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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長空如洗，遠近皆是茫茫雪色，鵝毛般的雪花飄灑而下，預兆明年将是個瑞年。

山間野地裏騾車徐徐而過，碾碎沿路冰淩。左右有騎馬嚴裝以待的差解，因寒冷鐵青着臉不言一語。車廂裏沒毛氈封壁，寒風凜冽刺骨，九個即将被送去幽州當婢子的苦命人團縮在一起。

縱使豐德年間風華開明，可男女間依舊有不小的鴻溝，應內外各處。

但在場無人不是下.賤命，她們的清白無關緊要，四女三男同坐在輛騾車裏。

除去被凍得如鐵板硬得破被褥外，沒任何可以驅寒的東西。

盡管保命已成重中之重，卻還有人百忙之中要損尤應懷兩句。

“真不知道她傲氣些什麽，縱使先前是金枝玉葉，如今不也家道中落了，與我們一樣都是草芥的命。”若蓉整個身子裹在被褥裏，斜眉吊眼邊哆嗦邊譏諷道。

她忍受了幾月的饑.渴，早已喑啞了嗓音，此時說出來的話結澀，音重且不暢。

雖說尤應懷是富甲一方尤府的二小姐，但自幼為保命就與師父奔波于市井，長成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蠻橫性子。

且不論這人主動招惹她，就裝得再溫良和善的姑娘，她看不順眼了照樣不給好臉色，要打架揪頭花随時奉陪。

但尤應懷此刻呆坐角落，神情時而癫狂時而陰郁，聽見諷刺語句甚至沒施舍眼神。

腦子裏有個自稱系統的家夥上下橫跳，她當然沒空搭理愚蠢的游戲npc。

【我的好宿主，我的親人啊，你已經死到第五次了。這次請一定要想到辦法讓男主裴卿知相信您，不要不是被男主捅，就是被女配害了呀！】

【願阿門保佑你。】

尤應懷從未感到過如此憤恨，自撿到這附身手镯裏的系統，就再無一天安生日子。

不是在為怎麽改變，自身惡毒女配慘死結局的事業添磚加瓦，就是在去改變慘死結局途中狂奔。

“倒不如讓我去死……”第五次重生的尤應懷欲哭無淚，嗫嚅道。

在系統嘴中自己二十三歲那年，因罪孽深重被男二、男四聯合搞死，屍體沁入豬籠。

早已恩斷義絕的尤府，也在幾年後，因她的罪孽被牽連滿門皆亡。

為避免悲劇再次發生，她戰戰兢兢營業，争取伴在男主周圍贏取信任。可多年努力下來，死的最晚的一次，竟是三年後十九歲生辰宴上。

這麽算下來，她可謂是越努力越悲慘。

然那狗比系統體會不到她凄苦的心境，喋喋不休地灌輸着毒雞湯，什麽“歲月不負趕路人”、“機會需自把握”，完全一副置身風波卻又在水火之外的姿态。

反倒是真正被忽視的若蓉來了興致，她清晰聽見了，那句感嘆人生艱苦多的言論，立即撇開嘴角開始新一輪嘲諷。

“你們這些享過大福大貴的小姐們，自然不能與我們這類鄉間的野丫頭比，嬌弱得很內~”

若蓉把調子拖得老長，終于贏得尤應懷的注意力。

尤應懷側目望過去瞅她，這人以後能靠美貌爬上幽州王三兒子的床，卻在即将躍上枝頭時，被人點出早年曾受土匪玷污，為不潔之身。

聽系統說，她最後是被杖斃的。

為什麽是聽說？

因為尤應懷比她死得早多了。

早了整整兩年！

都說人要死過一次，就會發現原先再怎麽憤恨的事，其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心境随之升華通透，不再受凡塵所擾。

可尤應懷死了幾個來回，卻還感到難甘心，一口怨毒之氣哽在嗓子眼，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先前享過福的，總比那些從來什麽都沒有的要好些，”尤應懷平靜地移回目光，語氣無多大起伏，“出生窮苦的命也太可憐了吧。”

若蓉頓感拳頭打在棉花上，橫豎氣都順不暢，怒火攻心，噌地一下站起。

眼看戰火一觸即發，坐在她旁邊的連忙把人攔住，“算了吧。”

天寒地凍中，尋常人受了風寒怎麽呆着都發悶。車廂裏尚能鬥嘴的确實身強體壯，其他家夥體質差，寒極泛熱趴在車廂喘息。

尤應懷習過武不畏嚴寒，但依舊裹着層小被子。

原因無他，前幾次把破被丢給旁人，非但沒得到感謝，還被懷疑嬌貴的大小姐怎受得住嚴寒，險些暴露真實身份。

雖然她确實是尤家二小姐，但她此來是聽從師父的吩咐，打探幽州王有無謀反之意。暫時冒充犯了陛下名諱的姜家長女，姜翡。

【宿主宿主，我現在嚴重懷疑男主裴卿知前幾次殺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您一個沒出過遠門的嬌嬌女，怎麽會不用蓋小被子？】

【男主武功比你強多了，卻依舊敬業地蓋被發.抖！】

尤應懷聞言，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冷笑。

本就因氣憤加寒冷面若虹霞的若蓉，剛剛壓下去的火氣霎時又竄了出來，越燒越旺。

不過激火者絲毫沒有要對線的自覺，下意識扭頭去看男主裴卿知。

裴卿知蜷縮身子靠在團爛布裏，臉頰薄唇沒半分血色，雙目一動不動盯着車壁上的黃.色污漬，顯得呆滞又無神，活像受了天大的打擊，不願再茍活下去。

那雙眼眸如黑曜石般深邃，眼睫處結了層冰霜，盡管長得俊俏似鄰家孩童，卻因神情過于狼狽瞧不出怎樣絕美。

就在尤應懷嫌惡地注視下，若蓉披着破被，邁着大步就來到了男主身旁。

頂着所厭之人驚異的目光，若蓉她分外得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掉了男主裹着的小被。

就在尤應懷以為她是太冷，過來搶棉被時。對方卻抛了個完美弧線，把硬鐵般得棉被扔向自己。

“怎麽你喜歡他啊，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我。”若蓉終于痛快了，麻利地回到原地蝸縮起來。

尤應懷被那死硬的破棉片砸個正着，雖沒多大痛感，可因半天搞不清狀況顯得迷茫。她瞅了瞅只掀了下眼皮的男主，又瞅了瞅仰頭對她撇嘴角的若蓉。

尤應懷：她啥時候記恨上男主了？

第一次出現這樣的走向，手持劇本的系統連忙出來解釋。

【宿主，您對男主其實在太照顧了，一直注意他，女配以為您喜歡他也實在無可厚非。】

心底五味陳雜，尤應懷意外發現她看着男主受罪，有種久違的愉悅。

就在這一刻她下了莫大的決心，往後再巴結保護男主不如自戕。

男人狗都不救！

尤應懷緊随若蓉無聲地冷笑，不再理會系統有模有樣地分析。

她假作慈悲、面帶憐憫，若有若無地輕嘆口氣，主動幫男主送去被子。不僅歸回十八線女配搶來的被，還把自己的破棉片給他裹了上去。

再次幫男主拉了次仇恨值，她倍感欣慰，仿佛都能隔空看見若蓉那張扭曲的臉。

若蓉生來就是苦命人，縱使靠着張鬼斧鑿的巴掌臉享過幾日福，卻也是不得長久的。

加之她時運不濟，意外沖撞了剛及笄的汝寧郡主，本是小事可恰被君上聽了去，便順手将人遣去幽州，給遠嫁去那的永嘉公主當懷鄉時的安慰。

前幾世尤應懷與這人針對多年，已洩憤恨，不願再參與是非。

再者，自己命實在算不上差，按系統所說的原劇情，自己雖屢次受她針對，但當初自己為完成任務并沒橫生事端。

甚至注意到男主別有目的，也不多加接近，只是再跟着永嘉公主回京探親後，悄無聲地離開了皇宮，和師父報告完所有信息，紮進快意江湖中。

然後玩膩了，樹立萬千仇敵，想重新攪弄朝政。再然後便慘死……

目光裏的悲凄一瞬間被得逞笑意取代。

誰料系統提示音立馬響起。

【哈哈哈，男主注意到您了，宿主再接再厲！】

啊？

尤應懷視線下移，正正好對上男主靜若潭水的目光。

對方反應得太快，裴卿知來不及藏起眸子裏的狐疑和探究，就算倏然垂下眼簾，卻還是沒逃過尤應懷的法眼。

按理說，此時尤應懷應該配合地調轉目光，但她已經不是原來委屈求全的她了，她現在是擺爛後的鈕钴祿甄嬛。

她長眉輕挑，眸色笑意愈來愈深，滿含戲谑之情。

伸手勾起裴卿知瘦削下颚，強迫男主看向她的神情，直截了當攤牌了——

我不簡單，有種你殺了我啊。

尤應懷實在長得漂亮，齒若瓠犀，櫻.唇彎眉。膚色雖略略偏黃，但更顯疏朗明媚，屬于豔麗不足，乖巧有餘那類的甜美長相。

她身上衣料單薄，過來攤牌還不忘擡頭蔑若蓉一眼。

随後伸.出曾被這人砍斷過的右手，輕柔地拍拍他臉頰，喚此人假名，“司南，我與城北若蓉熟美？”

系統：？？？

心向男主靠齊的系統，連忙大呼小叫讓她住手。而早習慣高貝茨攻擊的尤應懷，并沒理會急跳腳的系統，她從下往上打量男主，再次發動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技能。

“兄弟，我看你非常不順眼，往後的日子恐怕不能與你好好相處了。”尤應懷嘟唇道。

被迫仰頭的裴卿知薄唇微啓，似乎想問什麽。沒打算讓他好受的尤應懷，立刻松開鉗制着他下颚的手，對方剎那失去力的支撐，重重摔回爛布裏。

【叮咚，答題時間到。】

【你是鬼谷徐江洲的徒弟，你們在朝堂上的頂頭上司是太子。近來幽州王蠢蠢欲動，你被師父派來打探消息，卻意外覺醒了改變劇情的系統，面對男主你打算——】

【壹】把他扶起來跟他道歉

【貳】滑輪式下跪道歉

【叁】一直欺負他，玩欲擒故縱

【肆】扇自己三耳光，表明自身精神不正常

尤應懷看清選項，連冷笑都淡了幾許，道：“委曲求全不是我的風格，既然他直接殺了我三次，間接害了我四次，卻只意外坑慘過自身一次……”

系統預感到不妙，“親，您一定要冷靜，想想您的父母！”

“我會想着他們的。”尤應懷話音落地，剛好走到裴卿知身後。

盡管裴卿知模樣出衆，面如傅粉不談、全身皮肉還皆緊致，但深墨色的眉眼總讓他顯得陰郁。

雖往後裝出些老實模樣，多把陰險心思藏進笑靥，但現如今他并未掌握裝乖賣笑的精髓。

眼下只得認栽地把頭埋下去，緊緊瞌住雙眼。

系統愈規勸尤應懷，愈适得其反，她伸.出只穿着草鞋的腳，橫空踹向裴卿知脊背。

動作之狠辣，把人生生踹出半米遠，臨了就要翻出帷裳，掉下夾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