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黑魔變身」

第47章 「黑魔變身」

19:23——

陳文燃同學:【水水哪裏去了?要不要去找一找?】

19:33——

池水水:【我沒事, 我會處理好的,你們不用來找我,真的真的真的!!!】

池不渝将這條微信發出去。

呼出一口氣,擡起茫然的眼, 看着惝恍迷離的街景, 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一邊走。

剛剛, 她和表姐打完一通四十三分鐘的電話, 表姐似乎不止一次地處理過這種事, 說已經聯系好公關公司,當務之急就是先做好危機公關,至于模特圖,肯定是要重拍的,但現在的問題是,設計到底要不要改?如果要改, 全改還是在細節上改動?如果只改細節,會不會還是讓之後銷量受到影響?如果要全改, 那設計從哪裏來?她能改得出來嗎,還有目前預計已經投入進去的成本,能否取得與之相匹配的回報?

……

表姐一下就給她梳理好了思路, 并且将選擇權交由到她手上。

表姐在電話裏, 像個可靠的工作夥伴一樣, 跟她講,

“你現在是主理人了水水, 以上這些, 都是我應該輔助你完成的工作。但是, 真正的決策,我想應該要由你自己來。”

表姐很尊重她的想法。甚至, 在她從香港回來之後,面對她突然要自己開始慢慢接手品牌的相關主理工作的要求,表姐也只是訝異了一小會,便摸摸她的頭,有些感慨地講——我們水水真是長大了。

當時,池不渝信心滿滿地覺得,自己一定要不怕苦不怕累,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沉着冷靜,不能像之前一樣像個膽小鬼躲在表姐後面。

可是,現在她突然好茫然。

原來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不是不怕苦不怕累就一定會沒有磨難。也不是像打游戲,裝備齊全就能通關。

就是會有陷阱和障眼法。

池不渝忽然好膽怯。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突然要主理品牌,才出了這些岔子——模特是她選的,上預覽的日期是她翻日歷覺得是個好日子才選下來的,工廠推大貨是她定下來的……如果不是她,是不是這一次根本不會搞砸大家的心血?如果不是她硬插一腳,是不是這次還會像之前一樣順利?

而現在,難道還要讓她來繼續嗎?

可是要怎麽選,怎麽做,才能不搞砸呢?

池不渝想不到應該要怎麽做。

她在愛情迷航街的街頭走來走去,垂頭喪氣地想,要是世界的本質就只是一場點兵點将就好了。

池不渝拆開兩粒椰子糖,很頭痛地全都擠到口腔裏,甜蜜氣息讓嗜甜的她感覺好受不少,鼓起腮幫子回頭找垃圾桶,看到了在她身後站着的崔栖燼——

夜燈游離,人影如同抽幀電影那般穿梭。崔栖燼站在重重人影中,好像是唯一停住不動的那一個,她望着她,眼鏡鏡片上起了很濃的白霧,一只手拎着兩罐啤酒,另一只手上,緊緊攥着一片樹葉。

也不知道這樣看了她多久。

池不渝徹底愣住,連嘴巴裏的兩顆椰子糖都忘了嚼。

崔栖燼往她這邊走過來。

突然之間好像電影特效,周圍的人都變成了定格鏡頭,不動了。只有崔栖燼是唯一可以動的人,很慢很慢地擠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走過來,眼鏡上的白霧像是被什麽吸走似的消散,到她面前的時候,已經能看清楚那雙眼睛——裏面似乎有擔憂,也有堂皇。

像是這時才看清她的臉似的。

崔栖燼很明顯地松了口氣,晃了晃手裏的兩罐冰啤酒,問,

“要喝喝酒嗎?”

池不渝吸了吸鼻子,“可是我酒品不好。”

她不知道崔栖燼在這種時候為什麽要問她喝不喝酒,原來崔栖燼安慰人的時候真的有點笨笨。

崔栖燼笑,“不喝醉就好了。”

池不渝抹一抹自己的臉,幸好是幹的,沒有不知不覺流眼淚,“可是你酒量也不好。”

崔栖燼沉默。

似乎是對她現在還來計較酒量這件事很無奈,半晌,嘆了口氣,而後很輕地彈一下她的腦門,

“我不喝到半杯不就好了?”

-

今夜的愛情迷航街尤其吵嚷。

似乎是又一個小劇組找到這裏,說是已經獲得許可證,推着如今已經升級疊代的設備,鬧鬧騰騰地在街頭拍攝着。

人非常多,街上看熱鬧的店鋪老板,附近居民,還有下班潮……自然也跟着擠來擠去,像游行,又像趕集。

甚至連7-11和全家都擠滿了人,崔栖燼勉強找到兩罐百威,本來想回去,可池不渝講不要回去。于是崔栖燼來來回回地看了看,只有離拍攝點比較遠的那棵月桂樹下還有空地。

崔栖燼糾結很久,還是決定回頭喊池不渝。

池不渝擡頭看着樹,很懵地講一句,“我不會爬樹。”

……

“不要你爬樹。”

崔栖燼把剛剛提着冰啤酒的塑料袋單拿出來,墊在路邊的水泥坎坎上。回頭朝池不渝擡擡下巴,“你坐這裏吧。”

“其實我覺得坐樹上好像也不錯。”池不渝坐下來,語氣好像也還有點可惜。

“你不是不會爬樹?”

崔栖燼在她旁邊席地而坐,幸好水泥坎坎是幹的,大不了回去這條褲子就不要了。如果是下過雨,那她絕對不要在路邊坐下來。

池不渝也看到她竟然席地而坐,瞪大眼睛,“你就這樣坐哇?”

崔栖燼“嗯”一聲,把手裏的兩罐冰啤酒都擰開拉環,遞一罐給池不渝。

池不渝不接。

池不渝眼巴巴地望着她,池不渝的眼神就好吵。

崔栖燼不允許肉麻。

崔栖燼把冰啤酒塞到池不渝手裏,又自顧自地用手裏這罐,和她碰了碰杯,自顧自地抿了一口,還是苦的,苦的舌尖發麻。

鏡片又起了白霧,眼前一片朦胧。

模糊間,崔栖燼看到池不渝癟了癟腮幫子,也就着嘴裏還沒嚼完的椰子糖,給自己灌了一口,突然講,

“一點報喝!”

崔栖燼笑得啤酒泡泡一點點被戳破。

結果池不渝又來一句,“不過沒我心裏苦。”

崔栖燼笑得差點把啤酒噴出來。

池不渝氣鼓鼓,“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要笑我,你怎麽這樣啊,崔木火?”

崔栖燼其實來之前就做好了氣氛會沉重的心理準備。可不知為什麽,池不渝還是讓她止不住笑。

笑完了,她又特別無奈地說,“那我要怎麽樣啊,池不渝?”

“你幫幫我。”池不渝咬着啤酒罐口,悶聲悶氣地講。

“好,我幫幫你。”

“要怎麽幫我?”

“那要問你了。我可以怎麽幫你呢?”

“嗯……”池不渝用指腹刮刮易拉罐上的水汽,

“你來幫我重新拍模特照。”

崔栖燼點頭,“好。”

“嗯?”

池不渝有點驚訝,大概是沒想到她突然就這麽答應,甚至開始得寸進尺,

“那你來幫我決定要重新來過,還是要硬扛着上?”

“好,我來決定。”

“之後的一切也由你來負責?”

“可以。”

“不管是好是壞?”

“不管是好是壞。”

池不渝面露古怪,抿一口啤酒,忽然喊一句,“崔木火。”

崔栖燼應了,“嗯?”

池不渝忽然講,“你這樣的話,好像我們兩個在講結婚宣言。”

“……”

“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你都願意一輩子對池不渝女士的一攬子爛攤子負責?”池不渝理直氣壯,“難道不是跟這個意思差不多?”

“池不渝。”

“啊?”

“你喝醉了。”

聽到這句。池不渝晃一晃手裏空了一大半的啤酒罐,

“好像是。”

崔栖燼沒有講話,沉默地喝了一口冰涼苦澀的酒。

池不渝把啤酒罐貼在自己的臉上來降溫,歪頭,看了她好半天,呼吸像在她面前飄來飄去的雲,有那麽令人琢磨不透。

崔栖燼也看她。

夜攏下來,她們坐在路邊,兩個人都抱着膝蓋,手裏一罐冰百威,看人影來來回回地經過,好像兩只無家可歸的醉鬼。

兩個分明已經是二十七歲的人,都在這一年覺得大人世界好迷茫。

池不渝鼻梢被夜風吹得紅紅的,說,“可是我到底應該怎麽辦呢?崔木火。”

崔栖燼側望着她,“怎麽辦都可以。”

“怎麽樣都可以?”池不渝擡眼看她,惘然若失,好像是覺得這句話很難懂,“什麽是怎麽樣都可以?”

冰啤酒的氣息在夜風裏被打得很散。

崔栖燼在啤酒味的風裏擡起手,拍拍池不渝的頭,像個大她很多的大人,又像條同樣迷惘到在魚缸四處碰壁的魚,

“我以前也不止一次地覺得,我絕對不要犯錯,我的人生裏絕對不要有任何錯誤的決定,很多事情,甚至每一件事,我都要求我自己做到絕對正确,所以我做很多計劃,遇到一件事我都去考量它最壞的結果,然後提前設想如果發生這個後果我是否能控制,是否能接受,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我必須能夠說服我自己認定它擁有百分之百的完成率,才會認定它有完成的必要,就好像如果哪一天犯了一個錯誤,我的人生就會徹底壞掉。”

“後來呢?”池不渝的眼圈慢慢變得更紅了。

“後來啊……”

崔栖燼看着池不渝。

酒精和風混在一起,将她內心極為嚴苛的悲觀主義和愛情的驚濤駭浪徹底翻滾起來,她不知道最後到底哪一個會贏。

“後來我犯了一個十分滑稽的錯誤。”先豬負

崔栖燼喃喃自語,

“但有人告訴我,其實那個錯誤本身并沒有那麽嚴重,是我把它想得太嚴重,是我對這個錯誤的害怕,超過了這個錯誤本身。也許,當時我只要去直面這個錯誤,就什麽可怕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後來她甚至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她在那個雨夜商場,下了扶梯之後,再轉頭,重新站上往上運轉的扶梯,然後在池不渝詫異的視線下走近,抱着那盆彩葉芋,只要對池不渝講一句——

晚上好,很高興見到你,池不渝。

是不是後來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還是事情會變得更差?

她不知道。

“雖然沒有‘也許’。”崔栖燼笑了一下,對池不渝講,

“但我知道了,允許錯誤發生,本身就是我們長大之後要學會的一件事。”

她說,我們長大之後。

就好像,又回到了2013年的悶夏——那雙蘋果綠帆布鞋急匆匆地踏到芒果黃Vans之前。

也像是,2015年的熱夏——她帶着新鮮的彩葉芋,換到一個會說“I love U”的史迪仔。

又或者,是2016年的燥夏——她們第一次來到愛情迷航街……

還有如今。

她們無數次來到的愛情迷航街。

池不渝捂自己的臉,她的手掌很小,手指很細,可還是能把整張臉都擋住。

她躲在掌心後面,深呼吸,嗓音裏好像沉溺着水汽,

“崔大師。”

她突然這樣喊她。

崔栖燼覺得這個外號好無聊,但還是應下,“嗯?”

“如果我這次選錯了……”池不渝的聲音變得好小,

“你會陪着我嗎?”

崔栖燼沒有馬上回答。

她看一眼池不渝。

池不渝也從指縫裏偷偷看她,表情鬼靈靈的,而眼圈卻還是紅紅的,像是要一定找個後盾,才會膽子更大地去做。

崔栖燼想,池不渝一定不止她這一個後盾。

可崔栖燼說,“我哪一次沒有陪着你呢?”

想必是酒精碰上愛情迷航街,就是一個既定的化學等式,必定會引起一陣大爆炸,摧毀掉那些畏縮的、負面的悲觀主義。

“好像是哦。”

池不渝極為小聲地說,“你哪一次沒有陪着我呢?”

她重複一遍她的話。

又在心裏頭悄悄地想——也許她早就應該發現這一點,好像自己總是執着于趕自己到大人世界當大人,已經在大人世界的大人們總是苦口婆心地勸她慢一點。有時候大人們越這麽說,她就越覺得自己是一個不靠譜的笨蛋。但崔栖燼陪她,崔栖燼找到她,崔栖燼和她一起從小孩變成大人。她們在一起長大。

池不渝還是捂緊自己的臉,不想要給崔栖燼看到自己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的頭發被風吹開,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耳朵尖尖開始泛紅。

池不渝好像有話要講,可又好像說不太出來。整個人幹巴巴的,像一個帶着風兜風的塑料袋,鼓鼓嚷嚷的。

崔栖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講,對她而言,這種話跟講“我愛你”沒有任何分別。可能她今天還是一不小心喝醉了。

她沉默地咳嗽一聲。

抿一口酒,剛要解釋。

結果聽到池不渝講,“崔木火,我看到我們兩個了?”

這是什麽話?

崔栖燼下意識擡眼,模糊間竟然真的看到兩個人從人群中擠過來,擠到她們面前——一個穿New balance的黑色短袖,另一個穿白色短袖,身前一個做舊印花。

兩個人的臉都看不清,卻都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喜似的,快馬加鞭地朝她們走過來。

“壞了。”池不渝突然很嚴肅地講,“沖我們來的。”

“是嗎?”

崔栖燼不信,她晃了晃頭,想把腦袋裏的酒精晃出去,結果兩個人影還是沒有消失,還離她們越來越近。

“要不要趕快逃哦我們?”池不渝說。

“為什麽要逃?”崔栖燼蹙起眉,“我們又不是逃犯!”

“!”

池不渝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個感嘆號的表情。

聽到這句話,她面色凝重地說了一個“可是”,然後湊到崔栖燼耳邊,很正經地闡述一個事實,

“戀愛腦也算逃犯啊!”

崔栖燼不太認可這個說法。

她什麽時候是戀愛腦了?池不渝才是。池不渝自己說的。崔栖燼可沒有說過自己是戀愛腦。

想要再反駁。

那兩個跟2016年的她們穿的一模一樣的人,就走到了她們面前,笑眯眯地蹲下來,打量着她們兩個,好一會,突然來一句,

“好久不見啊,兩位小朋友。”

池不渝拽緊崔栖燼的手腕,一副随時準備逃走的架勢,很警惕,“你們是誰?”

崔栖燼蹙眉,“我們不是小朋友。”

這兩個人哈哈大笑,像要笑聲裏藏着兩個魚雷,要來炸掉整條愛情迷航街。

穿New balance的黑色短袖的人笑完,講,“我是《愛情迷航》的副導演。”

指一指旁邊白色短袖的人,說,“這是我們導演。”

接着兩個人都用很期待的眼神看她們,像是希望兩個醉鬼能理解她們擠到這裏來自我介紹的意思。

池不渝抿抿唇,看一眼崔栖燼,愁眉苦臉地說,

“我們穿越了嗎?”

崔栖燼捏啤酒罐,“沒有,我們穿越不了。”

導演欣慰地點點頭。

崔栖燼又講,“只有櫻花飄落的速度達到秒速五厘米才可以穿越,這裏沒有櫻花。”

副導演沉默,半晌,講,“我們導演不叫新海誠。”

崔栖燼點頭,覺得她莫名其妙,“我當然知道啊。”

池不渝也點頭,挺胸擡頭,“她當然知道啊。”

說完了,又很迷惑地看着這兩個人,“所以你們為什麽要穿我們的衣服哦?”

導演嘆一口氣,指指自己,又指一指副導演,

“我們在這裏拍《愛情迷航》的下半部啊。”

池不渝大驚失色,“你們竟然還有錢拍下半部?”

崔栖燼很禮貌地拽住她的袖口,“對不起,她喝醉了,并不是有意冒犯。”

池不渝點點頭,很乖地賠禮道歉,“對不起,我喝醉了,我的酒品不好。”

“沒關系。”導演很幽怨地擺擺手,“本來是沒有的,但是我這幾年搞直播帶貨賺了一筆小錢,曲線救國嘛。”

崔栖燼“哦”一聲,“那蠻好的。”

池不渝豎個大拇指,講,“那你辛苦了!”

“總之……”這麽些年,已經變滄桑的副導演指了指自己和導演身上的衣服,

“本來還想找你們的,結果當年着急忙慌,你們兩個當時好像醉得很厲害,被你們氣喘籲籲的班長帶走,她以為我趁你們兩個喝醉騙小孩,聯系方式都沒給我留,現在下半部也要拍那個鏡頭,本來想我們兩個上的,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再遇見你們,相逢即是緣……”

副導演咧開嘴一笑,拍拍她們的肩,“不如再來跟我們拍電影啊!”

崔栖燼當然不同意。怎麽可以再留一個黑歷史在這世界上?如今已經是高清攝像,她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會擁有一段4K的黑歷史。

她張了張嘴,剛要反駁。

卻聽到池不渝重重點頭,搶在她之前,像高中上課遇到會解的函數那樣高高舉手,

“好啊!”

崔栖燼根本攔不住池不渝。

不管哪一次。她都攔不住。

于是,當反應過來的時候,酒勁已經上來不少,她恍惚地再次站到愛情迷航街的街頭,站在第一次來到這裏時的位置。

周圍是烏泱烏泱的路人,側面是擺得很吓人的拍攝設備,前景還是街邊的某一家魚店,老板正伸着脖子笑眯眯地看熱鬧。

她們還是背景板。

她面前還是醉了酒已經快要站不住的池不渝。

好像什麽都一樣。

除了她們兩個,已經變成大人,穿着大人的衣服。

導演講,本來就是一個有時間變遷的故事,本來因為自己和副導演身形不太像,便穿上舊T恤,顯得更像一點,結果她們兩個來了,往那一站,就知道是上半部的那兩個小孩。雖然看不到臉,但給觀衆當個小彩蛋也很不錯。

八年過去,連《愛情迷航》都有了下半部。池不渝卻還站在崔栖燼對面,她們還要像兩個小孩子一樣和對方吵架。

崔栖燼覺得好不可思議。

“夏天好像快要來了。”池不渝突然冒出一句沒由來的話。

“已經是夏天了。”崔栖燼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很篤定地講,“今天是5月10號,前幾天5號,是立夏。”

“這麽快?”池不渝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我的時間是不是都被人偷走咯?”

還沒正式開拍,她們像兩個偷偷講小話的中學生。

“是你偷走我的。”為了醞釀吵架的情緒,崔栖燼這樣講。

池不渝氣鼓鼓,“你耍賴皮!我才不是小偷!”

“怎麽不是?”

你偷走我二零一三年九月份的第一顆芒果,偷走我索尼随身聽的耳機,偷走我一成不變的高中生活,偷走我在雨季發生的愛情,甚至偷走我後來的這麽多年,還偷走我對這一切的反抗……崔栖燼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想到這些,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已經明晃晃地要溢出來了。

是酒精嗎?還是……愛情?

“才怪!”

池不渝叉着腰,卻還是講不贏她,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湧,

“崔木火你好煩嘛!什麽都要怪我!”

對啊,我為什麽什麽都要怪你呢?我不知道。或許……或許是因為你,破壞了我對我人生的所有設想。

崔栖燼維持着冷靜,“那你就沒有怪過我嗎?”

池不渝突然卡了殼。

看熱鬧的人都擠在主演那裏。她們的影子在愛情迷航街搖來晃去,像兩棵孤孤獨獨,卻還是要糾纏在一起的樹。

池不渝磕磕絆絆,但還是要把氣勢撐住,“突然說什麽東西啊,什麽怪不怪的!”

然後又捂住自己耳朵,搖頭晃腦地講,“我跟你講我有夜盲症,我晚上聽不見!”

崔栖燼搖頭,“池不渝,你耍賴皮。”

池不渝半掀開眼,不情不願地承認,“好吧,之前肯定怪過啊,你又不跟我講,結果自己一個人憋了這麽多年,我肯定覺得好委屈啊,讓然後,然後……”

“然後怎麽樣?”崔栖燼問。

池不渝癟起了臉,吸吸鼻子,眼眶慢慢紅了,幹脆放開來講,

“本來我就覺得好亂好不開心嘛!聽說你有前女友,我就很難過啊。然後,然後在樂山的時候,你還總是看上去就很放不下的狀态,我就抱着奶奶哭,我給我自己說,給奶奶說,不就是一個前女友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啊,誰沒有啊!而且反正已經是過去式了,我覺得我要對我自己有信心,可是,可是後來我又還是要怕,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才會讓你這麽喜歡,讓你記這麽久!!”

說到這裏,像是再回到那時的心情,池不渝抹一把眼淚,紅着眼圈,像是豁出去似的,兇巴巴地講,

“結果誰知道這個人就是我啊?誰知道你這麽能憋,還能一句話都不講騙我這麽久啊?而且……”

崔栖燼望着她,試圖讓自己不要在充當背景板的黑歷史裏,再次失态,“而且什麽?”

池不渝還是氣鼓鼓,

“而且還每一次都要找到我,喝醉了酒要找到,傷心的時候要找到,遇到麻煩的時候要找到,連今天也要找到!而且我都說了,你們不要來找我了!你幹嘛還是要來!”

崔栖燼覺得她的說法很奇怪,分明之前池不渝根本不是這樣說,“找到又怎麽了?找到是不好的事情嗎?”

“就害我都沒辦法對你生太久的氣!”池不渝氣急敗壞地講狠話,但其實內容又不太像是狠話,

“要是這麽輕而易舉就把那些事情帶過,你以後豈不是會很不珍惜我!”

崔栖燼被她的狠話唬得愣住,“你說什麽?”

池不渝咬牙切齒,不願意承認,“我什麽都沒說。”

崔栖燼皺眉,又看一眼自己不存在的手表,一,二,三,四,五……數着數,試圖以此來冷靜,然後用自己酒醉後的大腦,來梳理池不渝這段話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池不渝惱羞成怒,很急切地捂住她的嘴巴,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導演喊一句“Action”,于是池不渝跺跺腳,搖搖晃晃地對她提出軟綿綿的威脅,

“崔木火你不準往下面想了!”

崔栖燼的嘴巴被她捂住。

眼睛卻沒有。

風很亂,心跳也很快,好像是忽然之間下雨了,雨絲濕濕地飄下來,她盯着池不渝,池不渝的睫毛好像被雨打濕了,那她的呢?她的睫毛也會這麽濕嗎?

她沒辦法不看着池不渝,她不知道除了看着池不渝,自己還能在這個時候去做什麽,也沒辦法不去分析池不渝之前那段亂糟糟的話的意思,因為當時她的腦子不聽她的話,像一團被貓咪撓亂成歪七扭八的毛線,也聽不到愛情迷航街的所有聲音,後來,甚至對這個夜晚的記憶都模糊。

直到電影再次網映,導演将拍攝下來的、與她們有關的母帶,發給了崔栖燼,崔栖燼才能稀裏糊塗地想起來這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母帶裏完整記錄了當時的場景——

雨夜朦胧,霓虹濕潤。

鏡頭還是從魚店視角,在一個發着紅光的魚缸裏。兩個人距離太近,于是這次都是被同一條藍色熱帶魚擋住。

池不渝先小心翼翼地移開了手,手腕上有兩個黑色發圈。她扭扭捏捏地彈了彈手上的發圈,忽然開始理自己的頭發,也不去看崔栖燼。她們的吵架好像都沒有被拍進去。

然後,兩位主演停話對視的間隙,崔栖燼獨自頂着那條熱帶魚,很模糊,很遙遠地講了一句,

“不是說……

語氣有些像是強裝鎮定,“找到你第三次,就會再一次愛上我的嗎?”

“Cut——”

導演在鏡頭外大喊了一句。

立夏,5月5日,雨夜,這似乎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一切都被雨水氤氲得朦胧,也突然變得好滑稽,好有趣——

唱片店很應景地又在放《普通朋友》,池不渝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當場呆住,像一只吞下整顆雞蛋的黑色貓咪。

而崔栖燼也突然之間變得僵硬。

兩個人,垂下來的手都亂七八糟,一會摸摸頭發,一會摸摸衣領。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裏放比較合适。

直到池不渝很艱難地反應過來,稀裏糊塗地說,

“原來我,我那天不小心說出來了啊,原來你……你那天,也聽到了啊?”

而後正好一輛末班社區巴士經停。“啪”地一聲在她們附近敞開門。

結果池不渝像一只翅膀被打濕的鳥,很突然地,同手同腳地,捂着自己紅到快要炸掉的耳朵尖尖,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社區巴士。

社區巴士很快開走,留下一陣尾氣。

崔栖燼還是異常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臺所有程序都被一串代碼打敗的機器。眼鏡鏡片又被白霧擠壓得很滿,擋住了眼睛。

應該是又喝醉了,她茫然地看一眼鏡頭,又茫然地看一眼開走的社區巴士,同手同腳地拐了個彎,結果頭一下撞到那棵木讷的、象征愛情永恒不變的月桂樹,這一下力道很重,惹得鏡頭外的導演驚呼一聲,緊接着鏡頭拉近,崔栖燼望了一眼鏡頭,額頭被撞紅了,甚至連一邊的鏡片也被這一下撞碎掉。

良久。

“嗡——”

一直都随身帶在身上的兩個手機,其中的一個,響了。

唱片店放的《普通朋友》結了尾,竟然換成郭富城的《愛情》,老板搬出來一條條凳看熱鬧,雨絲也一直在飄。空氣濕潤,崔栖燼頂着碎掉一邊的眼鏡,一邊很理智地覺得自己此時此刻肯定很滑稽,一邊透過另一邊氤氲着白霧的鏡片,看到她碎掉屏的舊三星上有一條剛剛發來的企鵝消息——

怕水的海綿寶寶:【古娜拉黑暗之神——嗚呼啦呼——黑魔變身!】

是一條關于初戀的大冒險,大冒險來自上一個情人節。

但她現在給她發過來,又是代表什麽意思呢?

崔栖燼覺得愛情好難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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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