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61.

◇ 第61章 61.

沾着一身池近深的氣味，陳楠腳步虛浮地回到樓下。

無比慶幸哥哥聞不見信息素的味道，故而陳楠故作鎮定，大抵也是能夠糊弄過去的。

得到命令的張管家從內門走出，為兄弟二人打開了房門。

陳楠默默攥緊了放于兜內的門禁卡，略略蹙緊眉頭，拉住哥哥的手朝外走去了。

從未覺得這條路是那樣地長。

身體上，仿佛還殘留着與池先生相擁的溫度。

分明沒有那麽緊，但卻莫名令陳楠感覺，好似被藤蔓虛虛地纏繞，即便已經走遠，那觸須也依舊延伸至他的身側，遙遙地，同遠在書房中的alpha緊緊相連。

從正門離開的那一瞬間，不真實到仿若夢境。

沈家派來的車一早便停留在門外，只等着陳家兄弟入內，好載着他們離開這宛若樊籠般的埃斯卡羅區。

一路上陳楠都很沉默，頭輕輕靠在車窗上，他睜着雙眼，那雙深棕的眸子仿佛默默無聲地流淚，很久很久。

看他這幅樣子，陳粟實在擔心，他握緊了弟弟的手，問：“還好嗎？”

他以為陳楠是不舍得池家、不舍得池近深，卻不料轉過眼眸的池近深輕聲道：“哥哥，等到了地方，馬上就去預約醫生，好麽？”

這是要洗标記。

陳粟震驚于陳楠的決然。

但其實陳楠并沒有那麽“迫不及待”，他只是想，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這便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盡早做掉，以免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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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該結束了。

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吧。

回到只有哥哥、和自己的世界裏。

這段時間，在埃斯卡羅區發生的一切，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好了。

噩夢中摻雜着美夢，無論帶給人的感受是怎樣，終究是夢。

夢，總該醒來的。

陳楠認為自己擁有那樣的勇氣。

他只怕，怕哥哥沒有，怕池先生沒有，怕夜長夢多，從埃斯卡羅區伸出的爪子還是會拖住他們的腳踝拉着他們重新回到鳥籠中。

沈家為他們在瑪利亞區安排的住處十分妥當，是一處遠離人世喧嚣的大別野，只要他們兄弟二人一直同沈家合作，就不用交房租。

哥哥新的alpha身份為他們兄弟二人在新地方的紮根提供了不少便利，工作更好找，出門的時候因為稀有的信息素氣息也能獲得更多優待，再加上哥哥每晚回家同沈家小姐合作的制香工作，不出半月時間他們便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財富自由。

陳粟細心，知道陳楠不方便也不喜歡出門，所以會時不時看陳楠制造械甲的零件用量以便查漏補缺，各類專業設備的置辦自然也不在話下，有了沈家公子的引薦，“BZ604”的名號也很快在瑪利亞區打出一片天下了。

今天，是陳粟帶着陳楠一同到醫院檢查的日子。

此前哥哥一直不放心，說什麽怕池家的人跟蹤，所以一直沒有第一時間帶陳楠到醫院去，他以為誠如陳楠所說，池近深給他的不過只是臨時标記，一般臨時标記不需要太急，所以就一直耽擱着。

無奈陳楠總是催促，他不好意思跟哥哥講自己感覺不對的具體原因，他一直很想信任池先生，就算在此之前已經有了與他說辭并不相符的諸多征兆……

但，他仍舊相信着……亦或許，他終究是不願承認自己這幅已經徹底離不開alpha的身體，是炙熱、是渴望的。

檢查的過程，總是那樣漫長而揪心。

醫院人多，陳楠一直盡力躲在哥哥的身後，他感覺到身邊人時不時朝他投來的視線，這裏是omega洗标記的專屬科室，一般都是omega單人亦或者omega和其雙親一起，陳家兄弟從外表看不像一家人，而今又是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老實說像他們這樣的組合，屬實不多見。

很顯然，哥哥被醫生當成了給予他标記的“渣A”，醫生滿臉嚴肅地将陳粟叫進了會診室裏。

陳楠站在門外凝望着自己的雙腳，他很想靠到身後的牆上，但哥哥說有細菌叫他別到處亂碰，他只能乖乖記好。

不多時，哥哥走出門來，他的臉色極其難看，緊随其後的醫生也滿臉驚異，從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似的。

“不是什麽臨時标記，是永久标記。”面對着他，哥哥面色陰沉地道出這一句：“是你不敢告訴我，還是他騙你？”

陳楠顫抖着嘴唇，簡直不敢多說一個字，在他的認知裏自己跟池先生已經不再有任何關系，因此他也不想讓哥哥再怪罪池先生幾分，畢竟……多餘的怒火除了會讓氣氛變得不愉快以外，沒有任何效用。

可他又不敢跟哥哥撒謊，于是只能小聲說：“我不知道。”

低下頭，于是他只聽見哥哥似是因為氣急而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陳楠怕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不禁聯想到先前自己做錯事時池先生給予的懲罰，雖然他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哥哥不會像池先生那樣做。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腔體跟尋常的omega不一樣？一旦被标記了清洗起來會十分麻煩，而且池近深那混蛋把标記打得很深，強行清洗可能會使你喪失omega的生育能力！”

陳楠腦子嗡嗡的，頭暈目眩？天旋地轉？他想這都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他只有一種猜想被印證的絕望，也不知是不是失望過太多次了，對于這回池先生的欺騙，陳楠甚至都提不起勁去生氣了。

“我知道一些，池先生說過……說我離不開他，之類的。”

陳粟也是在這時才明白，池近深口中“陳楠已經離不開他”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還真是……卑劣至極！

“呃……”不遠處仿佛聽見什麽不得了消息的醫生滿頭大汗，他說：“再說明一下吧，我們是正規醫院，既然這樣的話其實我們是不支持omega做清洗标記的手術的，而且既然标記深到這個地步，也就意味着他們二位的情感無法被輕易斬斷，我們更建議那位alpha本人帶着omega來簽署協議再做打算的呢。”

“不！”還沒等陳粟回話，攥緊拳頭的陳楠便決然道：“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聯系了，我們之間并沒有被法律保護的關系，我甚至都不是他的未婚妻，醫生，你就當這個标記是一次意外才産生的，我記得是有這項條例吧？這位是我哥哥，有他替我擔保應該已經足夠了，我現在就要做手術！我要清洗标記！我們今天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額這個——”舉棋不定的醫生目光時不時朝陳粟身上瞟，也對，畢竟現在哥哥已經成為了alpha，一個alpha的話語權，再怎麽講都應該比omega要大得多。

“楠楠，你聽清楚了嗎？如果你硬要清洗标記，可能會導致你失去生育能力，這樣你的身體就會變得不完整，不說生孩子這類的功能……你将再也無法被标記，連跟一個alpha重新建立聯系的能力都沒有了！”哥哥扭頭看向陳楠，語氣是語重心長，眼裏也滿是憂慮。

然而陳楠的态度卻并未因此被撼動分毫，“沒有就沒有，有什麽大不了的！”他的語氣頗有幾分激動，“難道沒有那個功能，我這個人就失去價值了嗎？再者說，只是‘有可能’‘有概率’，又不是一定！不能被标記又怎麽樣？那不就跟哥哥一樣了嗎？那我也可以被當做beta了，那我就成為beta好了，跟哥哥一樣的beta，很棒不是嗎？”試圖令哥哥明白自己的決心，不自覺地，陳楠的眼眸已經濕潤起來，“還是說，哥哥還沒有做好準備，認為還可以把我交到其他alpha的手上嗎？哥哥想要抛棄我？不是說……我們兄弟兩個要一直在一起嗎？”

陳楠決然到想要斷絕自己的一切後路。

這樣就可以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只與哥哥一齊踐行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

說真的，他真的不覺得那有什麽不好。

如果可以，他多麽想讓曾經在卡列區的日子成為永恒。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他認為自己很幸福、很開心，就可以了。

所以變得不再是omega也沒有任何關系。

反正只要他自己承認“陳楠”身為一個“人”的價值，就夠了。真的，真的。

他已經受夠了任何人對他說“omega就該怎樣”、“omega可不能做這種事情”、“omega怎麽可以……”這之類的話了。

然而十分可惜，似乎哥哥并不這樣覺得。

“傻瓜，如果可以，哥哥當然願意跟你在一起一輩子，甚至像以前一樣，支持你，養着你，但……”抿了抿嘴，陳粟痛苦地蹙起眉：“我的本體還在葉瑰穆的手上，我都不知道我這副身體能撐多長時間，有時候我真忍不住想，要是我有一天出了什麽意外，不在了，那你又該怎麽辦？且不說手術帶來的後遺症以及做手術後世人的目光，楠楠……起碼一副完整的身體能讓你多一條退路，說真的，如果沒到必須那麽做的時候，哥哥不想你挨一刀還付出那麽慘痛的代價。”

眨眼，陳楠流下淚來。

他知道，哥哥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可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坎。

只要做出了選擇，哪怕後來真的……發生了不好的事，他也會盡力，跟哥哥一起承擔的。

對于自己的身體，他真的沒有那麽在意。

是A、B，或者O，都不妨礙他身為哥哥的弟弟，不是麽？

只要他能作為械甲師自力更生，這樣就足夠了。

但哥哥卻并不這樣覺得。

哥哥總是這樣，以總是替他憂慮、替他感受到痛。

陳楠很生氣，近乎不由自主地，他想要就這件事情跟哥哥大吵起來，不擇手段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