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假戲卻遇真刺客
假戲卻遇真刺客
“再有一個月便是雲暮和謝家喜宴,屆時謝承闌喝完喜酒就回庭州了。”燕衡緩緩睜眼,“這是硬給我找機會呢。”
崔雲璋感嘆道:“這不還有一個月,皇上就這麽等不及?”
“遲則生變,高家剛出事,再拖下去,誰說得準會發生什麽。”燕衡沉思良久,“況且上元節那晚,他或多或少也知道,我是想借他和燕晁的名義把人弄死。”
他輕嘆一聲,無奈道:“這下他把人定死在這兒,屎盆子怎麽着也扣不到他頭上。他可精着。”
崔雲璋思索不語。
燕衡揉了揉眼睛,輕聲自語道:“難搞啊。”
與此同時,那邊謝承闌剛落腳木琥臺。
木琥臺與西月廂相鄰,兩處院子的連路間夾着一個小荷塘,那便是燕衡常垂釣的地方。
謝承闌在木琥臺裏轉悠了一圈,進了個順眼的屋子。
到底是王府,這府邸氣派十足。他家那個曾自以為富貴到頂的國公府,和這裏比起來,簡直不能相提并論。光是一個小院,都能買下兩個他現在住的那個宅子。
其實他用不着非得安頓這兒的,但來此前燕衢特地下了令,要寸步不離護好燕衡。雖然這話裏有誇張的成分,但金口一出,謝承闌也不敢說些什麽,老實做便對了。
他心知得在這元安王府待上一段時間,改天完了這差事,那邊謝承翟估計又得找上他門一趟了。
礙于和燕衡之間的恩怨,他待在這兒的日子,除了在府外巡守外,一進王府大門裏就悶木琥臺,和燕衡則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但燕衡總是想着辦法要和人碰上。
這天,謝承闌和鄧钰宸帶着一隊人繞着王府照例巡查,燕衡就背着手笑眯眯地跟在這隊人後面。
稍前的方清河悄悄把人打量好幾遍,不解道:“王爺怎麽每次都跟着我們?”
謝承闌頭也不回,滿不在意道:“可能閑得慌。”
鄧钰宸回頭看了一眼,和燕衡對視上後還禮貌性點頭招呼。他轉回頭,道:“四哥,我怎麽覺得,元安王對你好像沒什麽惡意?好像……”
好像還挺喜歡你的?
“他慣會僞裝。”謝承闌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也并不同意他的說法,“你若是能從他臉上和行為瞧出他的真實想法,那就怪了。”
鄧钰宸一擦鼻子,奇道:“你對他好像很了解?”
謝承闌不樂意聽這話,皺了皺眉,不悅道:“了哪門子解?”
被他這麽一斥,誰都不敢再開口了。
而後面跟着的人也打着自己的算盤。
崔雲璋探頭探腦好幾眼,道:“王爺,要我說,在他飯菜裏下個毒算了,何必這麽麻煩。”
燕衡背着手慢悠悠走着,觑他一眼道:“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我做的是吧?”
“……”崔雲璋輕咳一聲掩飾尴尬,“那觀察這麽些天,王爺可想好怎麽做了?”
“借人之手吧。”燕衡忽然停住,調轉步子不再跟着,“今晚把鄧钰宸支開,讓山虎晚上派些人來。”
前面的人接着走了大半圈才發現燕衡早沒跟着了。鄧钰宸還奇怪道:“王爺什麽時候走了?”
方清河回首看一眼,撓撓頭道:“不知道。”
謝承闌什麽都沒說,只是微微側首,瞥一眼空落落的地方又收回視線。
估計是他們老提燕衡,覺得心煩,他步子快了些,将人甩在後面。
巡邏幾輪,直到天色将晚時,一行人收了裝,換了另一批人來。
“去喝個酒?”鄧钰宸一進木琥臺就卸下輕铠,甩了甩頭發,道,“聽說紅月樓請了個吉州的廚子,味道還不錯,我叫上清河,去嘗嘗?”
謝承闌望了眼天色,百無聊賴道:“我回屋換件常服。”
等他換完衣服出來時,鄧钰宸早沒影了,等他的人變成了燕衡。
燕衡坐在樟樹石桌下,一手搭着桌子撐臉,一手提着只被束着雙腳翅膀的白鵝。
見謝承闌出來,他扯出一個笑,道:“謝兄可有空?”
謝承闌不樂應他話,左右看了一圈,沒瞧見人影,奇道:“鄧钰宸呢?”
燕衡懶懶道:“遠慎在東牆根抓到個行蹤可疑的人,便叫了鄧将軍去瞧瞧。”
謝承闌不想和他多打交道,了解情況後轉身就要進屋,卻不料燕衡厚着臉皮先開口了。
“謝兄就不問問我來做什麽?”
謝承闌停住腳步,頭也不回道:“這是王爺的院子,王爺自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微臣何必多嘴?”
“謝兄上次送來的那道紅燒鵝可謂人間罕有,我請了幾個廚子來都做不出這味道。”燕衡掂了掂大鵝,看了看鵝又看了看他背影,“今日得閑,謝兄不妨教教我?”
謝承闌擡步就要走,燕衡卻又開口道:“謝兄今日若不肯答應,我便天天讓人來請。哪怕日後謝兄回了庭州,我也派人不遠萬裏跟着去,直到謝兄答應為止。”
“……”
燕衡知道他已經有所動搖,慣會拿捏道:“你也不想就因為這麽個小事被人追着煩吧?”
謝承闌腳步一轉面向他,一邊擡腳一邊沒好氣道:“去夥房。”
燕衡卻按着不動,擡手遞鵝給他,手落時拔出他腰間刀,試了試道:“夥房太小了,就在這兒吧,等會兒我讓人來收拾就成。”
謝承闌意外道:“你要拿這個放血?”
“有何不可?”
“……”
謝承闌覺得燕衡此舉十分侮辱自己的刀,但又拿人沒法,心中更是一萬個懊悔。
上次他拿着一罐子鵝本是奔着冰釋前嫌來賠罪的,沒想到最後不僅大鵝賠進去了,兩人關系還進一步惡化了。
燕衡給大鵝抹了脖子,反手将刀入鞘,見了血便站遠了些。
謝承闌見狀半是嘲笑半是稀罕道:“原來王爺還怕畜生血麽?”
“倒也不是。”燕衡靠着桌沿,撩起眼皮,“我小時候被這東西追得狠,我這個人又向來記仇,看着生厭罷了。”
“是嗎?皇宮裏還有大鵝?”謝承闌摘出他話裏漏洞,面上很是不信,“王爺莫不是在诓我?”
燕衡想到什麽一愣,随即輕輕一笑,道:“小時候在江淮待的那幾年被追過。”
謝承闌不打算和他聊這些有的沒的,想着把人應付完就算。
他倒提着鵝,見血放得差不多了,問道:“熱水呢?”
“來時便讓人備了,這會兒估計在路上。”燕衡微微偏頭,望向院門,眼角若有若無掃過牆院。或是恰好風過,吹動牆外枯樹枝丫,很快又恢複平靜。
燕衡心裏盤算着,收回視線那一剎,一切變故也在那一剎。
謝承闌猝然抓起他手臂往後扯,他踉跄幾步倒過去,剛站穩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剛剛撐着的那個石桌已經被劈成兩半。
面前齊刷刷竄出十幾道黑影,又是眨眼間,鋒刀橫掃而來,燕衡當即旋身躲過。
那力道插入地裏能有三尺深,彼時他心裏還想着,這戲做得未免太足了些。
謝承闌一手攥着他,一手将大鵝甩出去,剛好擋過一擊。
謝承闌瞬間抽刀,反手一推将身後賊人捅個對穿,空隙間還忍不住吐槽:“你這府裏的巡備也太差勁了點吧?”
燕衡跟着他東躲西跑,敏銳察覺到奪風而來的刀刃,歪頭避開,他瞧着銀刀裏映出的自己近在咫尺的鼻尖,還笑得出來。
他輕巧扭斷賊人手腕,搶了刀随手一揮,用刀背卸下其中一個的胳膊,嘴上還輕松應道:“謝兄這話說的,現在圍起來護着我這王爺府的不是你帶的羽林衛?”
謝承闌沒心思吭聲。他帶着個“拖油瓶”,不知道燕衡實力如何,不好和人硬來,只得先闖出去再說,好歹保個命先。
燕衡瞧出他的意思,一會兒崴腳一會兒戀戰,總是想方設法拖着讓他輕易走不了。
沖在前方的謝承闌擡腳踢開三番兩次上前截路的人,被他拖得有些惱了,火大道:“王爺,這時候就別逞強了吧?”
燕衡只當沒聽見。直到他硬對上追上來的大漢,那不長眼的刀劍從他胳膊劃到手背,他才驚覺不對。
要不是謝承闌拉了他一把,他整只手都得廢。燕衡皺了皺眉,反手入喉将人殺掉,打量一眼自己的手臂,才打消了硬留在此處的打算。
他随着謝承闌跑出木琥臺,上了池塘小道,一路上都能見血淋淋的屍體,都是他府裏的下人。
直到這時,燕衡才明白過來,這批人真的不對勁。
他回頭掃一眼追上來的刺客,個個氣勢洶洶,回想起這些人剛剛對自己也沒有收力的意思,看來這是遇上真賊了。
他擡頭,望着盤旋的雪鷹稍稍放了放心,扔掉刀猛地吹了個長哨。
謝承闌空餘間瞧着他的一舉一動,不解道:“你做什麽?”
話落一瞬間,還沒等燕衡回話,身後一人猛然翻身擲镖,沖着兩人而來。
燕衡注意力還在黑夜上空的雪鷹上,壓根沒來得及反應。當他目光落到近在咫尺間的利镖時,幾乎是出于本能,奮力一推想要和謝承闌分開,避開飛镖。
落入身後池水裏凍死也比紮成肉泥的好,燕衡心想,這批人還不知道沖誰來的,若是謝承闌這會兒死了,少了個得力“護衛”,自己怕真得折了在自家府邸了。
就在他往外使力時,謝承闌卻不遺餘力擁上去,把人從塘邊撇回來,撲倒在地不及思考又将人拉起來。
不,應該是将人拖起來。
那幾枚镖不知道落入何處,燕衡懵亂時分瞧他能跑能跳還好得很的樣子,不免生怒。
他胳膊本就帶傷,這一下被撞得生疼,惱出小性子,咬着牙卻也不忘挖苦,道:“謝四你屬牛的?”
謝承闌臉色愈白,不知從哪兒取上的鐵镖,一股腦往回扔,嘴上還應付道:“皇命難違,王爺就別計較這些小事了,活着要緊。”
“自己命都快沒了還記着皇命。”燕衡有些無語。他現下管不了太多,這些人明顯不是吃素的,兩人再周旋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等來救兵。
他将着謝承闌的手,先一步帶頭,轉進池塘邊的假山裏。
進了假山園子,謝承闌步子明顯重了些,氣也喘得重了些,似為意見不和,道:“王爺覺得能繞得過他們?”
“想死我不攔你。”燕衡掙開一路上都被他緊攥的手,快他幾步把人甩在後面,想到什麽又幾不可查一頓,“不想死就閉嘴跟上。”
謝承闌猶豫片刻,聽見細微越近腳步聲後,還是抹掉額間冷汗跟了上去。
燕衡輕車熟路地繞過幾座石山,終于停到一處被枯藤纏滿的假山下。他三兩下扯開樹藤,腳尖在藤根試探幾下,踩到什麽驟然發力,假山底下驀地空出一個洞口,借着月光還能瞧見裏處的漆黑石階。
是一個地下密道。
他撇開枯藤就要鑽進去,只是剛彎身卻打了個回轉,反手将謝承闌先推進去了。
“謝兄不用謝我。”他朝謝承闌屁股踢一腳。
“……”謝承闌回頭看他,眉間不展,“你要做什麽?”
“總不至于是要害你。”燕衡不再理他,專心處理腳下血跡。
謝承闌看明白了也沒多嘴,轉身巡着狹小石階先下去了。
燕衡又在附近磨叽了幾下,腳底擦亂周圍血跡,抓起一把石子兒抹在傷口上,最後将帶血的石子兒扔遠。
直到瞧不出血跡确切消失處,他才跟着進去,進去後立馬關了門。
密道裏沒有光,燕衡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摸索着懷裏的火折子準備燃個光,嘴上還不得閑道:“右壁五寸外的石龛裏有火燭,勞煩謝兄點上?”
謝承闌沒吭聲。
燕衡也不稀奇,畢竟這人經常選擇性耳聾。他剛到階梯盡頭,一腳踏上平地,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猛地被一個什麽大家夥絆倒。
燕衡跪在地上無措片刻。
他還奇怪,這密室裏他放的東西雖多,但是也不至于沒個收拾,每次進出都是井井有條放得好好的,怎麽會有東西擋在路上。
他翻身起來,摸出火折子吹開火星子,低頭晃眼一瞧,橫在路中間的,不是別的,正是不省人事的謝承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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