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041章 第 41 章

他很瘦。

衣服空空蕩蕩地懸挂在他的身上。

墨綠色的微卷發濕噠噠的貼在皮膚上面, 瘦到脫相的臉就尤顯得眼球突出，他的唇沒有血色，比起活人, 現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亡靈。

聽到‘父親’稱呼的埃伯特僵硬地扯動着唇角, 他朝小艾珀爾伸出了胳膊：“過來。”

從灰袍裏面伸出的胳膊上面還有着黑氣在流動。

“……”

小艾珀爾僵持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埃伯特眼底皆是對他不聽話産生的戾氣, 聲音愈發地陰冷：“過來。”

這次他的語氣加重很多, 小艾珀爾的眉間盡是掙紮，但到底還是挪動着腳步朝着他的方向走。

“停下——”

就在這時，根據他們契約找到這裏的阿亞連氣息都沒平就想阻止小艾珀爾靠近渾身都萦繞黑氣，分不清是什麽種族的危險人身邊。

聽到他聲音的小艾珀爾滿臉欣喜地想要回頭看他, 但比他動作更快的是埃伯特操縱的藤蔓, 只是比起先前時的充滿生機的綠色, 這次的藤蔓枯黃幹裂的捆綁住小艾珀爾的四肢，帶着他到了自己身邊。

望見這幕的阿亞沒有貿然地行動。

他很敏銳地注意到小艾珀爾沒有反抗他的想法。

是因為他們認識麽？

Advertisement

但據村民跟斷木所說，小艾珀爾自從誕生後就從未離開過這片森林，能讓他這麽乖順的人很少, 難道是——

阿亞的呼吸都錯亂了。

黑眸裏面因為情緒的起伏而出現動蕩。

埃伯特沒有分給阿亞注意力，他轉過身地就想帶着小艾珀爾離開這裏, 但同時他也沒有想要放過阿亞的想法。

帶着黑氣得藤蔓沖着阿亞的心髒襲去。

沒有掙紮的小艾珀爾眼角餘光注意到這幕, 他想也不想就想調動體內幹涸的魔力去阻止藤蔓。

沒有武器在手, 但阿亞也不是沒有應對藤蔓的方式，更何況——

他的同伴裏面還有個精靈。

這種操縱藤蔓簡單的魔法阿亞很輕松的就學會, 甚至也不需要吟唱咒語就能讓藤蔓的攻擊停住。

原本已經轉身要離開的埃伯特在察覺到藤蔓失控後回過頭望向身上泛着白色魔力的黑發青年。

深綠色的眼睛裏面氤氲着危險的流光。

他扭頭看向不安分的小艾珀爾，在望見他手背上的東西時身體佝偻的顫抖起來, 痛苦地捂住臉, 類似野獸那種低吼聲從他的口中溢出。

這樣的反應讓小艾珀爾都怔住地望着他。

很快，埃伯特就像沒事人那樣地又直起腰, 只是較之剛才勉強還能看到的平靜，這會兒的他神情猙獰，眼睛都瞪得仿佛要從眼眶裏面蹦出來，他幾欲癫狂的抓住小艾珀爾在空中的腿：“你竟然……竟敢、竟敢用這種契約！我應該殺了你的，應該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殺了你的啊！！”

被他抓疼腿的小艾珀爾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已經猜測到幾分他身份的阿亞在聽到這話後就對眼前人的身份更加篤定了。

無論是村民的口中，還是斷木所說，小艾珀爾的父親都是一名普通的人類，雖然不清楚他明明已經死了，又怎麽變成的現在這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得先将小艾珀爾從他身邊帶離。

跟哈裏曼請教過有關植物魔法的阿亞簡單的操縱着旁邊的大樹，讓它們的枝杈彎下來擾亂，同時讓榛果之類的東西全部打在他的身體上。

已經陷入瘋魔的埃伯特對這些傷害全然不顧。

直到阿亞借勢地想要靠近他。

他才移開視線的将黑色的魔力打向阿亞所在的地方。

阿亞及時地閃避。

黑色的魔力落在了地面上。

那片茵綠的草地在被黑魔力接觸到瞬間就像是生命力被吸走，變得枯黃衰敗。

同時阿亞也注意到埃伯特過分蒼白的面容竟然有了幾分的血色。

是通過掠奪他人的生命力來提升自己？

這讓阿亞想起了被他們消滅的南部魔王哈巴卡克，可那是因為他魔物的身份，但小艾珀爾的父親應當只是純種的人類，不然艾珀爾大人也不可能會說自己是人和精靈混血的半精靈。

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麽？

讓他變成了這樣。

不夠！

還不夠！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填補空虛！

無數的黑氣從埃伯特的身體裏鑽出來，它們吸附在樹木和花草的上面……

眨眼間，他們所待的這片區域的植物就全部地失去了生命，埃伯特瘦削的身體竟顯得不再那麽空蕩，驟然獲得大量生命力的埃伯特眼神貪婪的望着阿亞。

他的生命力比吸收的這些還要純粹。

漸漸迷失了理智的埃伯特讓所有的黑氣都朝着阿亞襲去。

從剛才起就沉默的小艾珀爾大聲地道：“不準傷害他！”

距離阿亞僅有一條胳膊距離的黑氣突然僵持在了半空中。

小艾珀爾再次地重複了一遍：“不可以傷害他！”

“……”

明明是從埃伯特身上離開的黑氣，竟然聽從了小艾珀爾的話。

它似乎陷入了為難的局面。

阿亞甚至有種能從沒有軀殼的黑氣身上感覺到它的茫然和無措。

埃伯特也因此清醒過來，他嗓音沙啞：“回來。”

不再陷入兩難之境的黑氣立馬就回到埃伯特的身上。

他陰郁的眼神落在小艾珀爾的手背，再看向阿亞：“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個契約？”

沉默了會兒，小艾珀爾才回答：“她說過。”

“……”

這個‘她’是小艾珀爾的母親嗎？

越來越多的困惑浮現在阿亞的腦海裏，但他沒有主動介入這對父子，只是站在了能立刻救下小艾珀爾的地方。

不過……

在剛才失去理智的時候，他都沒有選擇對離他最近的小艾珀爾下手，阿亞就知道在他心中應該還殘留着對小艾珀爾的情感。

所以小艾珀爾才會讓他帶走自己嗎？

“為什麽？”埃伯特的聲音裏充滿痛苦，“這種讓人不幸的契約為什麽你要讓它繼續……”

“……不會。”

小艾珀爾的神情逐漸堅定：“阿亞不會跟她一樣背叛我，契約也不會反噬！”

阿亞：“……”

雖然已經猜到契約不是只有定位那麽簡單，但當聽見小艾珀爾這話時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嘆息。

“你知不知道誓言是這世上最可笑的東西！”埃伯特憤怒地朝他吼叫。

似能感受到他瀕臨崩潰的情緒，黑氣竟然主動從他的衣服裏面鑽出來輕輕地蹭着他的臉。

“滾開，不要碰我！”埃伯特想要把黑氣從他身上剝離，掙紮間的動作讓他的衣服脫落，露出了全是由黑氣組成的軀幹。

他的身體……

從腹部以下被全部截斷。

黑氣并沒有因為埃伯特的驅逐難過，反而更加緊密地貼着他，讓他根本沒有逃離自己的一絲可能。

癫狂、抗拒、再到茫然和接受——

就像是已經無數次的發生了這種情況，埃伯特漸漸的平靜下來。

“接觸它。”他用淡淡的語氣命令着小艾珀爾。

緊抿着唇的小艾珀爾眼神裏滿是抗拒，可他又說不出來。

“既然契約的另一半是我，是否也要詢問過我的意見？”

這時，阿亞轉移走了埃伯特施加在小艾珀爾身上的壓力。

再次被那雙深綠色的眼睛注視着時，阿亞想起了成年的艾珀爾大人，這兩雙眼睛很是相像：“我雖然不清楚契約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解除。”

即使面對埃伯特的強壓也沒有松口的小艾珀爾這會兒震驚地望着他。

埃伯特的臉上露出了譏諷，似在回應剛才小艾珀爾的那句‘阿亞不會背叛’他的話。

“只是……”

“我希望由他親自解除，而不是被別人逼迫的。”阿亞也知道他的回答會讓契約更加牢固，可他不想讓小艾珀爾留下他曾‘背叛’他的記憶。

哪怕覺醒精靈血脈後，他什麽也不會記得。

阿亞的回答出乎埃伯特的預料，可也因此讓他感到憤怒，身上的黑氣也變得躁動不安，随時都想要攻擊阿亞的狀态。

自始至終都沒有掙紮過的小艾珀爾将束縛着他的藤蔓掙脫，淡綠色的魔力托着他落地。

“我不會解除契約的。”

“這是我的選擇。”

阿亞無聲地站在他的身後。

埃伯特都被小艾珀爾的決定逼紅了眼，他身上的黑氣逐漸不可控的似要侵向他，可同時他又牢牢的禁锢着黑氣不讓它們從自己的身上離開。

阿亞似乎明白了什麽。

“有人在控制你？”

埃伯特的身體出現顫抖，臉上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要……不要，我沒有說出來……啊啊啊！！！”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發出了痛苦的慘叫，缺失的身體讓他控制不住的跌倒在地上。

阿亞想要上去攙扶的動作反而讓他恐懼。

一道清朗好聽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哦？這裏竟然有人類，而且還擁有罕見的魔力。”

阿亞立刻将小艾珀爾護在身後，同時警惕地望向前方。

在那裏，站着一個穿着貴族服飾的男人，他淡金色的頭發披散着，如同天空顏色的眼睛裏面是濃稠的惡意：“你違背了我們的約定，讓除了我們以外的第四人知道了我的存在。”

“現在……”

“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吧”

抱着腦袋的埃伯特望向小艾珀爾所在的地方：“快……跑啊！！”

“這麽多年過去，人類還是一樣的虛僞啊……”

神秘‘人’滿臉的笑容：“我等了這麽些年，怎麽可能會容許跑了呢。”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把阿亞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