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愛子心切

第92章 愛子心切

長長的一段繩索上幾乎染滿了血跡。但好在, 她終于做到了。伸手死死抓住那號角，溫鸾使出渾身的力氣，用力吹響了它。此時此刻, 她已經顧不得吹出什麽曲調了，何況她也不知道軍中的號角該是什麽樣子。她只知道, 吹響它！

下頭的厮殺依舊繼續, 溫鸾的餘光掠過顧景曜，只見不知何時, 他的胳膊上已經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而下一刻, 又有一把長劍沖着他的胸口刺來，大約是有些力竭，他堪堪才勉強避開。溫鸾吓得心頭亂跳，眼淚不自覺地飛濺出來，嘴上的動作卻并沒有停下來。

直到，她的雙腮都酸疼不已。

“鸾兒！”顧景曜忽然高聲喊了一句。溫鸾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正在不遠處閃耀。顯然，那是數艘大船，正沖着他們的方向而來。

“來了！”溫鸾心頭一松，手上的力氣也頓時松懈了。她整個人, 頓時如同一只失去翅膀的乳燕一般從空中墜了下來。

“鸾兒！”顧景曜一個箭步沖過去, 穩穩地将她接在了懷中。總算, 她所站的位置不算太高, 所以顧景曜的胳膊也只是沉沉一墜，并未因此而受傷。

“救兵來了。”溫鸾喜極而泣, 忍不住緊緊地抱緊了顧景曜。顧景曜點點頭，望着周遭細密的燈火, 忽然心念一動，輕聲道：“鸾兒，來的人不僅是平煦皇子，還有尋常百姓的漁船。”

“尋常百姓？”溫鸾有些力竭，因此勉強才能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可是那鮮血淋漓的雙手卻還是十分觸目驚心。不過，她此刻卻并不覺得疼痛，因為她的眼眸裏已經盛滿了那些星羅密布的漁火。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刻此刻，她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是啊，不知為何他們會前來。”顧景曜說着，心裏格外疼惜。“好了，這裏用不上我了，我帶你去船艙裏。鸾兒，都是我不好。”

大約是這兩日實在太過颠簸，溫鸾還來不及點頭，便已經沉沉地暈了過去。在閉上雙眸的一瞬，她聽見顧景曜心疼的呼喚。而後，在漫長的夢境裏，她又聽見了平煦那溫和的聲音，再之後，是鹿兒，是王婉，甚至還有皇帝。

等到這場大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正午了。“你醒了？”顧景曜明朗一笑，與昨日殺神附體般的模樣完全不像。随即，他端來一盞溫熱的茶水，輕輕遞到她的唇邊。

就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溫鸾将一盞熱茶全都喝盡，才覺得精神總算好了一些。“你不急着回盛京嗎？”她問着話，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顧景曜的手臂。果然，那裏纏着厚厚的一層紗布。

“還在擔心盛京？沒事的，鸾兒，王将軍并未參與謀反。而且，他還派人圍住了誠郡王。如今，真正的李溟睿已經成為階下囚了。”

溫鸾聽見這話，不由得眼前一亮。“這麽說，王婉是假意投誠？”

顧景曜點點頭。“不錯，也是她發覺了随太後而來的誠郡王不是真的，所以在信中提醒了王将軍在盛京城仔細查找，這才找到了藏在府中的李溟睿。”

“原來是這樣。”溫鸾其實對王婉的印象不錯。如今得知她是假意投誠，心裏就更多了幾分佩服。只是到底是女孩家，往後只怕……

顯然顧景曜猜到了她的想法，随後柔聲安慰道：“你不用擔心，陛下一定會給她一個說法的。話又說回來，你的功勞其實更大些。陛下那，正想着該怎麽賞賜你。”

“我哪裏有什麽功勞，不過是闱墨在天之靈，想讓我幫他報仇罷了。”溫鸾輕聲說着，低下了秀美的頭。

顧景曜搖搖頭，語氣帶了幾分欣賞。“正因為讀過你的話本，所以那些漁民們才知道朝廷當中發生了什麽，因此他們才在咱們遇到難處的時候施以援手。而且，若不是羅斯國那邊一直也有你的話本流入，平煦皇子也不可能通過話本讀出咱們的密語。更不能過來幫咱們。”

“他們讀過我的話本？”溫鸾更驚訝了。

“是啊，我請你寫下的話本不僅在盛京印送，而且各州府也都拿到了。昨晚過來搭救的百姓，便是因為陳彬在調兵時也安排了人向百姓求援。沒想到，那些一直縮居不出的漁民們竟然真的來了。昨晚若不是他們，只怕會有許多漏網之魚。平煦皇子的大船，到底來得晚了一些。”

“我們想搭救的，不也正是這些百姓嗎？”溫鸾笑了笑，恢複了氣色的臉龐在旁邊牡丹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豔。

大事已成，皇帝很快便帶着大隊人馬回了盛京。原本以為平煦不會追随前來，不想那日平煦見了溫鸾受傷的手後便再不肯走，執意要帶着人将溫鸾送回盛京。顧景曜礙着溫鸾同意，也只能含酸答應下來。

而回到盛京城後的第二日，皇帝的旨意便傳了下來。賞溫鸾黃金千兩，正一品诰命夫人之位，賜萬頃大宅，綢緞三十匹，珍寶十五箱。王婉得到的賞賜基本與溫鸾相同，只是诰命位分低了一等，為從一品。

同時，顧景曜得封超品毅勇候，世襲罔替，另賞丹書鐵券。

得到這個消息後，溫鸾先毫不猶豫地将黃金和珍寶全都送到了船幫，而後才親自入宮謝恩。只是沒想到，這皇宮的大門還沒邁出去，便有小太監畢恭畢敬地彎腰問禮：“侯夫人萬安，蘇氏在聽莺閣求見。”

一聽到蘇氏，溫鸾還怔了怔，直到身邊的鹿兒提醒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被皇帝廢了太後身份的蘇常慧。如今她只能住在皇宮西北角裏的聽莺閣中，既沒有人伺候，也沒有人陪着。不過，這總比即将被問斬的李溟睿好一些。言官足足找出了他的十五條罪狀，條條當斬，皇帝又在他府中搜出了龍袍等物，于是自然恕無可恕，只能處以極刑。死期便在三日後。

對于蘇氏，溫鸾其實可見可不見。但聽見小太監說這是蘇氏對皇帝的最後一個要求，不知怎地，她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轉瞬進了聽莺閣，果然見院內養了一群極其活潑可愛的黃莺。如此蘇氏雖然出不得院子，但能看着這群小東西叽叽喳喳飛來跳下，也算是個樂趣。

溫鸾面色平靜的進了門，因蘇氏已經是庶人，所以溫鸾非但不用問禮，反而還要接受她的跪拜。不過此刻蘇氏沒動，溫鸾也懶得追究，只是光彩照人地坐在了她對首，讓蘇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還好你沒有入宮，否則真是要襯得六宮粉黛無顏色了。”蘇氏慢慢道。

對于這樣的誇贊，溫鸾謙和笑笑，并不打算接茬。蘇氏見她不說話，自己也覺得沒趣，好半晌才緩過精神，格外酸澀道：“睿兒快要問斬了吧。我可憐的睿兒，皇帝真是好狠的心！”

“可憐嗎？我倒是不覺得。”溫鸾的眼眸看着一對在樹枝間蹦跳的黃莺，忽然漫聲道：“你認識闱湘嗎？”

“闱湘？那是誰？”蘇氏搖了搖頭。

“闱湘是被你的好兒子害死的女子之一。她死的時候，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就因為她誓死不從，所以便被你的兒子害死了。像這樣的女子，不知還有多少。所以，你以為李溟睿很無辜嗎？不，他一點都不無辜，他應該被千刀萬剮！”

“你胡說！那些女人能侍奉我的睿兒，是她們的榮耀！”

蘇氏的這句話引得溫鸾一陣嫌惡。她擰着眉毛搖了搖頭，憎恨道：“你也是女人，若你被無緣無故地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還坐擁數十個女子，難道你不會覺得惡心嗎？”

“你以為我不是？”蘇氏忽而獰笑出聲。“你以為這世間女子都像你這般好命嗎？得了一個顧景曜，對你全心全意，恨不得把你貢在心尖上。這世上哪個女子有這樣的福氣啊！”

“所以，你就更不該讓別的女子遭受和你一樣的痛苦了。”溫鸾嘆氣道：“你想想豫靈，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

這句話讓原本有些癫狂的蘇氏詞窮了。她點了點頭，看了溫鸾一會才艱難開口道：“我今天想見你，就是想與你商量豫靈的事。”

“我知道，你們的事，她一無所知。”溫鸾輕聲道。“所以這樣看來，你還不算糊塗。”

“是啊，我想給這孩子留一條退路。這些年來，為着我和睿兒，她和皇帝一直不親。如今我和睿兒都不成了，這孩子也就沒有依仗了。溫氏，我知道你救過她，也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我今日拜托你，幫我照顧照顧她。她是公主，一輩子吃喝不愁，我不擔心別的，只希望她能嫁得一個良人，不能……不能找像她哥哥一樣的人。”

這話說得溫鸾忍不住嘲諷一笑。所以，蘇氏其實根本不是是非不分，只是愛子心切罷了。她忍不住心中惱火，嘴裏也就冷冷道：“怎麽，你們做了孽，還指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安終老嗎？”

“靈兒是無辜的。”對于溫鸾的冷嘲熱諷，蘇氏先是不滿地蹙蹙眉，随後卻還是忍了下來，慢慢道。“你不用說這些氣話，我知道你是個心思通透的人。我是我，睿兒是睿兒，靈兒是靈兒。”

溫鸾心知她說的也是實情，只是不願意承認，終究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