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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火把彙聚成條條火龍,游街串巷的巡邏,腳步聲不遠不近環繞在周圍,少頃終于有人推開了這荒僻院子的門。

院子曾死過人,一直當倉庫使用,四處荒草叢生,西側水井幹枯多年。

侍衛舉着火把走進,因無人打理院落,積雪覆蓋,行路間吱嘎作響,留下一長串腳印。

“來人,來人啊!”三兩個侍衛圍過去,發現井旁有個淺綠色的身影,正半個身子倒挂在上面。

看起來是沒生氣的女屍,腰部以下挂在井裏,清風拂來總能把她垂着的兩只手臂,吹得輕微晃動。

等人把她打拉上來,露.出張印堂發黑唇色嫣紅的面孔,單瞧這一眼,便能讓人心中冒出個詞,中毒。

且無論中沒中毒,她額頭上大片的血跡,都标示着她命不久矣,難以存活。

“這張臉,嘶,太奇怪了。”旁邊有人被吓了一跳。

“去查這人是不是王府中的,然後把大夫叫來,這人還沒死透。”為首者探昏迷者鼻息後,淡淡道。

此人暈倒在井中,身上穿的翠綠花棉夾,正是府中丫鬟的統一服飾。而排查僅是為防止竊賊故意設計擾亂抓捕。

外間火龍流淌竄動,整個荒廢院落內外搜查了三遍,連牆角的狗洞也被摸透徹,蚊蠅亦插翅難飛。

良久有小厮跑過來禀報,“侍衛長,侍衛長,我已将全部女婢們叫來,點過數,确實差一位。”

院內荒草叢生能沒過膝蓋,石塊嶙峋分布在草底,此人跑時險些摔倒,又忙動作浮誇地穩住身形,屁颠屁颠湊過去。

侍衛長受慣了恭維,不耐煩地側頭甩了他個白眼,沒搭茬,自顧自踏出院門,審視一排排被驚醒的婢女。

原本還哈氣連天的婢女,見到面目繃緊沒絲人氣的侍衛長,立刻端正姿态。

“從左到右開始報數,企圖混水摸魚者立斬。”

東南北三個方向的巡邏隊,皆禀報無異常,讓他暗生焦躁,脾氣越發不加掩飾。

“一”,“二”,“三”,“四”,“五”

報數聲接連響起,音色各異,但無疑都帶着深重惶恐,更有甚者哭腔咽咽。

等報數到一百有餘,守衛長臉色陰到無以複加,有人顫.抖地邁出腿來,擡高聲音喊:“謝司珩大人,西廂苑下房的姜翡沒有在。”

守衛長聞言側目瞧去,擡手打斷報數。

暗夜中,無數火把照亮長空,飄忽的火光映在謝司珩側顏,眉目鋒利、鼻骨高挺,英俊無俦的面容暗藏殺機。

“你說什麽?”

聲音淩冽,威壓并排施下。

“奴婢知道,奴婢曾和姜家長女,姜翡乘同一輛騾車趕赴幽州。”若蓉上前一步答話,雙膝發顫險些跪倒在地。

謝司珩長眉挑動,扯着嗓子喊:“姜家罪女姜翡可在當中”

良久沒人應聲。

“我再問一遍,姜翡可在。”

烏雲壓頂,僅對她們這群下人來說,此景堪比大軍壓城城欲摧,每一句嘶吼宛如刀槍直刺人心。

若蓉暗裏竊喜,不為她自認的仇敵已死,而為自身立下功勞感到榮譽。

但姜翡之死,難免讓她感到悲傷,橫生狐悲之意。雖讨厭對方幾欲栽贓陷害,卻終究是沒下得去手,反而等到了對方命殒。

對待死人,大多數人都持悲憫态度,就算是昔日死對頭也不例外。

“帶她進去認認。”謝司珩思量道。

若蓉見他點點自己,又點點旁側的院子,姿态傲慢無禮,心中暗惱但只得乖順地過去。

這座小院從外面瞧裝潢獨特,安得妙趣橫生的八角門,墊腳門檻很高,左側攀着幹枯的淩霄花藤。

衆人見人過來,忙閃開條道,露.出躺在荒草中的将死未死的女子。

那女子臉色煞白,鼻息微弱,衣襟血跡斑斑。若蓉下意識想回避,回頭望了眼遣她來的先生,那人面色仍然無憐憫之意。

她只好忍下反胃,去扒姜翡頭顱,企圖能看個正臉。

可若蓉終究膽子小,等到死屍面前瑟縮不敢睜眼,連辨認都是拿單根手指戳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小心點她。

“還沒死成,還能喘氣,等會府裏養的大夫就到。”謝司珩嫌棄地用腳扒拉了下女婢的衣角,發覺這人外露的肌膚已經青紫,瞧着凍了有些時辰。

一段話聽完,她一時驚駭過度沒法消化,迷茫眨眼,雙手懸在半空僵凝。

在謝司珩耐心消耗殆盡時,醫館的人姍姍來遲,“我來了,我來了,我帶着五卷繃帶就是不知夠不夠用。”

王府裏的老郎中近日出去采購藥材,只剩他家學徒死睡在榻,喚了半日才叫醒。

學徒奔跑而來,雙.腿打成了結,幾次險些絆倒。

他把藥箱随手遞給若蓉,伸手探平躺在地婢子的鼻息,然後又去掀人眼皮,摁壓胸.脯。

“脈搏微弱但還有救,”學徒長籲口氣,放寬心道,“不知能否把她帶去我住的醫館,加以救治”

這人在醫館兩年多了,還是那麽沒眼力價,謝司珩簡直不知道他滿腦子在想什麽。

“你覺得可以嗎?”

早在半柱香前,尤應懷被黑衣人帶到怡春院裏,服下閉息丹。

“你放心,一時半會他們犯怵,”黑衣人胸有成竹,“這啊,是如今幽州王生母過世的地方。”

瞬間尤應懷腦補了場曠世家倫理大戲。

她四下打量,抓起塊棱角嶙峋石塊在手裏颠了颠,沒等用力掌心便劃出了無數細口。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尤應懷璀璨一笑,說出的話卻分外駭人。

黑衣人無語凝噎,直白地翻白眼給她瞧。

發完報複的毒誓,她摁住石塊往額角砸去,霎時皮肉破裂鮮血淋漓。只可惜終究沒下狠手,僅微微犯暈,遠不及昏厥的程度。

尤應懷身形搖搖晃晃,攥石的右手慢慢卸力,染血的石塊落回草叢。

額頭創口腫.脹作痛,血從眼睫沾染到鼻尖,劃過人中流入微張的唇齒裏,腥甜鐵鏽味彌漫滿口腔。

“啧,太淺了恐怕……”黑衣人嘴角帶笑,好整以暇看她自殘。

尤應懷往後踉跄幾步,摸索着把自己倒挂在井中。烏發散亂粘在她臉頰,血氣洶湧沖上腦,憋得人肚子脹氣。

【基于宿主多次重生未果,一生失敗至極,将被安排進迷途副本。如能找回珍貴的人性之美,系統将力挽狂瀾,扭正原本劇情走向,給宿主公平對抗命運的資格。】

【蘇醒倒計時,三】

【二】

【一】

“你覺得可以嘛”

“這……誰猜的準您的心思啊,有話直說,真當自己是王爺心腹了,”老郎中捏腔拿調,“王府裏醫術最好的便是老夫,一個修武,一個修醫,憑什麽分高低。沒大沒小!目無尊長!”

尤應懷眼睫顫動,一張張森寒嚴肅的臉闖進她腦海。而打頭人面含苦色,嘴巴裏嘟嘟囔囔,聲音壓得過低很像位年邁的老者。

認識,尤應懷認識他,老郎中的學徒。總愛暗地議論是非,又因沒啥地位頻頻遭冷臉。

說起來也是個有上進心的,做不到絕對忍氣吞聲,沒膽子正面剛,卻敢在相隔不遠的地方指桑罵槐。假裝自己已經在現實中罵回去了。

“這位公子。”她明白多說無益,幹脆只蹦出三個字,其他話用喘息代替。

病人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

謝司珩快步上前,拎起尤應懷染血的發絲就往身邊拖。她疼得呲牙咧嘴,亮出指節直朝那家夥手背抓撓。

兩人皆沒仁慈憐憫之心。

守衛長的手背活像被貓啃了,還是瀕死的炸毛貓。

“說——誰派你來的”

鬼谷少宗主的舅舅。

“許諾給你了什麽好處?”

新的身份,和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目呲欲裂,字字铿锵。饒是長相尚佳,依舊受盛怒渲染的面目可憎。

尤應懷渾身發.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師父給的那些許諾。仇敵如詭谲山巒壓下來的身影她不害怕,她略感激動,激動地發.抖。

随後謝司珩手裏的女人瘋了似得大吼大叫,完全沒有攻擊的動作,單純去學一只伴侶慘死的黑天鵝,仰天長嘯。

脖子挺得很高很高,又向後仰得很深很深。

那就是,那便是,無數人小時候玩耍時折斷的木棍。

這番發癫的舉動,奇跡般令守衛長松開了挂房檐繩吊着的那顆心。

得救了,但往後子日好不好過還另說。

她将自己蜷縮起來,四肢全固定在前胸到小腹,就連高貴的頭顱亦低了下去。

表面浮着驚慌的眼睛,來回掃視圍在四周的人。深埋在眼底的那點精.明,總能隐藏得無瑕。

目光突然停頓片刻,挪走的瞬間甚至隐隐透出留戀。

人群中,有張嬌嫩欲滴的含羞面,正怯生生往事故發生地打量。

謝司珩鷹眼巡視中途,也往那邊投去深深一撇。

不過那是在尤應懷還未發現若蓉前,或者換句話講,便是因為這一眼以及後面的蹙眉,才讓她有興趣去多加注意漂亮小姑娘。

感覺謝衛長更生氣了,從故意外露的盛怒,轉化為暗而不發的隐火。

地面浮土快被踢幹淨了,煩躁地伸手出來撩頭發,尤應懷心想,裝瘋賣傻究竟要到什麽時候?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我犧牲了自己金貴的腦袋,吸引火力去換賬本和隊友,希望真有所獲吧……

希望任務早點結束,早點安排姜家的姜翡進宮為伴讀。然後憑借師父還回來的恩情,一路扶搖直上權傾朝野。

此生不圖一絲真心,惟願富貴富貴富貴。

尤應懷打了個氣嗝,胃裏翻江倒海,她幾乎能聞到傳出來的那股臭味,可惜人太累,需憑借想象維持嗅覺。

衆人目光或專注,或閃躲,但無外乎好奇。

這裏是罪犯的主場,他們都在審視她。

終于謝司珩被其他地方的動靜吸引,然無功而返後,見這位姜家罪女仍癡傻迷茫,只得高擡貴手将人安排進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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