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她的初戀」

第42章 「她的初戀」

陳文燃沒有收下那三百二十五塊, 而是在離開之前把崔栖燼家裏的芒果全都拎走,當作報酬。以至于崔栖燼不得不下樓買芒果。

今夜的愛情迷航街并沒有什麽不一樣。

除了人更多以外。

崔栖燼在燒烤攤看到唱片店老板。人正拎着兩串苕皮,毫無形象地在路邊啃食,看到她就把腿一伸, 攔住她問,

“怎麽樣?那唱片她喜不喜歡啊?”

崔栖燼毫不客氣, 從她伸出來攔路的腿上跨過去, 很不走心地回答, “我不知道。”

話落,她沒想着等人回話,就往真心話大芒果走,聽到唱片店老板在她身後扯着嗓子喊一句,

“那你倒是問一問她啊!笨蛋!”

崔栖燼懷疑這個唱片店老板成日沒事做,才會賣出去一張唱片, 都要那麽苦心積慮來擔心售後。

大概是生意太差。

而且,誰是笨蛋?

崔栖燼想到這個詞就蹙眉。

心裏不太舒坦, 以至于挑芒果的時候格外挑剔,覺得沒有一個是順眼的。

今夜芒果店裏的人也特別多,一個一個, 像進來躲雨的螞蟻, 圍着五彩斑斓的水果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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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栖燼神色恹恹, 在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芒果裏掃視一圈,肩不知道被哪只螞蟻撞了一下, 力氣不大, 她沒在意, 伸出手去拿那個被自己看中的芒果,意外間碰到了一只細細涼涼的手——

是手背的位置。

皮溫相貼, 有些涼,又有些軟。她率先縮了回去。聽到耳邊倉促的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瞬間僵了一下背脊,下一秒與她相撞的人惶惑之下也把手縮了回去,發出一聲很細微很迷茫的“咦”——

兩人同時去看對方。

目光在甜膩的熱帶水果氣息中相撞。

驟然又同時逃離。

像兩只發生碰撞事故的螞蟻,倉皇之下紛紛避開視線,同手同腳地轉移了路線。

卻又沒有馬上離開。

笨拙相撞之後都停留在原地,在附近打着轉,徹底失去原有方向。

崔栖燼摸了一下自己發幹的喉嚨,下意識往門口瞟一眼,結果又對上池不渝疑似瞄過來的視線。

又好像沒有。

總之,她瞬間避開視線,連身子都轉了半側過去,面對着半邊的芒果和一整邊的蘋果香蕉,一時之間只剩發呆這個選項。

而池不渝也“咻”地一下轉過了身,尤其僵硬地與她背對,一聲不吭。

她們變成兩只沉默的螞蟻。

過了不知道多久,還是崔栖燼率先開口,她似乎在晃動人影中看到了唱片店老板的身影,于是那一刻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下意識就脫口而出,

“你喜歡嗎?”

說完,又尤其懊惱地繃緊下巴,這樣說豈不是她真的承認自己是笨蛋?

“什……什麽?”

池不渝大概沒聽懂她突如其來的一句,很迷茫地問,“芒果嗎?”

“也可以是芒果。”崔栖燼看到唱片店老板走了過來。

池不渝在她身後“哦”了一聲,磨磨蹭蹭好一會,才講,

“還可以哇。”

“那……”

一句話還沒講完。崔栖燼就眼睜睜地看到一只手從她身邊伸了過去,握住了那顆芒果,裝到自己袋子裏。

而後,搶走芒果的罪魁禍首露出臉——是那個無所事事成天晃悠的唱片店老板,看到她們兩個的姿态,笑到捂肚子,評價一句,

“你們兩個,在水果店演背對背空氣擁抱啊?”

崔栖燼不講話。

池不渝也不講話。

唱片店老板神色古怪,雙手抱着被氛圍冰凍到的自己,拎着芒果袋子走掉了。

只剩兩只背對背的螞蟻。

她們被搖搖晃晃吵吵嚷嚷的人類擠來擠去,丢了同一顆芒果。

大概是覺得唱片店老板的評價有一點準确。池不渝慢吞吞地轉過了身,很突然,小聲地來一句,

“其實蠻好笑的。”

崔栖燼瞥她一眼,也轉過了身,低頭,很認真地開始挑芒果,

“一般吧。”

“我覺得好笑。”

“還可以。”

“我覺得好笑。”

“……你是複讀機?”

“我覺得好笑。”

“好吧,我也覺得好笑。”

崔栖燼不得不這樣說。

池不渝總算有一點滿意的樣子,微微昂一昂下巴,很細微地“哼”了一聲。

崔栖燼挑一個芒果,看一眼池不渝。

她們站在芒果區域,燈光也都被映成了暖熱的芒果黃,她能看到池不渝微微鼓起了腮幫子,臉頰弧度像小孩子一樣飽滿。

她扶一扶臉上的框架眼鏡。看到池不渝也在這之後扶了扶眼鏡。

接着,池不渝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手指一縮,很匆忙地掏出手機,另一只手又掏出口紅,剛要動作,又看她一眼。

崔栖燼識趣地避開視線。

認真去挑芒果。

挑到一個袋子快裝不下的時候,她聽到池不渝很別扭地說一句,

“好了。”

崔栖燼說“好”。

然後看到自己袋子裏滿滿當當的芒果,她應該去結賬。

但煎熬間,她又面不改色地扯過一個新的塑料袋,剛要抻開,就聽到池不渝這邊傳來“呼啦”的一聲——

是池不渝鼓起腮幫子在吹塑料袋。

也是一個新的塑料袋。

池不渝嘴巴紅紅的,應該是剛補過口紅,像一條飽滿生動的親吻魚。

親吻魚看到她望過去,很故意地抖了抖塑料袋,然後朝她擺出兇巴巴的表情,

“看屁啦!”

崔栖燼移開視線。

下一秒看到自己手裏的塑料袋,不知為何,又很突兀地笑出聲。

“笑屁啦!”

池不渝又來了,很兇的語氣。

“嘩啦啦啦~”

崔栖燼笑得止不住。

“你還笑!”

池不渝的語氣聽起來是真的很生氣,可池不渝自己兇完了,還要憋不住笑,撲哧一下,憋住,又更大的一個撲哧。

撲哧撲哧,像吹泡泡。

吹完了,還要故意用胳膊用力撞她一下,不痛,麻麻的。

她笑一下,她就撞一下。

她這幾天都沒有笑得像現在這樣過。

怎麽會這樣呢?

明明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像是溺在水裏一樣難過,覺得天都塌到眼皮之外,覺得一睜眼身體裏被悲哀填滿。

但是一碰到她,又像個只是在鬧別扭的小孩子。

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這幾天……”

崔栖燼說到一半又止住。很懊惱地發現這大概這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因為池不渝撞她的動作慢慢停了。

半晌。

她才看到池不渝挑到一顆芒果,裝進去,語速很慢地講,

“陳文燃同學說,你這幾天都沒有去工作?”

崔栖燼默認。

“正好在空檔期。”

池不渝“哦”一聲,“那她還說你每天不收拾家裏,就躲在陽臺看電視,一只手拿芒果,另一只手拿啤酒,像個剛退休的孤寡老人。”

“你不要聽她亂說。”崔栖燼覺得陳文燃有些過度誇張,“她剛剛建議我跟你賣慘,說你很容易心軟,看到路邊騙錢的乞讨者都要去掃她們的二維碼,好讓你心軟就原諒我。”

“我警告你哦!”池不渝不太滿意地強調,“我可是不會這麽容易心軟的。”

崔栖燼看着池不渝,沒有講話。大概在冉煙和陳文燃看來,她們就像兩個吵了架的小孩子。但她還是不想嘻嘻哈哈帶過去,她察覺到池不渝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喊過她的名字。

池不渝在生氣。

但……

池不渝大概率不知道,到底怎麽才能生一個人很久很久的氣。

池不渝是笨蛋。

崔栖燼想到這裏。池不渝又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

“我看你倒是蠻喜歡講實話的哇?”

“撒謊不是好事。”

崔禾教過她的道理,原來有時候也能派上用場。

池不渝拎着兩袋滿滿當當的芒果,盯她,好一會,

“那你賣慘了不呢?”

崔栖燼也看自己——

随意穿出來的拖鞋,睡衣外面套着的松垮外套,沒洗就出門的臉,架在鼻梁上的高度數眼鏡,亂糟糟被鯊魚夾束在腦後的發,好幾天沒有心思吃飯,以至于出門前照鏡子還是沒有血色的唇……

難道要她承認她根本沒有意圖要賣慘,而是這幾天就是把自己折騰得這麽慘?

而且這有很慘嗎?

“賣了。”

崔栖燼不假思索地說,并且沒有波瀾地拎起了兩袋芒果。她撒了謊,她等下就給自己道歉。

“是嗎?”

池不渝沒有懷疑她的誠信度,鼓了鼓腮幫子,

“雖然是應該的,但你給我耍了心機,小心我要生氣。”

然後拎起兩袋芒果,往結賬那邊走,兜帽下的兩根繩晃來晃去,看樣子是真的因為她的心機而生氣。

崔栖燼也拎着兩袋芒果,猶猶豫豫地跟在她身後。

她們身後是來不及補貨,以至于空了一大半的芒果櫃臺。有個遲來的客人在後頭嘟囔——今天芒果怎麽賣得這麽好?

結完賬。

走出真心話大芒果,外面還是人來人往的愛情迷航街,不知是不是錯覺,今夜似乎格外繁亂,像她們各自都亂糟糟的心境。

她們馬上要分道揚镳。

崔栖燼頭一次很躊躇。她摸不準池不渝現在到底是什麽态度,也不知道自己貿然跟上去會不會讓池不渝更加生氣。

如果現在是剛剛高考完就好了。那她們就只是兩個青春期的小朋友,有些事情做起來根本還是會有些沖動。還會在街角遇到拍戲的劇組,變成兩條滑稽的熱帶魚,熱火朝天地吵一架,然後就和好,或者幹脆鬧掰。

大人總是猜來猜去,怕一步錯,就變成步步錯。

“池不渝。”

但是,在池不渝轉身要離開愛情迷航街之前,崔栖燼還是喊住了她。

她已經許久沒有喊出這個名字。

以至于唇齒之間,都因為這個名字而變得有些恍惚。

這一聲呼喚很快被吵嚷人群吞沒,消逝,像滴落到巨大水潭的一滴水。

池不渝似乎沒有聽見。

還是在慢慢吞吞地往前面走。

“池不渝。”

崔栖燼又喊了一聲。

池不渝聽見了,在今夜尤其迷亂的夜風裏回頭,抿唇,

“怎麽了?”

她還是沒有喊她的名字。

也許是她讓她混亂,不知道在面對她的時候,應該喊哪一個名字。

是她錯了。是她瞞她那麽久。是她對她總是不誠懇。

崔栖燼一步一步,走過去。

停到一米之外,将手裏的兩袋芒果伸過去,十分鎮定地說,

“換一下吧,我看你不太會挑芒果,剛剛挑的全都是又圓又寬的,吃起來會澀。”

她剛剛注意到,池不渝挑芒果的時候,還是只願意挑那些看起來比較圓潤比較可愛的。實際上那些,才更不好吃。

兩袋芒果在夜風中被風刮得嘩啦啦地響。

池不渝不講話,垂了垂睫毛,上半張臉被帽檐陰影蓋了一大半,頭發從衛衣兜裏跑出來,被風吹得亂亂的。

還是像小獅子。

崔栖燼的手心被塑料袋勒得有些痛。她看池不渝不接,也沒有拒絕。

低聲催促,“我手都酸了。”

池不渝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得感冒。

“昂~知道了。”

池不渝這樣說,然後把兩袋芒果換了過來,停了一會,步子挪了一下方向,似乎是要生悶氣離開,可下一秒又挪回來,小聲地說,

“你知道……我們今天不算是正式見面的吧?”

“我知道。”崔栖燼說。

知道你還沒有整理好。崔栖燼想。

“但也不是不想見到你。”

池不渝猶猶豫豫,又繞着自己兜帽上的兩根繩,吐字很慢地講,

“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這些過去的事情,來面對你。也不知道到底跟你說些什麽,以後該怎麽相處,到底是把你當成Mine,還是當成崔栖燼,因為在我心裏你們之前都還是兩個人……”

“像之前的彩葉芋一樣?”

崔栖燼第一次以Mine的身份,提起之前的事——那次池不渝因為姨媽去世,而兩三天沒有上線。

以至于池不渝有些愕然。

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嘀咕着,“有點像吧,但不完全是,不太一樣。”

崔栖燼明白了。

拎緊那兩袋交換過的芒果,“好的,沒關系,等你——”

“但是!”

池不渝語氣突然變得抑揚頓挫。

她截斷她的話,然後又将崔栖燼手中奪過一袋芒果,塞給她一袋新的,

“現在每個人都一袋甜的一袋澀的,公平公正!”

沒等她反應過來。池不渝又扯緊自己兜帽兩個帶子,在兜帽裏鼓着臉,語速很快地說,

“還有,你不可以不吃飯不可以把自己折騰得很慘來讓我心軟,不可以頹廢不可以不工作,不可以不好好睡覺不可以偷偷躲在被子裏哭,不可以像現在這樣頂着一張白到像鬼的臉說自己來吃澀的水果讓我來心疼你!”

像是怕崔栖燼要反駁似的。說完之後,又故意擺出很兇的語氣,像侏羅紀的惡龍叉着腰在噴紅色的火,

“反正我宣布!以上全都是違規操作!如有再犯!直接扣你一百分!”

一段噼裏啪啦的話說完。

池不渝也不管她有沒有理解到,“哼”了一聲,擡起下巴,拎起兩袋芒果,噔噔噔地往街外頭走。

背影好像一只怒氣沖沖的企鵝。

崔栖燼愣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神出鬼沒的唱片店老板,突然又出現,将手搭到她肩上,略帶惆悵,卻十分聒噪,在她耳朵邊上講,

“原來你們吵架了啊?不會是我的唱片推薦得不好吧?不過我早給你說了,就算推薦得不滿意也不給退款啊……”

崔栖燼心不在焉。

默默将唱片店老板的手推開,始終凝視着那個慢慢變成小點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措了措詞,

“她還……”

卡了殼,無聲地笑了一下。

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又過了很久,才想到一個詞語,揉在唇舌之間,

“蠻兇的。”

“她?兇?這不是挺可愛的嗎,等一下,你說的是我以為的那個她嗎?”

“對,她。”

我的初戀。

我終于可以坦坦蕩蕩去承認的,初戀。

-

池不渝怒氣沖沖,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怒氣沖沖。

反正,她就是沖回了家。

将兜帽帶子松開,照鏡子發現原來自己臉都漲紅,像氣鼓鼓的紅色章魚。

她對此很不滿意。

對自己沒有化妝就輕易出門的舉動,對自己挑芒果沒有挑好的行為,更加不滿意。

她氣不忿兒。

她咬牙切齒。

她朝草莓熊的下巴錘了一拳。草莓熊可憐地哀嚎一聲,倒了下去。她扶起草莓熊,一邊生氣一邊給草莓熊一個道歉的抱抱。

然後看到兩袋黃澄澄的芒果。

一袋她挑的,一袋……崔栖燼挑的。

提起崔栖燼這個名字還是很別扭。

池不渝不知道到底該喊這個女人崔栖燼,還是崔木火,還是……

麥麥。

麥麥是過去式。

突然又不可思議地變成了現在式。

她這幾天找到以前的手機,在聊天記錄裏翻來覆去,在裏面尋找崔栖燼的蛛絲馬跡。

不知道是她太笨,還是崔栖燼當時藏得太好。總之,如今再去翻看,她還是覺得好難以置信——

崔栖燼怎麽會用菠蘿冰冰當頭像?崔栖燼怎麽會跟她安慰她近視不可怕還用紫薇格格當案例?崔栖燼怎麽會同意她那麽多無理的要求,每一句話都有回應,連問她今天上了哪些課跟多少個人講了話都會回答?崔栖燼怎麽會跟她看一場講女同性戀的愛情電影?崔栖燼怎麽會跟她網聊到只差一點點就是“網戀”的地步?崔栖燼怎麽可能會同意跟一個網絡上的她見面?

崔栖燼,崔栖燼。

可是……

池不渝腦子亂得可以織一件毛衣出來。這時,冉煙發了微信過來——

【這是你和崔栖燼上次去的那個酒館吧?】

【公衆號名片:愛情天氣預報】

【我們聚餐要去,就看到這期活動下面有前幾期的活動記錄,有你們初雪那期的】

【這是你和崔栖燼吧?】

然後是一段從活動記錄之中的錄屏。

池不渝抱着草莓熊,雙手撐着下巴,臉頰肉擠在一堆,猶豫着點開了。

應該是珊迪老板那天用DV拍下來記錄的,畫面很嘈雜。池不渝記得當時酒館在進行熄燈活動,她和崔栖燼還被當作全場唯一的懲罰對方,喝下那杯愛爾蘭之霧,之後……

池不渝滾了滾自己發燙的臉,不讓自己想些有的沒的。

繼續往下看。

冉煙的錄屏從頭錄到了尾,幾乎是将長視頻裏的池不渝和崔栖燼兩個人都錄了下來。

但池不渝卻在其中看到了尤其恍惚的一幕——

是在她離開那扇玻璃窗,捏着海綿寶寶面具,不情不願地進門接受懲罰之後,全場燈光朦胧懸濁,珊迪老板說——看看今晚兩位中獎的幸運之女!

鏡頭先是轉了一下,對到進門的她,她戴厚厚的護耳帽,躲在厚軟的紅圍巾裏,朝鏡頭這邊做了個鬼臉。

接着,珊迪笑嘻嘻地,鏡頭又一晃,去尋到吵嚷人群之中的崔栖燼——

崔栖燼大概沒有察覺到自己被鏡頭對準。

當時她正背對着所有搖搖晃晃的人,面向那扇霧氣朦胧的玻璃窗,不知道是還在看些什麽,又是在想些什麽。

接着畫面被放大,應該是冉煙特意放大給她看。

懲罰時間,酒館裏又放出普通朋友,玻璃窗上霧氣被劃開,有她當時沒有察覺到面前之人就是崔栖燼時,向章魚哥同學詢問時寫下的兩個字:

木火。

在她進酒館的這段路,已經變得很淡了。

而之後很漫長的幾秒鐘時間裏。

崔栖燼盯着她留下的兩個字,在吵嚷人群裏,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這兩個字中間,添了一個字:

水。

然後又像是心不在焉地将那句話補全,變成了——

金木水火土。

然後畫面又被搖得一晃,珊迪在鏡頭之外,講“懲罰時間到啦!那位女同學還在爪子嘛!”。

于是那邊的崔栖燼像是被吓到,又很快将整行字都擦掉,縮回了手,下意識回過頭來,挺直背脊,匆忙擋住了那片霧氣之中的字,直直地望了過來——

她從初雪夜望過來,穿過一整個冬,望住今夜的池不渝。

以至于池不渝盯着那天晚上不小心被她遺漏掉的崔栖燼,稀裏糊塗地想——

怎麽會有人寫金木水火土要先在中間寫一個水字呢?怎麽會有人這樣寫完又像是要犯了錯誤一樣地擦掉呢?怎麽會有人總是記得她稀奇古怪的每一句話,總是一邊嫌棄又一邊要配合地回應呢?怎麽會有人總是那麽認真地回應她的想一出是一出呢?

可是,可是。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個這樣的人……

又怎麽可能不是崔栖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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