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子春嘴角一言難盡地抽搐了下,一起生活十年,他還不知道這家夥會緊張。
“放輕松,不然聽不清心率。”憋了許久,終于也只憋出這一句話。
商羽倒是依舊語氣平靜:“我盡量。”
子春:“……”
他到底是擔心他身體當真有什麽問題,仔細聽了半晌心肺,确定沒什麽大礙,才收起聽診器回到座位,從白大褂口袋拿出自來水筆,一副公事公辦的醫生語氣道:“沒什麽事,應該就是傷風了,加上前些日子沙塵多,肺部有輕微炎症,我給你開點藥,這幾日多吃點清肺潤喉的食物就好。”
商羽起身,扣好扣子,走到桌前。神色莫測地看了看他,嚅嗫了下嘴唇,正要開口,辦公室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小護士喘着氣道:“許醫生,來了個重傷病人,需要急救!”
子春忙将藥單随手遞給商羽,急匆匆往外走。
這病人是槍傷,胸腹中了兩槍,送來醫院時滿身血,已經只剩一口氣。
子春和陳時年一起搶救了三個多鐘頭,才終于将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一場手術,累得人精疲力盡,回到辦公室,商羽自然已經不在,子春幾乎是癱在椅子上,暫時也沒精力再接診,交代了護士,便躺上診查臺小憩。
也不知是不是剛剛商羽在這裏躺過,他剛阖上眼睛進入夢鄉,就看到了商羽。
那是好幾年前,兩人還在金公館時,商羽還是長發少年人的模樣,午後閑散時光,兩人坐在沙發前看書,商羽拿了糖果,含在口中,待他眼巴巴看着時,便湊過來,嘴對嘴渡入他口中。
那香甜的滋味,似乎就在唇齒間。
因為是在辦公室,這覺睡得并不安穩,子春忽然覺得不對勁,驀地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
恰好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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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鼻息間當真有什麽香甜氣息傳來,垂眸一看,只見商羽的手正伸在自己嘴旁,手中赫然是一顆剝了紙的西洋糖果。
子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這人在旁邊坐了多久,幾乎是有些驚慌失措般坐起身:“你怎麽在這裏?”
商羽沒回他的問題,只道:“做了三個小時手術,吃顆糖果補充體力。”
子春望着這個人,又想到剛剛的夢,莫名有些惱羞成怒:“不用!”
商羽道:“還是要我用嘴喂你?”
子春頓時氣結,從診查臺跳下來,怒道:“金商羽,你消失了快六年,是怎麽做到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商羽望着他,過了半晌,才幽幽開口道:“小春,你平安長大了,還做了醫生,我在與不在,對你也并不重要,不是嗎?”
子春微微一怔,只覺他滿嘴歪理,竟是怪上自己薄情寡義了?
他正要反诘,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小護士走進來,先是因為看到商羽,愣了下,又笑盈盈開口:“許醫生,我想着你做手術這麽久,估計沒力氣了,去食堂給你打了飯。”
子春深呼吸一口氣,重新露出慣常的溫和笑容:“謝謝!”
小護士走進來将鐵飯盒放在他桌上,因為屋中這陌生男人氣場太過冷冽,她也不敢多留,只又叮囑子春好好吃飯,便逃也般退出了房間。
待人離開,商羽又冷不丁說道:“果然許醫生在哪裏都一樣招人喜歡。”
子春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心平氣和道:“少爺,我最後這樣叫你一聲,你還活着,我很開心。看你現在也還過得不錯,有妻有女有大宅,至于當年為什麽失蹤,這些年又發生過什麽,你不想說那就不必說,橫豎跟我也沒有關系了。”
商羽似笑非笑:“這是做醫生有出息了,就不認我這個少爺了?”
子春昨晚因為見到他,一夜沒睡好,剛剛又做了那麽久手術,只覺心力交瘁,見他仍舊跟從前一樣蠻不講理,忽然有種心如死灰之感。他重重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道:“這是醫院辦公室,你要沒什麽事就走吧。”
商羽置若罔聞,一言不發在他對面坐下。
子春原本是不想瞧他的,但被一雙眼睛直直盯着,實在是食不甘味,他無奈地擡頭,皺眉冷聲道:“金商羽,你到底想幹什麽?”
商羽望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麽多年,子春鮮少見他笑過,就算是笑,也多是冷笑和譏笑。而眼下這笑容雖然淺淡,卻看得出是由衷愉悅的笑意。
子春眉頭蹙得更深,只覺得時隔六年,越發看不懂他。
商羽帶着這樣的笑,感嘆一聲:“小傻子,你還真當上了醫生。”
子春微微一怔。
商羽又說道:“我以前總想拉着你一起躲在金公館那塊方寸之地,外面的世界永遠與我們無關。可這世道,哪裏會真有桃花源烏托邦,金公館遲早會崩塌,我們也都得走出去。到了外面,我與你各有各的路,如今你将你這條路走得很好,我替你高興。”
子春下意問道:“那你呢?你的路呢?”
商羽垂眸輕笑,漫不經心攤攤手道:“你不是看到了麽?我也還不錯,有妻女住大宅。”
子春皮笑肉不笑:“那真是恭喜。”
卻又忍不住想起他胸前的疤痕。
失蹤的這些年,他一個從不出門的少爺,當真過得好嗎?
商羽起身道:“你要救死扶傷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天幾時下班?我來接你。”
子春愣了下,下意識問道:“接我幹什麽?”
商羽淡聲道:“故人相見,總該好好敘敘舊。”
子春被他弄出一肚子怨氣,見他還這般理所當然,沒好氣道:“我不覺得我們這樣有什麽敘的。”
“是嗎?”商羽将手中糖果輕輕放在他桌上,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許醫生,你現在可不是小孩子了,當真不覺得我們的舊有什麽好敘?”
子春臉色一僵,幾乎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的是什麽,耳根子迅速竄起一股熱意,而對方則在他這漸漸變紅的臉色中,施施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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