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古堡傳說（22）

古堡傳說（22）

任務雖然完成了, 可阮言仍沉浸在剛剛的故事中沒有緩過神。

阮言跟在艾德文身後念叨着：“布萊恩要那些信徒穿着修女服來獻祭自己，可見他是有多恨那位神父。”

“只是布萊恩為什麽如此執着于美麗的皮囊？”阮言的眼神中帶着惋惜，“聽神父的講述中, 米迦勒應該在很早以前就愛上布萊恩了。”

雖然布萊恩沒有卡爾和唐納德那樣驚豔卓絕的相貌, 但如果放在現實世界裏，布萊恩也算是一位很英俊的男士。

艾德文思考片刻, 回答道：“神父的日記中提到過，布萊恩患有嚴重的自閉症, 因為奇怪的性格所以經常被人罵成醜八怪或者怪物。”

“也許他覺得唐納德和卡爾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他們好看的皮囊。”

“布萊恩和米迦勒要比另外兩位年紀小，沒有走出過教堂的他們自然不知道，兩個哥哥之所以受到世人的仰慕，不是因為驚豔的外表, 而是因為他們是異能者。”

阮言沉沉嘆了一口氣：“布萊恩真是一個偏執又可怕的人，也許只有米迦勒這種純潔柔軟的天使, 才能走進他的心。”

“故事就講到這裏。”艾德文垂眼就能看到阮言頸後的雪白肌膚, 語重心長道：“不要在游戲中代入太多感情, 走出這個副本後, 你和這些npc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阮言的睫毛輕輕撲閃，藏在陰影下的眸子盡是失落。

再也……不會見面了嗎？

“我完成任務了，你呢？”艾德文仍提着阮言的衣領沒有松手。

“我也完成了。”阮言回答, 眨着圓溜溜的大眼睛, “我以為你已經完成支線任務了。”

艾德文側過臉, 得意地擡起下巴，說：“我從來不做支線任務, 比主線任務麻煩得多，有找線索的時間, 小爺我都能過一個新副本了。”

他拍拍阮言的小腦袋：“不過這次我帶了一個小夥伴，也不知道下次副本還能不能遇見你，索性就帶你多拿些積分。”

阮言揉揉小腦袋，捶了一下艾德文的胸口，那力度像貓撓一樣：“不要總拍我的頭，會長不高的！”

“好好好！”艾德文雙手投降狀。

艾德文大致測量了一下阮言的身高，大約有一米七幾，但因為那張偏幼的臉頰和纖瘦的身體，給人的感覺像是還沒成年的男高中生。

這時，男高中生擡起漂亮小臉，無害地看着他說：“艾德文，就算副本結束了我們也是朋友哦，等下次見面時，我會努力變得像你一樣厲害！”

艾德文怔了一下，随後“噗呲”笑出聲，他又沒忍住地蹂/躏那顆小腦袋，指了指阮言手腕上的紅繩。

“好啊！下次你保護我。”

……

二樓的長廊上十分安靜，只有幾個小女仆見到阮言後瞬間變了臉色，然後圍在一起咬着耳朵，不知在說些什麽。

“小王後！”有一記清亮的女聲在叫他。

阮言和艾德文回頭，只見一個女仆提着裙擺正跑向他這邊。

“漂亮姐姐，是你呀？”

阮言記得她，這是那個站在卡爾身邊念了兩小時的贊美詞，最後被折磨到脫粉的小女仆。

女仆被小王後這樣軟軟一叫，瞬間紅了臉，就連跑過來的腳步都慢了許多，邊走還邊整理發型，趁阮言不注意時又偷抹了一點唇紅。

看到這一幕的艾德文：“……”

“有什麽事嗎？”阮言溫聲問道。

女仆餘光瞥了一下阮言身邊的人，像是見鬼似的盯着艾德文。

她想問為什麽被趕出古堡的艾德文會出現在這裏，但一想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忽然覺得艾德文的出現也沒那麽奇怪了。

女仆緊張地攥緊裙角，對阮言說：“出大事了！騎士先生的信徒都消失了！”

是消失，不是減少。

“怎麽會這樣？”阮言也慌了，他知道一個異能者失去信徒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死亡。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事。”女仆閃爍其詞，像是不忍心說出那句話。

艾德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有話快說。”

女仆被他吓得連退好幾步，最終像是下定決心，咽了下口水，才說：“奇怪的是，小王後的信徒基數與國王陛下幾乎是……旗鼓相當。”

“我？”阮言指着自己，又看向周圍眼神怪異的女仆們。

此時當事人比她們還要感到不可思議。

女仆點頭，低聲說：“現在大家都在讨論您，有些話很難聽，您就算聽到了也別往心裏去，只是這個事情實在蹊跷，國王陛下又不知蹤影。”

她停頓了一下，問：“您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

阮言退到艾德文身後，不知所措地搖搖頭，他像是迷了路的小羔羊，只能緊緊地抓住夥伴的手。

艾德文沉沉地看了女仆一眼，寒聲道：“你應該問另一位，而不是問他。”

……

因為女仆的話，躲在艾德文房間裏的阮言一下午都坐立不安。

明明快走到游戲的結局了，但他的心裏卻愈加難過。

阮言只要坐在那裏，焦慮的情緒從他的腳趾頭蔓延到了頭發絲，最後連講話的艾德文都被他傳染了。

“想什麽呢？臉皺得像苦瓜一樣。”艾德文蹲下身，與坐在床上的阮言對視。

阮言将腦袋裏的事情甩出去，對艾德文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抱歉道：“對不起艾德文，你說了什麽？我剛剛走神了。”

艾德文皺眉：“你的狀态不太對，應該是在副本裏呆久了，這是新手的常見現象。”

“那我就簡單再說一遍。”艾德文盯着阮言的小臉，在觀察他有沒有聽進去。

這次阮言順着他的話乖巧點頭：“嗯。”

“淩晨兩點的時候，你就站在Q房間門前等着，無論房間裏出來的誰，你就用這把刀。”艾德文握住阮言的手腕舉起，那只小手裏正握着銀色小刀，“捅進它的心髒。”

“如果很害怕的話，就對準心髒的位置，閉上眼睛，狠狠地刺進去。”

艾德文感覺到那細軟的手腕在不停地顫抖，他又安撫性地補了一句：“等出去以後，我會盡力找到你，下次請你喝有珍珠的奶茶。”

艾德文半蹲在他面前，展開了雙臂，他的動作間不太自然，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我要走了，來抱一下，祝你成功。”

阮言慢慢擡起頭，那雙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微轉，笑意在唇邊輕漾，兩頰的梨渦微陷。

“好，下次再見。”

落日餘光染紅了房間的牆，映着兩個影子在暮色中短暫相擁，最後只留下一個嬌小的影子。

天黑了。

古堡鐘鳴一聲，烏鴉粗劣嘶啞的鳴叫聲劃破黑夜的死寂，宣告着結局的開幕。

阮言輕輕地踮腳走到門口，緩慢摁下門把手，盡力地不讓自己的動作發出太大聲響。

門被悄聲推開，他緊緊握住手中的小刀，邁出門檻。

“出來了？”

阮言驚呼一聲，險些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扔了刀。

長廊上只點了幾盞油燈，他借着模糊的燈光在黑暗中看清那人的輪廓。

阮言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肩膀，顫顫巍巍道：“唐……唐納德？”

“嗯。”唐納德冷眸輕瞥，問：“去哪？”

阮言咬緊下唇，手指無意地亂指：“我，我想去找騎士先生，有些事情我想要問問他。”

唐納德從阮言身上收回目光，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微微彎下腰，捉住阮言冰涼的小手，向三樓的樓梯處走去。

他什麽都沒有問，或者他早就料到了，所以才特意站在艾德文門前等着他。

唐納德的步伐有些快，阮言踉跄着小跑才勉強跟得上。

男人的體型高大，就算沒有那制造幻境的魔法，也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但此時，唐納德背對着他的時候，卻顯得有些孤獨。

阮言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一件事。

唐納德為什麽會把日記本藏起來呢？

還藏在浴室那種地方，設置那麽多的結界，這真不像是這位國王陛下會做出的事。

“如果布萊恩知道是他殺死了父親和米迦勒，他會怎麽做？”唐納德的語氣淡然，像是在講一件平常往事。

“依照布萊恩那種性格，大概會陪他們一起死吧。”阮言微愣，才發現自己剛剛不知怎的就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他可不認為是自己不小心。

果然，唐納德轉過頭，眸中藏着一片波光粼粼的藏藍色大海。

他的聲音平淡低沉，宛若百年前古老的大提琴奏鳴：“多虧你了，言言。也許再過幾百年，布萊恩和米迦勒就會在天堂相遇了。”

阮言緊跟着唐納德，沒有被抓着的那只手摁住了瘋狂跳動的心。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其實很愛他們。”

唐納德眼角垂下，看着阮言，從喉嚨裏吐出一個音調：“嗯？”

細軟的聲線回蕩在空曠的長廊裏，“卡爾，布萊恩，米迦勒還有那位神父瑞恩。”

“你很愛他們。”

一語落下，唐納德的面色微微松動，神情有些複雜。

King從沒想過自己會與“愛”這個字扯上關系，因為活得太久，異能者早就忘記了愛的滋味。

這一瞬，唐納德想起了自己成為國王的那一天，在他們面前從未掉過眼淚的瑞恩，站在遠處哭成了淚人。

他想起少年時拿着騎士勳章向他讨要糖果獎勵的卡爾，撞疼了就喜歡撲到他懷裏哭的米迦勒，還有總是躲在樹蔭下偷畫他的布萊恩，不經意一瞥，就會見到站在神像下靜靜看着他們的瑞恩。

唐納德的喉結微不可查地滾動一下，薄唇緩緩吐出：“也許吧。”

有些事一回頭已是山長水遠，只有國王仍然留在古堡之中，守着那百年前的古老教堂。

故人在故裏，等待第一百零三只白鴿再次飛進玫瑰園。

有的人留在原地，有的人在奔往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