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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碰巧路過。”
君既明給出的說法同之前和大黑說起來的一樣:“鏡明城是附近離得最近的城池。”
這句話可以理解的意思很多了。
也許君既明的目的地本來就是鏡明城,又或者他的目的地是更遠點的城池,只是進城歇腳住宿一晚上。
桂小山沒有深究,本來他就是随口一問,只是想拉近關系。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我和師弟能在鏡明城相見,實屬因緣際會,難得。”
九州城池千萬,他們兩偏偏選中了同一座城。
這就是緣分!
“師兄是出來歷練麽?”君既明信口問道。
“是啊。”桂小山聳聳肩,漫不經心道,“一直摸不着金丹的門檻。嘗試過在教內閉關,師父說我心不靜,緣分不在玄清教內,把我趕出來了。”
想起玄清教的作風,君既明嘴角一抽,寬慰道:“行路讀書,緣分自來,不必着相。師兄二十一歲便是識微後期,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這話說得并不算錯。
資質尋常者,縱然有幸得道入玄,也會在入玄一境蹉跎幾十上百年方能開府入識微——這還算幸運的了。還有的人,一時入玄,一生入玄,壽數臨了亦不能開悟。
二十一歲的識微後期,離金丹境只有一步之遙。
何況玄清秘術極其擅長越級作戰,如無意外,桂小山是有着金丹境戰力的識微後期。單憑戰力論,約等于一位二十一歲的金丹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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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年輕。
……恐怕桂小山不止是玄清教內門弟子。
這個想法在君既明腦海裏晃悠了一圈,被他抛之腦後。
桂小山是不是內門弟子,同他有什麽關系?
該放過時就放過,方能輕松自在。
勞心費力,何苦來哉。
桂小山倒是灑脫,相當看得開:“正是如此,師弟,看來你我合該有緣分!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惜我師父不這麽想……唉!”
君既明笑笑,沒接話。
桂小山兀自往下說道:“我是為着鏡明城城主的懸賞來的,他的懸賞在黑市和琅天閣挂了小兩個月,許多人揭榜了來鏡明城,卻還是沒有人能成功,我聽說以後就過來了。”
君既明心念一動,“剛才聽他們聊天,說城主的懸賞告示已經被解決了。”
“當然是因為我來了!”桂小山眉目飛揚,“是我解決的——”
能夠解決小兩個月都沒有人解決的懸賞。
很厲害了吧?
有沒有更想加入玄清教一點?
桂小山用餘光留心觀察君既明的神情。
君既明目光散漫,心思似乎不在對話上,只是敷衍:“嗯挺厲害。”
桂小山:“……”
這樣不行。
這樣師弟什麽時候才會加入玄清教!
他決定要多說一說自己在解決懸賞過程中的飒爽英姿,有他這麽厲害的師兄做榜樣,師弟一定會對玄清教動心的!
只是還沒開口,就被君既明截斷了:“懸賞已經解決了,師兄還留在鏡明城麽?”
按照大黑的說法,鏡明城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近來只有城主的懸賞吸引人,如今懸賞被解決了,解決懸賞的桂小山理應已經拿到了報酬,為什麽還要停留在鏡明城呢?
桂小山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師弟果然敏銳。
他斟酌着說道:“自然是因為,師兄接的宗門任務還沒完成了。”
……哦?
君既明瞬間意識到了桂小山在說什麽:鏡明城的城主下了一個懸賞告示,與此同時,玄清教內部也下了一個有關于鏡明城的任務。
他意味深長道:“桂師兄這是一魚兩吃啊。”
“沒錯。”桂小山度過尴尬期,重新理直氣壯起來,“既然有辦法一魚兩吃,傻子才不這麽做呢~”
他擺手說道,“這是基本操作。師弟你也知道,這世上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呀。”
他只是想賺錢而已,他有什麽錯?
君既明點頭以示認同,不欲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
事實上,他問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裏面有貓膩,桂小山已經一只腳踩了進去,他與桂小山無緣無故,何必也要跟着踩進去?
心态。
還是心态沒有轉變過來。
他已經不是太衡宮的君既明了,天底下沒有那麽多事要他管。
時刻謹記,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入玄境小修士。
君既明如是在心裏默念着。
桂小山也不想多說。
不錯,他有意邀請君既明加入玄清教不假,可君既明現在不是還沒有加入嗎?事涉玄清教隐秘,沒道理平白無故讓君既明知道。
一番對話,兩人還沒有走到客棧。
若只是走路,未免氣氛微妙。桂小山索性再度重新起了話題:“師弟剛剛在看什麽?”
兩人都有意轉移話題,一拍即合。
君既明如善從流,信口說道:“我看這街上的花開得正好。”
桂小山的視線随之落到花上。
鏡明城中不只有一種花,但君既明一開口,桂小山便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種——因為只有這一種花,鏡明城家家戶戶随處可見。院牆上能見着許多藤蔓攀折一抹綠意,花朵開在藤蔓上,色彩缤紛不一。
這并不是鏡明城獨有的花,九州每一座城裏都有它的身影。
桂小山心中浮現出這種花的學名:“長生花每月有一旬半的花期,四季常開不敗,應該是鏡明城長生花的花期到了。”
君既明的目光落在街道一處牆角,彎折的牆縫裏顫顫巍巍長着一小節藤蔓。他神色如常,附和道:“方才忽有所感。花如其名,無論什麽環境,長生花都能紮根生長。”
桂小山很贊同他的話:“所以凡人給它取名長生,這名字很貼切的。”
借着長生花的話題,桂小山又聯想到了一樁趣事,“說起來,茶攤那位說書人少說了一點。”
君既明:“少說了一點?是什麽?”
“他只說了君既明隕落的時候,風雲變色,山海震動。”桂小山輕笑,“沒說的是,也是那一天,九州四海千萬城開滿了長生花——無論在不在花期的長生花都開了。”
“區區一朵花開而已,相比九州山海震動,是一件無足挂齒的小事。”桂小山說道,“注意到的人想必很少吧。”
“玄清教有記載。”君既明說。
“當然。我們玄清教肯定要有記載的。”見君既明感興趣,桂小山笑道,“師弟可以跟我一起去玄清教看看。”
君既明冷靜指出問題:“沒入金丹,師兄能回去嗎?”
“…………”
桂小山沉默。
這位師弟說話可真犀利,一針見血。
出門前師父給他下了命令,讓他沒金丹就別回去了。
金丹……
什麽時候才能金丹呢。
“根據教中記載,長生花足足開滿了一月。”桂小山博覽群書,對玄清教藏書閣裏的書如數家珍,講故事信手拈來,“再往前追溯,據說太衡宮那位君既明大師兄,很喜歡長生花。甚至特意來玄清教請教過恒晞長老,如何養花。”
他一時間有些唏噓:“也是長生花和那位大師兄的緣分吧。”
只是如今花開四季如常,人卻已魂散雲霄。
君既明:“…………”
恒晞怎麽什麽事都往外說?!
他不要面子的嗎!
君既明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桂小山摸不着頭緒:“師弟也喜歡長生花?”
“算是吧。”
君既明說,“有一位朋友,很喜歡送長生花給我。”
想起那個人,君既明不由得真心笑起來。
那可真是個傻子。
既然不想說,又何必時常給自己送長生花呢?
生怕自己看不出來他是誰一樣。
雖是在笑,但他的語氣多少有些寥落。
桂小山暗道不好。恐怕他戳到了師弟的傷心事,不該問這句話。
“長生花雖然常見不稀奇,可寓意甚好。”桂小山不知道具體戳中了君既明什麽傷心事,只能猜測着寬慰道,“修仙得道,我們不都是在求長生飛升?更遑論如今仙門廣開,凡人之中求仙的也多了。”
他說道:“即使天涯海角分隔,也終有再見的一天。”
慕長生,求長生,恨不能與天同壽、與日同輝。
很多修士對長生都有執念,可桂小山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從小就在玄清教,生長得無憂無慮,此生能有三兩知己喝酒談天恣情快意便知足了。
至于君既明——桂小山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故事感,與十七歲的骨齡很不相稱。
但轉念一想,君既明是機緣巧合入道的散修,散修總是要難過一些的。
桂小山從前很是癡迷的追過一位秦姓散修的自傳話本,裏邊說了不少事情。
由此及彼,桂小山看着君既明的目光有些憐愛了。
“……”
君既明不明所以,問道:“是不是到了?”
“對對。”桂小山擡頭瞅一眼客棧招牌,“我就住這間客棧。”
半只腳踩在客棧門檻上,君既明想到了一件很嚴肅的事:
他……
似乎、好像、也許……
是沒錢的。
荷包裏唯一一顆靈石,已經被他用來繳納入城費了。
桂小山靠在櫃臺和客棧掌櫃聊開了,遲遲不見君既明進來,心中正奇怪着,扭頭一看:
君既明還在店門口杵着。
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忍不住喊道:“師弟?”
“……嗯?”
君既明回神,桂小山已經快步上前,攥住他的胳膊,“客棧還有一間上房空着,在我房間隔壁,我已經讓老板安排好了,走吧!”
桂小山推着他上了樓,站定在房門前。
“我還沒付錢。”
桂小山拿着鑰匙開了房門,君既明幽幽道。
“我已經付了!”桂小山語氣輕快,先一步進了房間,“嗯,不錯,布局和我房間的一樣。”
……散財童子。
君既明在心裏給桂小山的腦門上貼了一張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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