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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道攻擊打過來的一瞬間, 帶起一道破空而至的風浪，先砸在時緋的身上、臉上，刮得他的皮膚火辣辣得疼。

時緋暗暗嘆道, 果然……身為魔族老大, 魔力脫去自己的封印，的确強大到恐怖。

但是！他自己也是不弱的！

這些日子時緋一直都有好好修煉，他每次和雲曜雙修所産生的功力，他都有好好利用起來，暗中悄悄練習各種攻擊屬性的法術, 就是等待的這一刻！

時緋默默運功，準備嘗試一下靠自己來抵擋阿離的攻擊。

魔尊又怎麽樣！小狐貍已經不是那個軟萌萌的毛球任人欺負了, 他不怕！

風把時緋軟軟的發絲吹拂起來, 他伸手結印，淡淡的紅色光芒在身前顯現，就要硬生生承受下阿離的攻擊！

忽的眼前一花, 一道高大的身影閃在他的身前。是雲曜不顧一切沖上前來，抽出兵器運了十成的功力, 猛地打了出去，拼盡全力護下小狐貍。

兩道極強的靈力撞在一處, 翻滾吞噬，湮滅于無形。但撞擊所蕩出極強的沖擊波，在空中若有實質一般像漣漪一樣泛開，掃到周邊房間的物品, 頓時房內像遭了洗劫似的，東倒西歪翻了一片。

雲曜皺眉退後一步，警惕地把長劍橫在胸前，死死盯着已經半瘋癫狀态的阿離, 同時伸手悄悄把時緋往身後護了護，完全用身體遮擋住了小狐貍。

雲曜沒想到放開了十成的魔力，阿離會這麽強，他完全沒有勝算。但他曾經說過，會用生命來護小狐貍周全……

“小傻子，你打不過他的，一會我拖住他，你快跑。”

雲曜并未張口，清晰的聲音卻從時緋的耳畔傳來。

時緋咬了咬唇，低聲嘟囔着回應：“那你怎麽辦，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自己逃命。”

“雲曜哥哥你還信不過嗎？放心，你先跑，我自有辦法脫身。”雲曜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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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根本不給他們繼續講話商量的機會，緊接着第二波攻擊已至，卻是暴怒後沖着雲曜來的——眼前這個神幾次三番擾他好事，他早就想一刀殺了，下手毫不留情。

刀芒劍芒在這狹小的房間內四散而開，四周的東西不斷被波及散落，碎瓷片飛濺得到處都是。

雲曜不僅要忙着應付阿離極強的攻擊，騰挪間還要在這空間裏小心護着時緋不被餘力卷到，十分辛苦。

阿離同樣是分心護着那個仿佛斷了電一般的時越複制品，床上那人僵硬地倚在床頭，卻沒了往日的鮮活氣息，他的五官在逐漸消退，變得模糊不堪。

一神一魔各自分心，但卻打得難分難舍，激烈到幾乎要把房頂掀掉。

“走！”阿離攻得密不透風，雲曜得了個空隙喘了口氣，沖角落的時緋喊道。再過幾個來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堅持得住。

時緋見狀，也明白他在場就是個拖油瓶，沒半分用處，于是拔腿沖房門跑去，大聲喊道：“別跟他打，找機會我們快走！”

“呵，想走？”阿離冷笑一聲，擊退雲曜的同時，身體驟然起了變化，蛇尾自腰際蔓延而出，足有十幾米長，尾巴如閃電一般迅速卷上小狐貍的腰，往反方向猛地一甩。

時緋眼前一黑，口中腥甜一片，被甩得五髒六腑幾乎都要翻攪出來。他後背撞上牆壁，翻到地上，吃痛得好久爬不起身來。

“緋緋！”雲曜心登時懸了起來，不管不顧地要往他那邊沖，差一丁點就被阿離砍到肩膀，他險險避開躲了過去。

時緋踉跄着爬起身，擦擦嘴角的血，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因為阿離受傷了。

時緋忍不住大聲罵道：“阿離你這個瘋子！”

對方冷笑一聲，繼續出招狠如蛇蠍，招招毒辣，恨不得雲曜當場斃命。

似乎“瘋子”二字毫無殺傷力，可時緋剛剛被摔了一下，痛得厲害，跑又跑不掉，上去打架只能給雲曜添麻煩，罵又傷不到對方痛處……

時緋氣得胸脯起伏，氣鼓鼓得反複咒罵：“神經病，瘋子！就該把你送進精神病院！”

時緋想到被欺騙戲弄，最終絕望崩潰自裁的時越，忽然悲從中來，只巴不得小叔叔從來不愛出門遠游，從來沒有認識阿離這個人。

他眼裏泛起淚花，懊惱嘟囔着：“怪不得我小叔叔讨厭你。”

一言激起千層浪，原本出手瘋癫，神态卻冷靜的魔忽的一滞，怒喝道：“胡說八道！”阿離惡狠狠沖時緋道，“你再敢诋毀阿越，我現在就送你下地獄！”

時緋被吓得後背一涼，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但眼見得阿離出招開始亂了起來，雲曜短暫地能夠緩上一緩，時緋壯着膽子繼續胡說。

“你還不肯承認，我小叔叔厭惡你到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寧可自絕經脈灰飛煙滅。”

“是得有多麽讨厭一個人，至于寧可永世不入輪回，也不肯再相見的地步？”

“你害死了我小叔叔，是你親手逼死了他，整日拿着這種沒有靈魂的複制品寄托相思有什麽用？”

“你還不願意認清現實嗎？時越已經死了，魂飛魄散，再也沒可能回來了！”

時緋越說越來氣，他曾入過阿離的夢境，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句句話雖說全是現實，卻全是阿離最痛心難過之處，時緋說着說着，底氣越來越足。

阿離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跟雲曜打架愈發沒有章法，時緋還在痛斥他的罪行，忽的阿離轉過頭來，冰冷狠厲的目光猛地對上時緋。

那種恨不得把他扒皮削骨一般的恨意……

時緋心中一凜，默默閉嘴，卻見下一秒阿離不顧一切沖他攻來。

本來時緋站在雲曜的身後，打架中被阿離卷住了一甩，扔到了另外一側，他身邊就是那個時越複制品。

時緋心頭亂得很，但在這危急關頭卻異常鎮定，他迅速凝起了十成的功力，卻放棄抵抗阿離，猛地攻向旁邊的“時越”。

雲曜的劍刺穿了阿離的肩膀，血噴湧而出，他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不顧死活地沖上去，試圖護住“時越”。

還是晚了一步。

時緋離得“時越”很近，他的力量盡數打在那個人形怪物身上，時緋以為他會被反噬被前後夾擊，已經閉眼做好了等死的準備。

但是那個複制品的皮，卻在這一擊之後，開始爆裂，像是個破敗的洋娃娃，表皮逐漸出現了仿佛幹裂土地一般的裂痕。

與此同時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珠子脫離了那具身體，緩緩升到半空中。

正是上一代魔尊寐臨的寶物辟璞珠。但在此情此景下，這種絕世寶物，卻沒有一個人去争奪。

雲曜心疼得搶上前一步，抱住搖搖欲墜的小狐貍，急急發問：“傷到哪兒了？胸口痛嗎？”

另一邊阿離則是失魂落魄抱住床上那個幹癟到像是木乃伊的東西，他肩膀溢出的血染紅了床榻，他喃喃自語：“阿越……阿越你不讨厭我，你是愛我的對嗎？”

那顆珠子的紅色光芒更盛了一些，身為特等魔物它還是第一次這麽不招人待見。

但這不是計較的時候，它現在急需找一個新的宿主。

現場三人，兩個靈力都是毀天滅地的強勢，第三人卻弱得根本不值一提。

等等——

珠子忽的發出刺眼的光芒，在虛空中顫了顫，“嗡”的一聲撲向還在咳血的小狐貍，猛然撞進他的胸口。

時緋那特殊的體質，遇上這樣力量強盛的寶物，貪婪地吸取着珠子的精華，幾乎是瞬間，時緋和那顆珠子徹底融為一體。

他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只覺得周身每一寸都散發着恐怖的熱意，像是有一道滾燙的熱流劃遍了全身，從經脈之中洶湧奔騰而過。

時緋雪白瑩潤的皮膚散發着淡淡的粉色，漂亮的小臉也泛起一片潮紅，整個人瑟縮在雲曜懷裏，表情和動作是只有雙修到達巅峰時才會有的情形。

饒是現在正當緊急關頭，雲曜也有些不自在地用身體掩了掩，他不想讓別人看到時緋這幅狀态。

但顯然阿離瘋得很徹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眼神都沒給半分。

時緋覺得空蕩蕩的身體，仿佛瞬間被充盈滿漲，舒服得很，他情不自禁發出幾聲嘆息，指尖收緊抓住了雲曜的手臂。

可就在這一瞬，忽的一些片段記憶湧上來，時緋感覺仿佛看電影一般，迅速過完了一大片情節。

那是時越的記憶，從他盜走珠子并使用這種力量開始。他找上神界龍族的神殿，要求見龍君一面，但對上那張熟悉的臉，對方卻是讓他極度陌生的表情。時緋看到了時越疑惑又失望的神色，還看到當時的雲曜路過，莫名其妙地冷眼看着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神官。

再到滿心痛苦的時越被阿離救出，得知真相，那一瞬間時緋雖為旁觀者，卻感受到一股痛徹心扉的寒意，他無法想象當時的時緋有多痛苦絕望。

一片白芒中，時緋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小叔叔走過來，依然是沉靜溫柔的樣子，和小時候的記憶毫無差別，卻與那複制品假惺惺的僞善有着天壤之別。

時緋哭着撲進時越懷裏：“小叔叔……”

時越撫了撫小狐貍的頭，嘆息道：“我無顏再見族人了。”

時緋揉着紅成小兔子的眼睛，拼命搖頭：“不會的，我去解釋，大家會明白的，小叔叔別走……”

時越輕笑着搖了搖頭，道：“緋緋，讓我跟阿離說幾句話。”

小狐貍再睜開眼時，眼神變了，雲曜愣了一瞬，默默放開手，禮貌攙扶着他站起來。

他聲音沉靜：“阿離。”

還在發瘋的阿離忽的清醒，擡手就是一道攻擊撲面而來，待他看清那眼神，卻愣住了，收起魔力，無措地站起來。

“阿越，是你……你終于肯見我了……”

“是我。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

“不，”阿離上前想要抓住朝思暮想的人的手，但時越退了一步，堪堪避開，于是阿離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默默站在原地垂下頭，“求求你，原諒我吧阿越，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對我也是真心的。”

時越挪開眼看向窗外。

“我是真心的，但那點真心已經被你的欺騙消耗殆盡了。”

“我喜歡的是那個和我朝夕相處，志趣相投的人，我希望和他厮守一生，我很享受那段時光。”

“我不清楚那是你性格裏的一面，亦或是刻意表現出來哄騙我的假象。”

“但是你制造出來那些讓人反胃的複制品，還有你逃避現實發瘋的樣子，讓我惡心。”

“不用提什麽原諒了，只是我們也再不必相見了。”

時緋忽的身子一軟，幾乎要跌倒，雲曜眼疾手快攙住了他摟進懷中。時緋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慢慢站穩了身體。

小叔叔已經離開了。

眼前的阿離仿佛失了魂，整個人似乎被抽離了，低着頭僵硬地站着。

過了一會，他雙手掩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滴落。

剛剛雲曜一劍幾乎洞穿了他的肩膀，鮮紅的血液不住地流淌着，但魔的自愈機制很強，他很快就會恢複，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讓他痛到難以承受的是心髒，胸腔裏似乎在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疼到他想嘶吼發瘋。

他低低重複着：“阿越……阿越……”

逃避百年的現實擺在眼前：是他親手葬送了最愛的人。

阿離挺直的脊背漸漸彎下去，他緩緩地雙膝着地跪下來，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悲恸至極發出嘶吼聲，血和淚交雜着滴落在地面上。

寶物已經拿到，任務也已經完成，時緋和雲曜實在是沒有再停留的必要，他們也不知道阿離下一次發瘋是什麽時候。

雲曜半攙半抱，帶着時緋下了樓。

時越終歸還是善良的，沒有提出讓時緋殺了阿離報仇，但卻也沒有要求保留他的性命，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時緋一邊走一邊哭，金豆豆噼裏啪啦地往下掉，雲曜知道他心裏難過，只把他摟進懷裏，輕輕拍打着肩膀以示安慰。

小狐貍暗暗發狠：“我就應該回去殺了他，也讓他魂飛魄散！”

雲曜揉揉他的腦袋，未婚妻大人的命令無條件服從：“我陪你去？”

時緋沉默，他口嗨罷了，他沒見過血，不敢動手殺人。但想想放過阿離似乎有點太便宜了。

“魔沒有魂魄，死了煙消雲散一了百了，但他們是永生的，他以後只會活在無盡的痛苦當中，每時每刻都在自責。”

雲曜話音未落，忽聽樓上傳來一聲瘋狂又絕望的嘶吼，泣血般的痛苦。

聽着覺得有點可憐又想罵他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