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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溫這段時間确實和索爾的交流更多一些。

理由也很樸素：洛基全程擺出一副不要打擾我看書的生人勿進模樣, 而索爾顯得很無聊，幾乎要在房間裏團團轉——那麽但凡是個智力正常有基礎社交能力的人，都會選擇交談難度較低的選項。

更主要的是, 他有點琢磨不清楚對方是希望得到清靜還是願意加入交談。

龍都是很直接的生物, 情緒淺顯直白又好懂, 而以銀舌頭著稱的某位不具名北歐神簡直要複雜不知道多少倍。

索爾心有餘悸：“剛剛我還以為他要把你的整只手切下來做成龍皮手套……”

塞爾溫說：“……至少, 剛剛那還算是人皮。”

人皮手套聽起來更恐怖了, 索爾想象了一下，迅速放棄了這個話題, 但他還是堅持認為, 對方已經對他弟弟的古怪性格有了清晰的認知——如果一個人舉起附魔過的匕首對着某人的胳膊來回比劃，很難不猜測對方是想要給你一刀。

而對此, 塞爾溫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說不定是因為他在生病。”

他從醫生的角度判斷道：“所以才顯得脾氣很壞。”

索爾：？？

“阿斯加德的醫療技術在全宇宙都是前列水平。”

索爾斷然否定：“他也是阿斯加德的王儲，絕無這種可能。”

塞爾溫看了看索爾, 猜想大概阿斯加德從來沒有精神乃至靈魂層面上的治療經驗。

當然，他也沒有，但這不代表他沒見過——孵蛋中的母龍往往會比平日裏暴躁數倍，任何路過者膽敢接近它的巢穴, 都有很大概率迎來灼熱的龍炎。

而如果一頭龍因為長期暴露在低魔力環境下, 又因此而處于亞健康狀态, 那麽就算它的身體上明面不存在任何傷口, 也會變得日益性格暴戾, 無差別攻擊所有試圖靠近自己的人。

至于龍以外的智慧生物, 查爾斯·澤維爾對治療人類頗有心得，斯特蘭奇則精通神經外科, 他覺得等自己回到地球以後，完全可以找自己的醫生同行們來一場交叉會診。

聽完了第一段關于龍孵蛋故事, 索爾迅速地說：“我衷心建議你別去，也最好別把這些故事告訴其他人，不然到時候咱們兩個說不定會被那些附過魔的匕首紮得像是滿身長刺的豪豬。”

這個描述實在是太形象了，讓人很難忍不住想問：“……為什麽？”

“因為我聽到了，但沒有成功阻止你。”

雷霆之神伸手捂臉：“我寧可現在什麽都沒聽見。”

神真的不太對勁，接下來的旅途裏，賽爾溫警惕地和這兩位神都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在沉默當中抵達了收藏家的母艦。

這裏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拍賣會。

當然，收藏家的船上總在舉行拍賣會，一年裏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進行這類活動。他本人既是拍賣會的組織者又是參與者，如果遇到特別有意思的展品，他本人也會參與競價，拍賣本身就是收集過程的一部分。

“他們會在這裏拍賣命運的紡線嗎？”

塞爾溫張望着周圍的建築物，不得不說，這艘星艦的修建風格頗有一種錯亂的觀感，像是毒蘑菇吃多了的藝術家創作出來的作品，帶着一股很穩定的瘋勁兒——反正不是他能欣賞的。

“那種珍貴的東西肯定是他的私藏，絕不可能出現在這種規格的拍賣會上。”

洛基的情緒似乎又已經恢複了正常，從容地領着兩個人走在長長的回廊裏，透明舷窗的外面，一艘又一艘的小型飛船正在緩緩駛入興建內部的接收區：“我們要想方設法見到收藏家，然後說服他将手裏的那些紡線交出來。”

“哪種說服？”

索爾問，他只擅長物理的那種。

“你覺得呢？”

洛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尊敬的王儲殿下和宇宙構造之初就存續至今的古神大打出手，強搶對方的藏品未果，成為全宇宙的笑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很樂意給你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

索爾皺眉：“你也是王儲之一。”

洛基沒回應他，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就轉過頭繼續走在最前面。

他沒變出墨綠色的披風，只穿着作戰時用的輕甲，似乎對眼下的場合格外習慣。

塞爾溫又拍了幾張照片，打算回去以後給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學生帶回去一起欣賞：“我們要參加這場拍賣會嗎？”

“為什麽不呢？去看看吧，說不定收藏家本人也會出沒，這是我們能見到他的好機會。”

巨大的全景玻璃當中，倒映出他們三個人的影子。

洛基不知道用什麽手段獲得了拍賣會的邀請函，還給他和索爾一人發了一張號碼牌。牌子上的文字同樣不是阿拉伯數字，塞爾溫舉起來看了看，洛基解釋說這是一種比較接近盧恩符文的标記方法。

“這種規模的拍賣會，應該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參加的吧？”

賽爾溫有些擔心：“你拿什麽在這裏交換了我們的座位？”

“你的指甲，我告訴他們說這是稀有的遠古龍爪。”

洛基說：“雖然不是值得收藏家本人拍下來的珍品，但在這種規格的拍賣會上充數已經足夠了。”

賽爾溫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是什麽稀有的遠古龍。”

實際上他只是混雜了一些龍的要素，本質上還是個地球人，和對方描述的內容完全貨不對板，相差甚遠。

人生當中參加的第一場拍賣會就要作為假冒僞劣産品的生産商來充數，讓人多少會感覺到一些不安。

“沒關系，洛基最擅長這個，他的法術至少能讓那些指甲看上去像是已經存在過幾萬年。”

索爾對此顯得非常放心：“而等到買家發現貨不對板的時候，我們早就已經離開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了。”

塞爾溫：“……”

雖然這些行為确實對他們有幫助，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而且看索爾一臉習慣的樣子——你該不會一直都是沉默的幫兇吧！

總之，五枚指甲成功給他們三個換取了拍賣會現場的座位，這裏的裝潢十分豪華，配套設施也很齊全，洛基用QP給自己買了一杯流動着彩虹色澤的雞尾酒，見到賽爾溫也盯着看之後，招呼長得像是岩石堆一樣的服務生給賽爾溫也照樣點了一杯。

“呃，我其實不太喝酒……”

賽爾溫猶豫了一下，但對方說，難得來一趟宇宙裏，他就又很難拒絕這份好意。

飲料是那種甜甜涼涼的味道，帶着氣泡酒特有的酥麻感，雖然隔着遙遠的距離，但這個星球的飲食品味竟然和地球意外地接近。

“還以為會喝到特別奇怪的味道。”

賽爾溫驚訝地看着手中的杯子：“沒想到竟然也不錯。”

“那只是對你，而言如果普通的中庭人喝掉，估計會覺得是毒藥。”

洛基說：“阿斯加德的黃金蘋果于我們而言是種對身體有好處的水果，但如果是沒有回路的中庭人，估計會很難消解蘋果當中蘊含的力量。”

使用魔力的文明和純靠科技的文明之間往往有着技術層面的壁壘。趁着他們聊天的功夫，索爾也順勢給自己要了一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他咂了咂嘴巴，對這種過于花哨的小甜水觀感一般。

拍賣會順利開啓，洛基象征性地舉了幾次電子牌，又很快被加價超過，塞爾溫側過頭，覺得對方果然很适合這樣的場合——看來當初他宣稱“游歷過很多星球”這個說法并非虛言。

這裏售賣的收藏品包羅萬象，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明顯超過了賽爾溫認知的法律範圍，包含了一部分還活着的生物組織，或者明顯非和平手段獲取的殘肢。

也不知道宇宙當中有沒有這些法律……他坐在舒适柔軟的椅子上左右挪動，顯得如坐針氈。

洛基看了他一眼，注意到醫生的表情不太對勁，隐晦提醒：“要知道，你的那些指甲現在看上去也來路不正。”

被他的變形法術一通包裝之後，洛基随口編了一個和巨龍浴血奮戰三天三夜，最後斬下一點點指甲，從邪龍口中死裏逃生的故事，成功讓這些随手剃下來的指甲價格暴漲幾百倍。

從來沒參與過這種商品造假，賽爾溫顯得十分不安：“……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不然你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從這裏獲得一張座椅嗎？不然把你的一只眼睛剜出來當作魔眼賣掉？”

洛基諷刺道，而這個問題賽爾溫又顯然無法回答，于是他順從地保持了沉默。

在這種沉默當中，拍賣會的氛圍推向高潮。收藏家親自出面為今天的重頭戲炒熱氣氛，他看上去只是個和地球人身量差不多的白發中年人，穿着一身紮眼的亮紅色外袍，單論身高比索爾還要低一些，完全看不出來是個生命尺度用億年計算的活古董。

“歡迎你們來到我的拍賣會。”

他沒有攜帶麥克風之類的東西，聲音就自動像是海浪一般傳遞到四面八方，塞爾溫猜測這應該也是某種能夠牽動空氣共振的法術。收藏家向着環形排列的觀衆席伸出雙手，擺出擁抱一般的姿态：“我這裏提供全宇宙各地搜集而來的稀罕寶物，希望你們能夠享受這場盛典。”

當然，最好的東西會由他來拍下，這是這種拍賣會當中不争的規則——在發起人擺出勢在必得的态度時，大部分人都選擇避其鋒芒适度讓步，畢竟和一個活了太久的人去競争財力本身也不是明智之舉。

“那麽現在，就請讓我們一起見證本日最稀有的拍賣品，阿斯加德神的下一任王位繼承人，偉大的雷霆之神，神造兵裝妙爾尼爾的持有者，活生生的阿薩神新王，萬雷之主，索爾——”

觀衆席歡呼起來，喝彩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

在這樣的呼聲當中，賽爾溫：？？？

他驚恐地看向隔壁，發現索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歪着頭睡着了，嘴裏還喃喃自語着什麽聽不清吐詞的夢話。聚光燈猛然打在他們的這個方位，衆人的視線一下子投注過來，龍是對視覺敏感的生物，有那麽一瞬間，賽爾溫甚至覺得空氣當中有種微妙的、針刺一般的錯覺。

索爾的手裏還捏着那支酒杯。

“還有，珍貴的人龍混血，遠古巨龍的遺脈，同時兼具有米德加德和龍之血統的，賽爾溫——”

緊挨着他坐下的洛基似乎是沖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消失在一片綠光當中。

這是幻象。

龍的眼睛有看破真實的力量，但沒想到這人的法術已經到了如此水準，可以締造出連他都沒能看清的逼真幻影。

還有剛剛喝下去的那些酒……這應該是某種強力無味的麻醉藥，剛剛想到這裏，賽爾溫就眼前一黑，同樣朝着椅背栽倒下去。

當時就應該看看拍賣手冊的，在最後一刻，他有些懊惱地想——但這些手冊上的語言并不是通用語，就算他真的好奇翻看，應該也看不出什麽異常。

而索爾根本不會去看這些，他早就已經把他們兩個的行動算準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坐在這裏的洛基就已經被替換過了。

而另一邊，洛基站在房檐下的陰影當中，向着聚光燈鎖定的方向遙遙舉起酒杯，又将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地球那邊想要的只是命運的紡線，而他确實也已經獲得了足夠交換它們的籌碼。

至于剩下的……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