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第60.

◇ 第60章 60.

未能得到池近深的回答，那場飯局的最終，他只一言不發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但無論池近深作何舉措，時間，陳家兄弟都已耽擱不起了。

到這地步，無論如何他們都無法說服自己再在池家繼續滞留下去。

雖然張管家說，那或許只是先生忙、暫且沒想到該怎麽回答而已。

但陳楠認為沒差，并非商量，反正這次的飯局，他與哥哥本就只打算通知這一消息。

跟池先生商量不出一二三，他們直接走就可以。

當天晚上陳楠以書面的形式親筆寫好了欠條，還蓋了手印。

內容是叫池先生将櫃子裏的械甲全部賣掉，不夠的錢他和哥哥會盡快想辦法湊齊。

睡覺前陳楠将欠條輕輕塞進了池近深書房的門縫中，他想如果池先生回來的話，應該能第一時間得知他留下的訊息。

哥哥則是仔細查了一下最近外面的風聲，誠如沈公子他們所言，因為正籌備與皇室的婚禮，葉家那頭找陳粟的舉措不再像之前那樣急進，故而他們兄弟二人一出池家便能搭上沈家派來的車，直朝瑪利亞區駛去。

瑪利亞區有沈家姐弟為他們安排好的房産，有了沈家的庇護，在那個地方，他們兄弟二人應該能很快開啓新的生活。

這樣好的消息，陳楠本該很高興。

但一想到今天午餐時池先生臉上的表情，他便無論如何都無法令自己擠出一個笑臉來。

自己跟池先生鬧得很不愉快，雖然也有池先生一味攻擊哥哥的原因……

但畢竟池先生曾經也對他好過，鬧到這地步，陳楠也有些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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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池先生在餐桌上的話語，那之後陳楠問過馮公子，葉家那邊，究竟是怎麽回事？然而得到的答案卻只有葉瑰穆的弟弟是當今聖上的未婚夫……這之類的八卦消息。

“哎，話說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們這任的皇帝陛下，是個omega哦！哎呀呀不是我說，真給omega長臉了，不過為什麽上任這麽多年，也沒見陛下頒布利好omega的政策呢？”

“哎？這樣嗎？為什麽呢？”

有關政治的事情陳楠并不清楚，不過據他所知，若非身為alpha的皇兄們接連暴斃身亡，當今的那位“皇帝陛下”其實應當也不會有機會成為名義上的掌權者才對。

只恐怕所謂的omega執政也是虛假，說不定背後還是有人在操控着大局，是誰？葉家？池家？對此陳楠一無所知，他明白或許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陛下身為“omega掌權者”卻依舊不頒布利好omega的政策了。

不過……這些事情本就與自己無關，現在應當好好思索的，還是明天怎麽順利離開池家的事情。

第二天從床上醒來，陳楠望向窗外，只覺得天色格外陰沉。

打開門，整個池家內部也顯得靜悄悄的。

甚至沒人開燈，好似仆人們都銷聲匿跡。

趁哥哥還沒來，陳楠蹑手蹑腳地來到池先生的書房前，低頭找尋，果然，那被夾在門縫中的欠條，已不知什麽時候被收了去。

這說明起碼昨天晚上，池先生是回到過主宅中來的。

早些時候，陳楠已将這段時間買械甲賺的錢全給池先生彙了過去。

雖然加上那一櫃子尚還未賣出的械甲，大抵還值不了一千星幣，但至少是還了些欠款，陳楠的心理負擔也終于不再像先前那樣重了。

等到一千萬星幣一筆勾銷的那一天……陳楠想，自己便說不定真的跟池先生再也沒有任何聯系。

後頸處竟在這時不合時宜地發起熱來，頗為氣急敗壞地，陳楠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腺體，他細細聞了聞，便得知了池先生此刻大抵還在書房辦公的事實。

單知道池先生工作辛苦，卻沒料到居然這麽早便起床在書房辦公……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陳楠在alpha的氣息中聞到了些許象征着疲累的氣味，看來池先生昨晚上也工作到很晚——不想再起多餘的沖突，陳楠逃也似地回身，直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拎着一個大袋子，收拾齊整的哥哥已然等候多時。

他問陳楠是不是起早了去跟池先生道別。

陳楠搖了搖頭，說不是這樣。

于是哥哥笑了笑，他的眼中并無如陳楠那般的憂慮。

陳楠垂眸，其實直到這時他的內心尚且還有些不确定——池先生真的會讓他們離開嗎？雖然昨天晚上已經問過張管家，張管家也表示會請示先生後着手進行安排，但是……

陳楠終究婻沨還是沒有拿到進出池家所必須的門禁卡。

而哥哥，則顯然跟曾經的自己一樣，一心以為只是外面的人不好進來，卻沒料到裏面的人也不好出去。

陳楠的內心的不安很快得到了證實。

池家主宅，一樓大廳，反常得不像是平時陳楠熟悉的地方。

傭人一個沒有，大門也緊鎖着，別說牆了，連這間屋子也出不去。

從來恪盡職守的張管家也不在，陳楠想問，都不知道該找誰去。

“那家夥是什麽意思？”陳粟咬牙，顯然，他也沒料到這便是池近深對他們兄弟二人的回應方式……一瞬間他簡直失語，甚至不知道該罵留不住人的池近深黔驢技窮，還是恍然自己居然到此時才真正明白楠楠曾經的無力。

“我去找他！”一個沖動，陳粟便回身意圖沖在弟弟身前，然而這一回，是陳楠拉住了他。

“不了，哥哥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回首凝望着隐沒于黑暗中的階梯，陳楠溫聲道：“我想最後自己跟池先生說幾句。”

顯然有些不放心，陳粟本意圖勸阻，可當他同陳楠那雙溫和但卻有力的眼眸對視的一剎那，沒有任何理由，他的唯一念頭就是——相信楠楠。

相信猶如自己人生導師那般、向來帶給他驚喜的楠楠。

于是就那樣，陳粟目送着陳楠，一步步走上階梯。·

“咔噠——”書房的門沒鎖，甚至不用敲，輕輕一推便開了。

池近深擡眸看向陳楠，omega還是那樣有禮貌，回首關門時動作慢悠悠的，顯得那麽小心翼翼。

還好，終究是他來了，他沒有逃避，更沒叫別人來代替他。

池近深想，果然，陳楠還是懂他的。

雖然其實他們之間的交流并不多，但他就是知道，陳楠……懂他。

除開他們自身的那些事。

端坐在書桌後方的池先生只擰起眉頭一言不發，瞧着他眼眸下方的黑眼圈，一時間陳楠的心仿佛被冷水澆過，一抽一抽地縮緊。

“還以為是池先生工作辛苦，卻想不到是壓根沒睡，”聲音幹澀而又哽咽，仿佛吃了極苦的糖，陳楠說：“……池先生真過分，之前明明還教訓我，把我房間的燈都給熄了——昨晚上也是這樣，哥哥問起來，我都不好意思答……”

“……”池近深不說話，他的嘴唇略有些起皮，一時也不見血色，只那雙暗金的眸子深深凝望着陳楠，像是即将捕獵，又像要把他此刻的樣子刻在眼眸中似的。

近乎被他的視線灼痛，陳楠垂眸，躲避了他的視線。

爾後他才聽池先生說：“是鹹茶果，甜的不愛，怕蛀牙；還有海味湯搭配各類鹽焗肉食……這之類。”

“……”陳楠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你愛吃的，不是這些嗎？我知道的，只是覺得不需要向別人證明而已……”雙手合十，池近深緩聲道：“熄燈的事，要是你真的不喜歡，不限制你就是了，一切都可以商量。”

“不是……這些問題，反正我們都已經決定好了，要今天走的，昨天跟你說了，張管家也說要替我們辦好，池先生，開開門好不好？”

“開了門，你們能出去嗎？”半笑不笑地道出口，緩慢擡起手臂，池近深從抽屜裏拿出了兩張蔚藍色的門禁卡，“還不是需要這個。”

“那個，當然也要。”陳楠走上前去，他本也不打算搶的，但卻生生被池近深的目光生生逼退了，“池先生明明有準備，這個時候卻不給我嗎？”

是啊，有準備的。

池近深也不知為什麽，等回過神來，就該死的已經準備好了。

明明沒那個打算的。

是因為不想再做錯事了嗎？

池近深不知道。

可仿佛現在無論怎麽做，都已經達不成自己想要結局了。

“你要是走了，以後我跟你就沒有關系了，你也別想再到池家來——”池近深頓了許久才再度開口：“我說到做到。”

“嗯。”陳楠蹙起眉頭，卻是露出了一個悲憫的苦笑：“我知道，池先生做得到。”

“你知道？”

“你的雙親，不也是……連信也不看嗎？”為什麽……這個時候說這些呢？陳楠也不知道，他只是忽然覺得，池先生好可憐。

“誰跟你說的？”池近深擰起眉頭，他的表情變得不那麽友善，帶着點兒被戳到痛處的氣急敗壞，那眼神是銳利的。

“是我硬要知道的。”陳楠不想任何人因自己的話語而遭受責難。

他聽見池先生冷笑出聲：“是嗎？終于連你也清楚我是屠戮了整個親族的兇手了？好稀罕，不過父母也被我逐出家門的消息可是內部消息。”

“不是。”拳頭緊緊攥在身側，陳楠心裏很難受，他不明白，池先生為什麽要這樣說自己呢？明明……他就不是那樣想的。

“我只是想說，想他們的話，試着回信看看呢？”

池近深愣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陳楠會忽然……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或許是我多話了……”惴惴靜默了片刻，找回勇氣的陳楠接着道：“可我只是覺得，要是真的不在乎，也不會連一點痕跡也不留。”

“哪是我掃除了他們的痕跡？”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池近深也只能冷笑着道出事實：“他們自己不回來，池家是我的，怎麽布置是我的自由……而且說到底，我不過是池意遠拴住江策的工具而已，我怎麽想，重要麽？”

“怎麽不重要？”陳楠不解那般叫出聲來：“無論事實如何，不管別人怎麽想，要愛他們的話就去愛好了！想告訴他們你想他們了，就去說好了！你不講怎麽會有人知道呢？又不是說alpha示弱一次就是犯了天條，連天都塌了。”

“……”凝望着陳楠，池近深的心情意外地平靜，其實對于雙親的事情，他早就不再耿耿于懷，他唯一想知道的：“你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麽？不是要走了？”

“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才來跟你說的……”陳楠紅了臉，仿佛已不知自己究竟在講什麽，他有些語無倫次，“反……反正，就是樣，然後昨晚上我寫得欠條，你大概也已經看了吧。”

“是，”池近深撇了一眼垃圾桶中被撕得粉碎的紙屑，輕聲道：“你要我把你給我的那些械甲都賣掉。”

“嗯，那些應該能賣到一些錢，雖然可能……沒有我預期的那麽多。”陳楠言辭謹慎，他甚至不敢直視池近深的眼睛。

池近深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緊，事到如今，他的身心已經沒有任何痛覺了，“你之前……求我，不要賣的。”

“那說得是那個小熊和哥哥還有您的猩猩械甲，那些……是禮物，跟尋常的……不一樣。”

池近深勾起一邊的唇角，嘴唇卻止不住有些發顫：“是嗎？那你還真是……”有夠狠心的。

狠心得什麽也不留，好似連每次将械甲遞到他手中所展露的笑容，都忘得一幹二淨，就好像從沒為他們相交的時刻而高興過似的。

“什麽？”因為他沒有道出聲，陳楠自然也就沒聽清楚。

“賣不出去的話，可別怪我。”但最終池近深卻是這樣說。

陳楠略略笑了笑，他倒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您放心，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欠錢不還的。”

他的目光一直似有似無地掃在池近深手中的門禁卡上。

真笨，連最基本的掩飾也沒有，顯得做賊心虛。

擡起手臂，池近深拿着門禁卡在陳楠面前晃了晃：“咬一口給一張，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聯系，可以麽？”

陳楠凝望着他，晶亮的眼眸中似有淚意湧動，那是同情還是失望？池近深分不清，也無力再去解讀了。

“你信息素有波動，就這樣離開，不過多久你的身體就會受不住的。”

畢竟除了這樣的話外，他已不允許再過多地表露自己了。

或許等到陳楠回頭不再看他，他會對他的背影道一句無聲的“別走”。

若那樣能挽回，他是會說出口的。

可他知道陳楠已經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真可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大抵也只是徒勞無力地假裝從容，以維持自己那岌岌可危，但卻可笑至極的體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