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訛上
訛上
奧伯蘭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治療艙裏,他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現在就等着尾锂那邊的消息了,在那之前奧伯蘭打算心安理得地在第一軍校混着,還不用見皇城裏的那些僞君子,不用配合着演戲。
奧伯蘭越想越覺得這個安排不錯,他哈欠還沒打完眼睛就已經半阖着準備安安穩穩又睡過去。
“醒了就起來。”一個帶着老式鏡片的人靠近治療艙,也沒有看躺在裏面的奧伯蘭,直接在治療艙的操作面板上點了點,巨大的嗡聲伴随着治療艙透明罩板的打開響起。
奧伯蘭徹底被吵醒了,他面露不快地盯着那人,只見這人一直在光腦上戳戳戳,半點沒有看自己的樣子,奧伯蘭虛虛坐起,朝人說道:“醫生,打擾人休息是很沒有品德的事情。”
醫生這才将視線從光腦面板移開,看了奧伯蘭一眼,他冷冷道:“比占着茅坑不拉屎有品德就行了,您說是嗎?殿下?”
奧伯蘭半點沒有被諷刺的不快,他雙手交疊至于胸前,又重新躺下,閉眼說道:“我是病人。”
半天沒有聽到動靜,奧伯蘭又補充道:“我給錢——啊!”
奧伯蘭的話才說完就被原鐵機器人給從治療艙裏抓了起來,懸在半空,沒有指令的話,奧伯蘭就會一直被這麽拎着。
自海水倒灌,陸地被淹沒,人類文明遭遇了滅頂之災後,當時很多先進的技術也都随着陸地沉進了海底,等躲在珠峰逃過一劫的人類經歷漫長的進化,建立底比斯空中之城,重建文明時,即便依托已經毀滅了的文明的知識,底比斯人在短時間內掌握了很多技術,但都苦于沒有足夠的資源量産。
礦脈一沉再沉,海中還有變異海獸,像大鐵塊這種機器人在底比斯也能算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比德,送病人出去。”醫生瞧着心情很差,點在虛空面板上的手指都隐約敲出了聲音:“回來的時候再把那一板車的人給我推回來。”
“好的,我親愛的付醫生。”被叫做比德的機器人舉着奧伯蘭就往外去。
“喂!不是,我——”奧伯蘭感受到身體的晃動後瞬間将張牙舞爪的手從空中收回,他盯着大鐵塊有棱有角灰黑色的腦袋,輕聲道:“要是是鐵礦就好了。”
比德:“鐵礦,鐵礦為鐵的原料,鐵礦系指含鐵的礦物,可用于提煉單質生鐵、煉鋼等諸多用途——”
奧伯蘭眼睛一瞪道:“你能聽懂我的話啊!那我一直讓你放——”
“撲通”一聲,奧伯蘭被丢在了病床上。
“讓你對付醫生無禮,再這樣下次就給你丢硬板床去~”比德用他沒什麽語氣的電子音說着,随即轉身離開,沒一會兒奧伯蘭就見他拖着一板車的傷患回來。
奧伯蘭揉了揉自己被摔疼的地方,他體內有一半的純種人類基因,相較已經根據環境進化了的底比斯人來說他更脆弱,更容易受傷。
奧伯蘭朝那如貨物一般壘在板車上的人看去,他們基本上鰓都顯現了出來,有些體格瞧着就要強壯的人手肘上已經露出了魚鳍,有的人身上魚鱗若隐若現。
經歷末世活下來的底比斯祖先基因自發産生了類魚進化,再經過物競天擇的自然繁衍,到現在底比斯人體內都含有了魚類基因,魚類基因越明顯代表基因越純也就越強,但正常情況下,大家的魚類表征都很淺,只有在情緒激動時魚類特征才會根據基因強度呈現。
奧伯蘭看了會兒天花板,在聽到咚咚咚聲時才慢悠悠地從床上翻下,重新往醫務室走,門沒關,他伸出了一個頭,瞧見大鐵塊正将治療艙裏的人撈出丢在一旁成列的床上,随後又從板車上拎另一個丢進治療艙。
醫生的眼鏡倒映着光腦顯示的內容,藍色的字條在飛快翻動。
奧伯蘭嫌棄地看着已經沾上了血的治療艙外殼,又看了看空間被完全利用,此刻瞧着十分擁擠的醫務室,嘆了口氣就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奧伯蘭聽到身後傳來聲響便在醫務室門口停了下來,追來的付醫生很快出現在他面前。
奧伯蘭還沒開口就看見他先是神色複雜,然後表情定格為嫌棄的說道:“你才走到這?”
奧伯蘭面不改色地點頭道:“我說了我是病人。”
“你也看見了學校的治療艙不夠用,你要是需要就自己申請買一個治療艙來。”
奧伯蘭聞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付醫生,對上他理直氣壯的樣子笑道:“如果我自己買了直接放我那兒就行,幹嘛貢獻給醫務室?”
“而且,你們用的髒死了。”奧伯蘭想起剛剛看到的治療艙,嫌棄之意溢于言表。
付醫生聞言也不生氣,他道:“你要是能放下,放得住,你自己收着也行,反正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
奧伯蘭細細品味了他說法,沒想明白,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付醫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奧伯蘭站在看起來像是荒地的地方,啧啧搖頭。
第一軍校是三所軍校裏主動給自己貼樸素标簽的軍校,他們講得很有理,越是艱苦的環境越能培養出最堅韌的兵,可打臉的是,近幾十年,每次軍校聯賽他們都是墊底,這樣的惡性循環已經持續了很久了。
“喂!”
奧伯蘭聞聲側頭看去,幾個從醫務室出來的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人類?”
奧伯蘭長期打着虛弱劑,身體生長發育被強行壓制,再加上母親的人類基因是他的顯性基因,所以很容易讓人誤會是純種人類。
“不可能。”高個子旁邊那個還沒把鰓收回去的人說道。
“有什麽不可能的,來表演的給大家夥放松放松的不行啊。”另一個出來還走在半道上的人朝奧伯蘭嗤笑道:“喂!說你呢,是不是啊?”
不等奧伯蘭回答,他們就先哈哈哈笑了起來。
奧伯蘭微微眯了眯眼,記住了這幾個人的臉,随即笑了出來:“請問學生宿舍怎麽走啊?”
“我知道,跟我走!”最先開口的那個人說道:“認識就是緣分,先去我寝室坐坐怎麽樣?”
奧伯蘭微微歪頭,淺金色的頭發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一飄一飄的,看得那三個人眼睛都直了,等反應過來後另外兩個人也不懷好意地笑着“邀請”奧伯蘭去他們寝室。
奧伯蘭不動聲色地轉着自己的機甲戒指,只要他們靠近,他就立馬放出機甲撞飛他們!再趕在老師來之前“正當防衛”一下,到時候受多重的傷就是他說了算了。
奧伯蘭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雙腿并攏,兩只手在身前攥着,沒人看見他微微低頭被頭發遮住的眼睛裏藏着的冷意,從一開始就對着幾人的監控正閃着紅燈。
奧伯蘭看見離自己越來越近地三雙腳,剛要按下機甲按鈕,面前的人就突然飛了出去,奧伯蘭最先反應過來,立馬松開手,眼裏的冷意被驚慌失措代替,他猛地擡頭只見兩道虛影閃過,然後便是兩聲接連響起的巨響。
奧伯蘭瞧着被突然踹飛的三人不滿地輕聲啧了一聲。
便宜他們了,要是落在他手裏,打了一頓之後,奧伯蘭還要送他們上法庭!
底比斯是有人類保護法的,雖然沒什麽人敢用罷了。
“你啧什麽?”
奧伯蘭早就感受到了有人的靠近,他眼神還沒變,嘴角就先笑了起來,剛一轉頭就對上了艾津的臉!
“艾津?!”
艾津被他眼裏純粹的歡喜看得一愣,又很快板起了臉。
“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嗚——”艾津見他就要說出藍穗,立馬上手捂住了面前這人的嘴,還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倒在遠處一時還起不來的三人和一直對着這邊的監控。
奧伯蘭秒懂,他拍了拍艾津的手臂,露在外面的眼睛彎彎的滿是笑意。
艾津第一次被人這麽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慣會掩藏情緒,是以只是冷冷地撇了奧伯蘭一眼,慢慢松手的同時對他道:“我們第一次見,同學你認識我?”
奧伯蘭在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面上還是笑嘻嘻地配合道:“不認識不認識。”
艾津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但還是沒忍住又看了他一眼,嘴巴微動想要說些什麽,但餘光撇到監控和那幾個人,又忍了下來。
奧伯蘭瞧着他的樣子覺得艾津腦子好像有些不靈光,知道他是掩藏身份來的奧伯蘭也沒興趣探究,只是好整以暇地看夠了他糾結猶豫的樣子,才伸手指了指艾津衣服前的勳章道:“艾津·尤伊斯特,你的名字很好聽。”
艾津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銘牌瞬間松了口氣,下意識道:“謝謝,你也是。”
奧伯蘭微微挑眉,看着正準備走的人慢悠悠地開口道:“可是我還沒說我叫什麽呢。”
艾津聞言身體僵在了原地,他側頭看向奧伯蘭,奧伯蘭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艾津扯了扯嘴角,看向奧伯蘭的眼神更加冷漠了。
好得很,每次救他都讨不着好不說,還會有各種意外。
奧伯蘭看着艾津的表情笑得更加真切了,有意思,有意思,這還是第一個不受他臉和身份影響的人。
“幹什麽呢?!”長相斯斯文文的付醫生扶了扶自己眼鏡,一臉不善地走出,看着才給他們治好又止不住流血的人,先是深呼吸了幾口,到底沒能忍住朝他們吼道:“都滾進去!”
大鐵塊在一旁抖着電子音道:“付醫生別,別生氣。”
付醫生看也沒看那幾個人,徑直走向奧伯蘭直白道:“殿下你怎麽還沒走?”
“我走哪兒去?”
“殿下?”艾津聞言盯着奧伯蘭,眼裏滿是審視。
奧伯蘭微微挑眉,合着這人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付醫生掃了眼艾津別在衣服上的銘牌說道:“剛好,你送三殿下去找你們老師,順便轉告泰豐,這麽會帶訓練,下次幹脆把人練死了再丢過來,我醫務室正好擴展出一個太平間做實驗。”
那三個一瘸一拐朝醫務室走去的人聽見付醫生的話只覺得背脊一涼。
奧伯蘭倒是緩慢地眨了下眼,視線慢悠悠地又定在了這個長相和脾氣完全不符的醫生身上。
做實驗?哪兒方面的實驗?有苗頭沒有?是可以投入市場的還是只給軍隊使用?
奧伯蘭心癢癢的,一時也不嫌棄這地荒涼了,這正好,沒有躲藏的地方,正适合談事兒。
付醫生也沒看奧伯蘭,理了理袖口帶着大鐵塊回了醫務室。
“付醫生?”奧伯蘭剛開口就看見艾津雙手環胸冷着臉看着自己,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朝付醫生說道:“我找時間來找你,我們聊聊治療艙的事啊?”
付醫生沒什麽反應,奧伯蘭也不在意,反正他單方面約好了。
“你是皇子?”艾津從頭到腳打量了他好幾下後才開口道。
奧伯蘭現在滿心想着和付醫生合作,擴充商業板塊到民用醫療實驗上的事情,沒空搭理他。
底比斯現在要說窮也不至于,但自從古文明的礦産沉海後他們的資源一直都是緊缺的,好不容易尋找到的一點也得先緊着軍工,畢竟海獸一直在蠢蠢欲動。
這種模式自然會影響其他領域,這在奧伯蘭看來其他領域就還是一整塊沒人拿得動的蛋糕,只要上手了,錢就會源源不斷地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只要他掌握了底比斯的財脈,君帝而已,有沒有軍功還重要麽?
“喂!”艾津見奧伯蘭還盯着醫生走的方向出神,他稍稍推了下奧伯蘭的肩膀,沒想到這一下就把人給推到了。
奧伯蘭打完虛弱針的前幾天會特別虛,以往他都是在治療艙裏先躺個兩天緩緩的,不然突然太虛了也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我,你——”艾津看了看自己還伸在半空的手,反應過來後瞬間收回,眼睛快速眨了兩下,不成句道。
“你推我。”奧伯蘭眼神幽幽地看了艾津一眼,沒什麽語氣地說道。
艾津抿唇,移開了視線。
奧伯蘭看着周圍荒涼的樣子嘆了口氣,艾津聞聲眼神顫動,想着也躲不掉便直接開口道:“你想怎麽樣?!”
奧伯蘭聽着他響亮的聲音微微挑眉,他微微側臉,将之前在奧比莫斯大橋傷到的地方露出,其實經過治療艙治療,現在只有一個淺印子,估計再久躺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艾津就看着奧伯蘭擡手摸着自己臉頰上的淺疤也不說話,他只覺得後脖子升起了一些寒意。
“沒事,我就是有點虛,跟你沒關系。”
艾津煩躁地看了眼光腦,随即朝奧伯蘭走去,冷聲道:“殿下,你想怎麽樣?”
“我得緩緩,”奧伯蘭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道:“還有些起不來。”
艾津撇了他一眼,突然轉身朝奧伯蘭單膝蹲下,還沒等他開口,就感覺到了背上的重量,他側頭被奧伯蘭柔軟的發絲掃了一下。
“艾津同學,你真是個好人。”
艾津扯了扯嘴角,剛剛上背這麽快,可看不出虛弱到起不來的狀态,但他沒說什麽。
奧伯蘭近距離看到了艾津的臉,确實好看,奧伯蘭雖然不喜歡別人誇他漂亮,但他确實喜歡欣賞美的事物,他道:“我叫奧伯蘭·薩瑟蘭,朋友之間就別太客氣,叫我奧伯蘭就行。”
艾津不想理他,他有種自己被訛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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