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 第69.

◇ 第69章 69.

陳楠雖然常識匮乏，但勉強也算聰明，第六感也是足夠敏銳的。

池近深不由咬緊牙關，他暗笑自己傻，也慶幸方才沒有在那樣的情況下，草率地道出那句話。

直視着陳楠的眼睛，他說：“跟你哥在一起那麽長時間，你就一點也沒有覺察？”

“嗯？什麽……”陳楠不明白，對于哥哥的關心差點使他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了，見池先生滿面有口難言的模樣，他不免急道：“你說呀！”

“跟你對我不一樣，你哥他，大抵還是喜歡葉瑰穆的。”什麽？

陳楠腦子嗡嗡的，池先生這番頗富嘲諷意味的話語，一時間令不知從何落腳。

不過的确，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哥哥偶爾會擺出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有時候又蹙着眉，像是在回憶、憂慮着什麽。

池先生适才說的比方或許很恰當。

哥哥對葉先生，或許也正像自己對池先生這樣。

或許有感情，但卻恥于承認，于是欺騙對方，欺騙身邊人，最後就連自己也欺騙了。

真是諷刺啊，哥哥曾經都考慮到了他或許喜歡着池先生的可能，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或許哥哥內心深處，也是喜歡着葉先生的。

喜歡，但卻礙于作為兄長的責任未曾對任何人提及，但內心……始終是會不舍的。

近乎再度被自己的無知淺薄擊潰，陳楠眼眶微紅，他擡眸看着池近深，一時間想要解釋什麽，臨了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因為池先生似乎已經篤定了答案，就好似他曾篤定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信息素的作用那般。

“你是說，哥哥舍不下葉先生？”

“……是，你哥倒是意外地有情有義。”池先生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像是在控訴着什麽那般。

一時間陳楠頭暈目眩，忽然一下，他什麽也不想辯解了，“那，馮公子的事。”

“只要你請示，我怎麽會不答應？不過可別讓上次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了。”池先生的聲音依舊冷冷的，刮在陳楠的面頰上，跟寒冬臘月的北風似的，面頰也不由自主地發紅、發熱。

不，不能這樣——走出池先生書房的時候陳楠想：就算池先生沒有撒謊、就算自己真的有不那麽完美的地方，他也依舊要相信，自己迄今為止的所有決定，都是沒有錯誤的。

回到房間後的陳楠也依舊無精打采，凝望着他監控顯示器上他的模樣，池近深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怎麽沒有好好說話？怎麽一開口，就不由自主地開始講那些了？

本來是想多留他一段時間的，不是麽？

本來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已經很少了……·

馮公子到訪池家主宅的那一日，天氣格外的好。

陳楠的房間裏窗簾緊鎖，整個人的腦袋上也頂着朵小烏雲那般，無精打采的。

瞧他這幅模樣馮公子就來氣，大步邁到窗前揮手拉開簾布，待到室內的光線重新明朗起來，他便回頭硬生生将陳楠從地上拉起來了。

“瞧你，還是我認識的哪個陳楠嗎？再不打起精神來，你身上都要長蘑菇了！”

陳楠喜歡聽馮公子說笑話，看着對方明媚的笑臉，他也不免勾起唇角，笑出來了。

“怎麽回事啊池近深？還說要把人帶回家好好養呢，一到家就給人弄成這樣了，哎，他不會叫傭人克扣你的夥食吧？那這可太沒品了！”

“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是我自己……”其實這段時間池先生一直有想積極跟陳楠交流來着，可陳楠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于是便一直閉門謝客，飯也照常吃着，照理說身體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礙才對，可的的确确，陳楠就是瘦了。

倒也不全怪池先生，被馮公子拉着行走在寬敞而又空曠的池家主宅內部，陳楠知道——還是自己的原因更多。

雖然一遍遍告訴自己走到這一步是沒有辦法的，雖然一遍遍跟自己說事情總會有迎來轉機的時候，但是……

但是不像當初有一個等哥哥、攢夠星幣的目标，陳楠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如果哥哥面臨的問題真的是猶如謀反那般，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事情，那麽陳楠自認自己也改變不了了什麽。

原本很自信的他忽然開始讨厭自己的弱小，他想到自己在瑪利亞區時的任性、不作為、一心想要哥哥幫自己解決問題的舉措，開始真心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了。

經歷了先前那麽多事，馮公子倒不像自己一樣越活越畏畏縮縮，膽子反而大了起來，生怕池先生聽不到那般，耀武揚威地在主宅內喊：“哎喲，池家主真疏忽，把我們楠楠都養瘦了！我看楠楠在池家或許還不如跟着他哥哥——”

陳楠聽得心驚肉跳，要知道以往馮公子可是最怕得罪池先生的。

“經歷了上回那遭我算是明白了，原來得罪了池近深我也不會死；非但如此，我得罪了我爸我也不會死；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麽？最可笑的是我那未婚夫，他全家人拿命來要挾都攔不住他要娶我，錢沒了名聲臭了，我也活得好好的——甚至感覺還比以前快活了，嗳你說，陳楠，這是因為什麽？”

此刻的他們已經駐足在池家的後花園，陳楠凝望着馮公子那張漂亮得仿佛世間只此一只的獨角獸一般的臉，忽然不由自主地開口：“因為世界是很美好的，因為……”

“因為總會有辦法的！”馮公子一邊說着一邊高舉起他們緊緊合握在一起的那雙手，直朝着外公的後院跑去了。

外公家院落的一切都與陳楠上次造訪時無甚分別，遠遠地，陳楠看見外公在為花朵們澆着水，細細密密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彩虹般的弧光。

在馮公子歡呼着朝外公奔跑過去的那一刻陳楠想——或許的确，外公的花朵相較花園中那些專業花匠培育出的玫瑰而言，是沒有那麽豔麗的。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只要外公最愛最愛他的那些花朵就好了。

在他的眼裏，它們就是最美的。

這個下午，這對闊別已久的祖孫二人面對面坐着，微笑着凝視彼此，言說了許多許多。

陳楠插不上話，他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他聞着花園裏泥土的氣味，只覺得沒有比此情此景最漂亮的景象了。

曾經，自己與哥哥之間也擁有這些。

後來或許有人将它們毀壞了，但是沒關系，他們再悉心構築起來就好了。

那要是有像池先生、葉先生那樣的人，明明想要加入，但卻一直嚷嚷着這樣的領域不存在、這樣的感情是不純粹的，又該怎麽辦呢？

陳楠在腦海中同哥哥商量了片刻，最終同他們約法三章，告訴他們：家的構建需要團結一心，任何壞的私心以及想要分裂的小情緒都是不能有的！所有加入這個領域的人都需要遵循建立者所立下的法則，如若不遵循，那麽便只能将他們剔除。

雖然過程或許會很痛、雖然內心或許會很舍不得，但想要維護這樣的美好，這樣的決心是必須的。

陳楠不自覺地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待他回過神來，便迎上了馮公子和外公略帶歉意的眼神。

他們以為他們将他冷落了，陳楠連忙擺手笑着說沒有，“其實我今天很開心，真的！”

外公微笑着誇他是一個好孩子，爾後又跟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顫顫巍巍起身，意圖走到房間裏面去了。

“前段時間你離開，家主居然忽然想起了我，我跟他談了一些話……雖然知道的事情也不比他沒來時更多，但我只确定了一件事——”外公顫抖着手緩慢從抽屜裏拿出一封嶄新的信件，“這是兩位老爺最新寄來的，沒有比你更适合拿到這封信了……”

說完，在馮公子驚異的注視下，外公輕咳幾聲，最後壓低聲音，極其小心對陳楠道：“別跟家主提嗷，他知道了又要不承認了。”

回程的路上，陳楠腳步虛浮，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馮公子一直好奇信件的內容，跟在他的身邊如同蜜蜂一般不住詢問着，問他什麽時候打開信件，好奇裏面究竟寫了什麽，還說：“哼，外公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分享給我！”

陳楠聞言不由勾起唇角，他想，雖然池先生雙親的心意難得，但他跟池先生的事情，畢竟是尚且還沒有定數的，他不想現在拆開那信封，至少得等到……他跟池先生的關系差不多已經可以有個定論的時候。

他們的腳步在臨近主宅的後門處停下，馮公子反應更快，是他拉住陳楠的手腕叫他別出聲的。

順着他示意的方向陳楠好奇地看去，才發現原來是單澤！

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了，陳楠原本還有些高興，想跟他打招呼來着。

然而馮公子卻疑惑出聲：“怎麽鬼鬼祟祟的？你看，他手裏拿的是什麽？”

剛做了虧心事的單澤尚且還有些驚魂未定，手裏拿着打火機，“呲呲”試着點火卻始終沒燃，不免有些着急了。

“哇——你在幹什麽？”馮公子自背後的突襲令他慌了神，手一松，原本緊攥住的文件就那樣嘩啦啦散落一地，有些甚至飛起來，被風吹到了稍遠一點的地方。

“啊啊啊，張管家對不起我……”單澤回過頭，一瞧是馮邱雨，大松了一口氣：“吓我一跳！你不是不準入內嗎？怎麽還跑後門來了？閃開閃開，我有事。”

“什麽東西啊還要背着人燒，咦？文件麽？池近深書房的？你什麽時候做起這麽核心的活兒了？”馮公子一邊說着一邊往地上瞧，此刻單澤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散落一地的文件上，他一邊躬身撿起一邊道：“你可別亂講啊，特別別跟陳楠講，我這是偷偷複——”

“什麽事啊別告訴我？”跑到遠處幫忙拾起散落文件的陳楠這才遲遲趕來，看着單澤驚慌中頗有幾分面如死灰的神色，他隐隐意識到了什麽，這才後知後覺地将目光投向懷中被塵土沾染得略微有些髒污的紙頁上——

“不是啊陳楠你先聽我說……”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遠去了。

只見紙張的首行印着自己親生父母，也就是鄭家夫婦的名字——被害人：鄭重華、安琳心。

然後是遇害時間、案情經過……

嫌疑人：陳子默、沈愛玉。

資料顯示，這兩人或為自己的兄長，也就是陳粟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