣有些熟悉嗎?”
聽見這話,溫鸾怔了怔,随後慢慢道:“大盛的香料産的多,因此調制出來的熏香也五花八門。這張紙上沾染的香氣……”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也只有這個人,最想讓自己死。不過,府尹辦案是要證據的,所以她笑了笑,将紙箋重新遞給顧景曜:“不如看看周遭百姓裏都有誰身上有此香氣。”如果沒猜錯的話,柳雲湄應該也在這人群之中。
果然,不等顧景曜查問,府尹身邊的小厮正好過來傳話,低低說了幾句後,顧景曜頓時擡起眼眸,厲聲道:“誠郡王側妃?把人即可帶過來!”
聽見這聲怒吼,正盡量讓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的柳雲湄不由得心頭一震。其實從看見溫鸾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傻眼了。她怎麽也沒想到,溫鸾竟然能從火海中完好無損地跑出來!
孫氏更是臉色一白,差點就要吓得跌坐在了地上。還好有拐杖撐着。
而等到遠遠看着溫鸾從懷中摸出那張紙箋的時候,柳雲湄就更慌了。她自信沒人能認出自己用左手寫的筆跡,也自信那張最普通的紙不會有人認得出來。可那畢竟是自己留下來的痕跡,她總覺得有些不妥。果然,在看見溫鸾身邊的小丫鬟将紙箋湊到鼻尖輕嗅的那一剎那,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雲妃娘娘,柳夫人,顧大人有請。”府尹身邊的人倒是客氣,可與他同來的是顧景曜身邊的兵士。那兵士手握長槍,面色如鐵,顯然不允許柳雲湄和孫氏拒絕。
事已至此,事情也不會更糟了,柳雲湄漸漸平靜了呼吸,臉色也逐漸鎮定下來。“我今日本是過來帶母親閑逛的,不想卻碰上了這樣的事。顧大人事多繁忙,我們母女二人還是不打擾了。等改日郡王爺回來了,我再請王爺邀顧大人去我們王府做客吧。”
她搬出了李溟睿,那小厮果然有幾分畏懼。可惜,顧景曜并不把這位郡王爺放在眼底。“既然雲側妃不願高擡貴步,本官便親自過來了。”
走過來的是顧景曜和溫鸾。溫鸾毫發未損地站在那,只是鬓角有些淩亂,幾抹烏黑的發絲輕輕在白皙的臉龐邊拂動,為嬌豔的面容平添了數分娴雅。看着她這張臉,柳雲湄真的很難忍住上前抓花她的沖動。
“今日縱火一事,事關百姓安危。為保民心平穩,本官特在此處臨時訊問。請問雲側妃,方才起火之時你在何處。還有這張信箋,不知雲側妃是否認識?”顧景曜一字一句質問,眼眸幾欲殺人。
“你是有多心疼她,竟然迫不及待地要在這裏訊問于我。顧景曜,你還真是急着要給溫鸾報仇。”柳雲湄冷笑着,雙手抱肘。“可惜啊,這件事情與我沒有半點幹系,你抓錯人了,趕緊放我和母親回王府去!否則,王爺不會放過你的!”
“有沒有幹系,不是雲側妃說了算,而是證據說了算。方才一同被本官扣留的,還有妄圖從火場跑出去的一位掌櫃。府尹的人已經在後堂盤問了,也不知那位掌櫃會供出誰來。”顧景曜慢慢說道。
孫氏聽見這話,倒是并不焦急。她自從打算做這件事,就已将那掌櫃的全家老小性命全都握在手裏。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這位掌櫃會供出自己。
“別以為我沒認出來,信箋上的香氣就是你的!”鹿兒心急,站在一旁忍不住搶白道。
聽見這話,柳雲湄不怒反笑。“這話真是有趣。就算信箋上的香氣與我所用的熏香相同,就能證明是我寫的信箋嗎?這大盛女子這麽多,一天不知有多少人都用這種熏香。就連此刻在這戲臺子底下,想必你也能找出同樣使用這種熏香的人吧!”
“這……”鹿兒詞窮了。
反倒是顧景曜臉色十分鎮定,半晌沒有再繼續開口。
“還有別的話要問嗎?”片刻的沉默讓孫氏按捺不住,她咳了咳,開口道:“雲妃娘娘還要急着回王府。若是顧大人無事,便趕緊着人送我們回王府吧。”
“是啊,若是郡王爺知道顧大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對他的側妃這般不尊重……顧大人,你說王爺會不會生氣呢?王爺一生氣,想必太後娘娘也會生氣吧。”柳雲湄知道顧景曜再不能拿出一分證據,因此愈發放了心,細瘦如柳的肩膀輕輕聳動着,眉色如月,笑意盈盈。
府尹見狀,不由得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顧大人,要不先送雲妃娘娘回王府吧。”說着話,他特意看了溫鸾一眼。他看得出來,這位顧大人唯妻命是從。所以,他盼着溫鸾也能說句話,免得拖累自己和顧大人的前程。
然而,溫鸾只是默然一笑,美得出衆而驚豔。府尹見狀,不由得晃了晃神,連責怪她不懂事的心思都在頃刻間蕩然無存了。
柳雲湄見衆人沒有動靜,心裏愈發不耐。“怎麽,顧大人沒有理由,便想扣留本王妃嗎?”
話音一落,人群之外又傳來一道朗碩的聲音。“是誰要跟本王的側妃過不去啊,怎麽,本王多日不在盛京,連這點顏面都沒有了嗎?啧,顧大人,看來你是打算以下犯上啊?”
遠遠瞧見一身光風霁月的李溟睿,柳雲湄的眼眸中頓時盈滿了委屈與欣喜。“王爺,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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