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顧見骊微怔, 眉頭慢慢擰起來,小聲說:“你知道我騙你了,都不聽解釋的?”

姬無鏡無所謂地笑笑,問:“三郎藏在哪兒?櫃子裏還是米缸裏?”

顧見骊心裏一驚, 脊背有些發涼, 并攏立着的雙腿也微微發軟。她捏着袖子,低下頭, 聲音小小:“衣櫥……”

“被看見了就看見了呗,劃自己那麽一下疼不疼?”姬無鏡懶洋洋地問。

本來不覺得, 他這麽一說, 顧見骊才覺得脖子上的傷口隐隐作疼。

“我……”顧見骊眼睫顫了顫, 聲音越來越低:“被看見了不好, 會被誤會的……”

姬無鏡嘴角扯起一絲帶着嘲意的笑, 說:“我稽昭名聲不好, 你若名聲不好別人也只會說咱們天生一對。說不定還會有人感慨——嘿, 不愧是稽昭的女人。”

顧見骊不可思議地擡頭望向姬無鏡,漂亮的明眸裏一片錯愕。

她沒聽錯吧?

這是什麽話?什麽歪理論?這什麽人啊!

姬無鏡收了臉上的笑, 臉上的表情冷下來,說:“你再不過來讓我抱抱, 我要生氣的。”

顧見骊愣了愣, 輕咬櫻唇, 雖然抵觸, 仍舊硬着頭皮朝姬無鏡挪過去, 像舍生取義上戰場似的。她每挪一步, 姬無鏡嘴角的笑意就露出一絲,當顧見骊走到姬無鏡面前時,姬無鏡已擺出燦爛笑臉。他拉住顧見骊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顧見骊拉到了腿上。

坐在姬無鏡的懷中,顧見骊下意識地吸了口涼氣,貼着姬無鏡大腿的屁股挪了挪。

姬無鏡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石榴裙,詫異問:“屁股還疼?”

“屁股”這詞一入耳,顧見骊的臉就泛了紅。在沒認識姬無鏡前,顧見骊所認識的人中就沒有一個把屁股挂在嘴邊的。

更何況想起那日被打屁股的情景,顧見骊的雙頰更紅了。

“我下手有那麽重嗎?”姬無鏡摸了摸鼻子,去掀顧見骊的紅裙。他說:“留傷了?我看看。”

顧見骊吓得臉都白了。

“不用不用!不疼的!”她慌慌張張去壓自己的裙子。

一拉一扯,雪白的纖纖玉腿在石榴紅的裙擺中若隐若現。

正兩相僵持着,忽響起一陣敲門聲。

栗子站在門外,還沒開口說話,先咯咯笑了兩聲,才說:“送藥啦!”

“該喝藥了!”顧見骊心中一喜,急忙從姬無鏡腿上逃開。逃避洪水猛獸般疾步小跑過去開門。

栗子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碗湯藥。一碗是姬無鏡的,一碗是顧見骊的。姬無鏡每日臨睡前都要喝一碗藥,顧見骊則是因為最近幾日染了風寒也得日日臨睡前喝藥。

姬無鏡看着顧見骊一副“逃離火海”的樣子有點不爽。

“送了藥趕緊下去!”他冷着聲音。

栗子吓了一跳,哪裏還管什麽湯藥,把托盤往桌子上一放,轉身撒腿就跑。她一股腦跑到院子裏才想起來忘了關門,又悶頭跑回來把門帶上。

姬無鏡端起藥碗一口飲盡,沒什麽好臉色地把空藥碗随手一扔。

顧見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乖巧坐在桌前,端起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姬無鏡看着顧見骊,覺得她真的很蠢。湯藥這麽苦的東西就該一口飲盡,像她這麽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那得多苦?

不過,姬無鏡很快不再想這個,因為他被顧見骊的纖纖素指吸引了注意力。她捧着蔵色的碗,更襯得她的手指纖細雪白,而且像是瑩了一層柔和的光。看上去就軟軟的,很好捏的樣子。

姬無鏡攤開自己的手掌,低頭去看,只看見自己掌心裏的繭。

他緩慢起身走到顧見骊身邊,說:“屁股不給我玩,那把手給我玩玩?”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顧見骊一陣劇烈的咳嗦,不僅捧着的碗跌落,更是被苦澀的湯藥嗆着了,嗆得她覺得昏天暗地的苦,眼淚都被藥汁苦了出來。

“姬無鏡!”她臊紅了臉,惱意上頭,竟是難得有了幾分十五歲小姑娘的嬌态跺了跺腳。更是氣惱地推了姬無鏡一把。

姬無鏡腳步虛浮,向後退了兩步,慢悠悠地跌坐在地。

顧見骊微怔,站了起身。

大抵不是第一次被她推倒,姬無鏡沒多少意外,将手遞給顧見骊,等着她扶。

顧見骊向前邁出一步,又停下腳步,剛剛擡了一半的手也縮了回去,垂在身側,警惕地看着姬無鏡。

姬無鏡挑眉。

顧見骊臉色緋紅,仍舊微微擡着下巴,裝出點小氣勢來,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又要絆我……”

姬無鏡“啧”了一聲,收回手,也不用她扶,自己動作緩慢地在花花綠綠的地毯上盤腿坐起。他慢慢笑起,狐貍眼眼尾輕挑。

顧見骊的目光落在他眼尾下的淚痣上。

姬無鏡輕輕吹了口氣,顧見骊“呀”了一聲,雙腿忽然失去了知覺,整個身子失控般朝前跌去,穩穩跌進姬無鏡的懷裏。

姬無鏡抱了個滿懷,也笑了個開懷。

“你……”顧見骊“你”了半天,擠出一句,“五爺你怎能像小孩子似的,玩心那麽重!玩玩玩……就知道玩……”

姬無鏡沉默了一會兒,才怏怏道:“如果你被困在一間屋子裏四年,也會想辦法給自己找樂子。”

顧見骊怔了怔,原本抵在姬無鏡肩上推他的手慢慢軟下來。她望着姬無鏡的側臉,心裏升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外面忽然響起鞭炮聲,一陣巨響。吓了顧見骊一跳,嬌小的身子跟着輕顫。

姬無鏡捂住了她的耳朵。

顧見骊望向窗戶的方向,外面煙火的光影映在窗上。

哦,子時了。是新的一年了。

姬無鏡抱着顧見骊站了起來,往拔步床走。顧見骊吓了一跳,擔心摔下去急忙摟住姬無鏡的脖子,惶惶道:“五爺,你居然有力氣……”

她說了一半驚覺失言,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姬無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不然呢?”

姬無鏡恍然,狐貍眼露出些許莫測的笑意,說:“抱你的力氣還是有的。要是你多喊幾聲好叔叔,同房的力氣也是有的。”

顧見骊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忽想起他剛剛說起困在一間房四年只能自己找樂子時神情恹恹的樣子。顧見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姬無鏡這只老流氓就是故意氣她逗她,她可再也不要上當了。接近十日的相處,顧見骊終于弄明白了,對付姬無鏡這種人的辦法就是要臉皮厚,裝傻充愣不理他。

姬無鏡等了半天,沒等到懷裏小姑娘氣惱的舉動來,不由垂目看她一眼,忽撞見一雙澄澈靈動的眼眸,璀然的眸子輕轉,流光水漾。

姬無鏡視線落在顧見骊脖子上的傷口,斂了笑,嚴肅了些:“上次教你防身時已經讓你少動刀。以後別為了這點小事自殘,不值。”

顧見骊反駁:“怎能是小事!”

姬無鏡笑得不羁:“名聲風評都是扯淡。”

顧見骊仍舊不贊同:“分明不僅是名聲風評的事兒,依我現在的處境一旦被抓了把柄,是連命都保不住的。”

姬無鏡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只說了一句:“算了,随你。”

人與人的想法不同,他并不想強求顧見骊按照他的想法來做。她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其實,姬無鏡原本想說——老子還活着,誰敢要你的命。就算哪天你真幹了什麽蠢事,也只能老子親手弄死你,別人休想。

湯藥中加了助眠的成分,大年初一,顧見骊是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的。她隐約聽出來是二夫人的聲音。姬無鏡還沒醒,顧見骊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換下寝衣,又披上暖和的鬥篷走出去。

“怎麽了這是?”顧見骊問。

見顧見骊出來,二夫人一下子沖過來:“你這個狐媚坯子勾了我兒子的魂兒不算,還要勾他的命啊你!”

她沖過來,想打顧見骊。

季夏直接将人攔住,使蠻力把她推下了臺階,怒道:“二夫人,這大年初一您怎麽就跑來罵人?小心沾了一年的黴運!”

季夏已經忍了很久了。

姬玄恪?

顧見骊有些懵。難道昨天她離開之後,姬玄恪出了什麽事兒?她壓下擔心,語氣尋常地問:“二嫂這話我怎麽聽不懂?三郎怎麽了?”

二夫人罵罵咧咧根本不回顧見骊的話。

季夏湊到顧見骊耳邊,低聲解釋:“今兒個一早,三郎留了一封信去邊疆了。”

顧見骊有些意外。

若是平時,老夫人才不會管二夫人上門罵顧見骊。可今日是大年初一,拜年的賓客不斷。哪能鬧得太難看?

老夫人帶着人匆匆趕過來,着兩個老媽子拉住了二夫人。

二夫人又哭又嚎:“母親,您可得給玄恪做主啊!我的兒十五高中狀元郎,前途似錦。竟然忽然棄文從武!定然是這個媚坯子教唆!”

“成何體統!”老夫人吼她一句,讓她安靜。而後黑着臉上上下下打量着顧見骊,語氣不善:“可是你讓三郎去邊疆?”

顧見骊對于這一家子的不講理已經麻木了,她平靜地說:“不是。”

老夫人不太相信,再次開口:“可是……”

“老夫人!”宋嬷嬷一路小跑跑進院中,表情焦急,像受了驚似的。

“武賢王來了!”

“誰?”老夫人問。

顧見骊猛地擡頭,不敢置信。

宋嬷嬷看一眼顧見骊,重複:“武賢王!顧敬元!”

“父親……”顧見骊險些沒站穩。季夏急忙扶了她一把。顧見骊推開季夏,提裙往外飛奔。

父親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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