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大恩人

第39章 大恩人

世間守恒定律,一旦有人開心了，那肯定有人不開心。

計謀未得逞的陳小寶此刻就是不開心的這個人。

淩寒之早在車上的時候，便已經撥打了綠江紀檢隊的電話,告知了他們全部的事情。

在事情解決後，綠江紀檢隊第一時間沖到他家裏來,以殺人未遂的名義對他進行逮捕，接下來一切都将交給法律裁決。

此刻，陳小寶已經在昏暗的看管所裏待了整整六個小時。

這六個小時裏，寂寥無聲,整個看管所都是空蕩蕩的,不似上次龍天和蔚景煥的吵吵鬧鬧。

沒有任何一個人來看他,甚至連打電話詢問一聲的都沒有，稱得上是孤立無援到了極點。

不過這也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背信棄義了無數好友,最終妻兒也離自己遠去,拼命巴結的大老板們并不在意他這樣的一個炮灰小喽啰,甚至恨不得他這次就在牢裏待上一輩子算了，免得牽連上他們，讓淩寒之轉而來報複他們。

陳小寶的頭一寸一寸低了下去,在他人看不見的眼底滿是陰翳和憤恨,還有自己未曾察覺到的一分心驚膽戰與害怕。

這是對孤獨和未知的害怕。

他突然猛得一下擡頭,不受控制大聲叫喊起來，整個看管所內回蕩着他歇斯底裏的怒吼與咆哮聲。

陳小寶不停拍打着欄杆，與紅色手铐清脆的碰撞聲接二連三響起，如此巨大的響動很快引來一個管理員。

管理員顯然對這種情況格外熟悉了，神情連變都沒有變一下,慢步走到陳小寶跟前，粗聲粗氣道：“已經給你聯系好律師了,不要找存在感，明天淩總就會來探監的。”

“……”陳小寶面色扭曲了一瞬：“誰讓他來探監了！”

管理員五大三粗的，語氣格外不解：“難道還會有別的人來看你嗎？根據調查，你已經跟你老婆離婚了，老婆帶着孩子出國，你也沒個朋友什麽的，跟孤寡老人也沒什麽區別啊，難道還會有其他冤大頭來看你？”

陳小寶：“……”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好嗎？

管理員走後，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陳小寶一下卸力，慢慢跪坐在了地上，雙眼呆愣武無神，魂不守舍喃喃自語道：“怎麽就到了……現在這樣呢？”

沒有人可以在這個時候給他答案。

……

淩寒之順手包了一大家子的晚餐。

大家吃飽喝足，等李燈笑恢複差不多，得到淩寒之的許可過後，才一起出發。

今晚是李燈笑提前預定好的酒店，不僅有巨大的足以容納下一千人的會議廳用來商讨，還有一個規模相當大的自助餐廳，葷素各占半邊席，竭盡全力滿足每一個種族的需求。

甚至，考慮到大家商讨完事情會感到餓，吃飽後又會感到困，還順手承包了酒店全部的房間，清空了這家酒店的全部人類，可謂貼心到了極點。

但這是正常人常規的流程，卻不是精怪們的。

等淩寒之一行人到達，走近房間後，才發現在短短十分鐘內，大家已經将隔壁的餐廳席卷完畢，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全是被清空的碗筷，甚至有些碗筷還詭異消失了。

至于他們本人，大部分體型小的蜷縮在靠椅上，小部分體型巨大的趴在隔壁桌子上，烏壓壓睡了一大片，滿場都是各種動物發出的鼾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動物安睡會，有幾分格林童話般的瑰麗色彩。

大家：“……”

可以，這很精怪。

路奶奶咳嗽兩聲，一旁的哈士奇就像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般，族長連帶着家族所有的成員瞬間竄了出來，汪汪汪的動靜響徹了全場，酣然入睡的動物們也被這巨大的響動聲吵醒，一個接一個醒了過來。

當然，中途發生的一些小摩擦就不必說了，總歸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過了大概五分鐘，哈士奇們鼻青臉腫但昂首挺胸地回來了。

淩寒之環顧了一周全場，精怪們正襟危坐，各個種族都有，兔子熊貓老虎大樹小草，地上走的，天空飛的，水下游的，淩寒之甚至還看見了幾條傳說中的美人魚。

這些動物明顯對陌生人類相當好奇，視線烏壓壓的，均朝着淩寒之和李燈笑襲來。

當然，主要是淩寒之。

一條規則主動亮起。

規則第一百一十八條，無論何時，你都是視線的中心哦，請務必注意您的人身安全。

幾乎是這條規則亮起的下一刻，一個雪白的身影便朝着淩寒之的方向而來。

它輕巧繞過障礙物，閃開前來阻擋的哈士奇們，準确無誤的——

将自己砸到了淩寒之腳邊，然後迅速借用自己的尾巴和爪子，以一種堪稱有些扭曲的姿勢，趴在了淩寒之的小腿上。

淩寒之：“……”

他默默往下看，終于看清楚了閃現過來的是什麽物種。

是一只雪白的狐貍，眉間有很明顯的一點紅，眼睛是金色的，看起來很有神性。

然後，淩寒之就聽着它口吐中文了：“你想擁有一只小狐貍嗎？咳，一千零八百歲的小狐貍。”

“……不要臉。”

“狐貍就是狐貍！”

周圍傳來了低低的唾罵聲，同時還有幾句很小聲的疑問。

“它怎麽來了？不是自己都快修煉成人了嗎？來湊這個熱鬧幹什麽？”

“為了子孫吧，好歹也是一個家族的。”

“呃……它好像沒有家族榮譽感這個說法吧。”

淩寒之像是沒聽見，彬彬有禮道：“麻煩您可以先從我身上下去嗎？”

李燈笑靜默上前一步，眼底閃爍着格外寒冷的光芒。

“哦。”狐貍老祖有些委屈。

它來的時候就已經規劃好了路徑，剛剛本來是想直接趴在淩寒之胸口的，結果半路捕捉到一道格外兇殘的視線，才臨時轉移了目标，轉向撲小腿。

所以它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但很快，狐貍老祖還是無比聽話地下去了。

看得出來它确實很喜歡淩寒之。

下去後，恢複正常的它還有些說不出來的優雅和妩媚，身體站得筆直，一條比薩摩耶還蓬松的大尾巴搖啊搖，似乎故意在訴說些什麽。

只可惜，這樣做相當于抛媚眼給瞎子看。

很快，它換了方法，直接了當道：“年輕人，你很讨精怪喜歡呢，但喜歡不一定是好事，可能會有危險的哦。”

“所以？”淩寒之問道，語氣沒什麽起伏。

狐貍老祖笑了笑：“所以，你可以選擇接受我們狐族的庇護，每天只需要供奉一點燒雞就可以了，我可以保你這一生平安。”

所有人：“……”

怎麽，你是想帶着一整個狐族騙吃騙喝嗎？

淩寒之表情沒什麽變化，依然是微笑着的：“不用了，我可以保護好我自己，我還有秘書，也可以保護我。”

“噢~”

狐貍老祖此刻終于注意到了李燈笑，一瞬間恍然大悟，它終于知道剛剛那視線是從何而來的了。

——還怪兇殘的呢。

狐貍狹長的眼睛在兩人身上轉悠着，忽然冷哼一聲，舌頭舔了舔爪子後，扭着八字步仙氣飄飄地離去，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它留下了最後一句話：“男同啊，離我遠點。”

淩寒之、李燈笑：“……”

李燈笑有些說不出來的無措，還有一點淡淡的心虛。

他下意識看向淩寒之，視線卻正好在半空中撞上。

撞上的那一刻，兩人都有些懵。

下一秒，淩寒之鎮定自若收回視線，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李燈笑卻沒收回，怔楞了許久，突然有些狼狽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這一出意外并未持續多長時間，大家嘀咕完後，便欣欣然入座，等待着接下來的事情。

淩寒之和李燈笑也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下。

今天的主角是路奶奶，他們只是來打輔助的而已。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李燈笑只找到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他坐在略微靠外的位置上，面無表情就顯得格外兇神惡煞，無意間替淩寒之擋住了無數窺探的視線，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起碼一時半會，不會再發生像剛剛狐貍老祖一樣的意外了。

等他們坐定後，路奶奶以人類的形象走上臺，一步一步格外堅定，完全看不出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

然而僅僅只是以人類形态走上臺，就足夠引起軒然大波了。

剛剛來的時候，大家都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們家族的主要成員，居然全部都變成了人！

那可是全部哎！

無數人正襟危坐，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對接下來的內容感興趣了。

狐貍老祖端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當衆人目光都凝聚在薩摩耶一族身上的時候，它卻轉而看向了淩寒之，眼睛微微眯着，慢悠悠啃了一口燒雞。

路奶奶開始了她的演講。

演講稿是李燈笑花了半小時的時間寫出來的，經過淩寒之的幾遍潤色，內容相當豐富，以簡練的語言說清了一切真相，還有接下來的應對措施。

“根據上天的指示，我們需要設立我們精怪自己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甚至更高級別的研究生碩士，還有博士。”

“上天為他們制定了專業的課程，每到達一個階段，就會相對應獲得成就。直至高中畢業，開始分流，大家也可以自由自在擁有人形，享受屬于我們自己的生活。”

“……”

精怪們還是比較單純的，聽着路奶奶話語間刻畫出來的藍圖，還有路玉成展現出來的圖像，不由自主展開想象，才演講到一半，就收獲了無數的掌聲和附和聲，現場的效果相當好。

路奶奶越講，自信心就越發強了起來。

只有在臺上，收獲無數人仰慕視線的那一刻，才能懂得這東西的滋味有多麽美好，多麽令人沉醉。

路奶奶後期基本上都脫稿在發言，氣勢相當逼人。

“當然，為了便于管理，我與人類管理局已經申請好了，準備了以下幾點措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路奶奶鎮定自若步入正題，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我們依靠人類幫助的同時，也要學會自己自立，我提議設立管理局，我可以充當臨時管理者，各族長老可以充當監督員，真正的管理者可以等幾年适應期過去後，再來展開公平公正的競選。”

“……我希望，精怪界在我們大家集體的治理下，能夠變得更好，大家生活更幸福、更美滿！”

“好！講的好！”

掌聲雷動，伴随着無數的吆喝聲一起響起。

但才過了三秒中，掌聲變小，直至後面的完全消失。

顯然他們意識到了哪裏的不太對勁。

一只兔子猶豫半晌說道：“你當管理者嗎？你只是一只薩摩耶，沒有那麽強的實力。”

這聲質疑出現後，很多人跟着應和着，對路奶奶的不信任明顯已經到了極點。

在很早很早之前，精怪們是按拳頭論大小的，現在這種觀念也被保留了下來，起碼一只小小的薩摩耶，是不太能服衆的。

淩寒之嘴角微勾。

要麽說精怪單純呢，這個時間裏想的不是奪權、不是怎麽給自己謀取利益，而是擔心路奶奶是否能夠服衆。

淩寒之絕對相信，就這種小場面，路奶奶絕對能夠應付。

路奶奶已經很有幾分架勢了。

她先是對準提出這個問題的小兔子，先是不緊不慢地看了它幾眼，看得它心底發慌，不由自主地便開始糾結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的時候，她才慢悠悠開口道：

“你的問題很好，所以，你可以說出你心中認為的人選嗎？”

并沒有刻意刁難自己，兔子先是下意識松了口氣，随後一口氣又緊緊提了上來。

在這個衆矢之的上報人選，不太好吧？

即使小兔子想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麽不好，但絲毫不影響它搖了搖頭，膽怯說道：“……我沒有人選，我只是提出我的問題而已。”

這氣勢上便已經弱掉一大截了，場上響起了噓聲。

路奶奶微微一笑，氣場大開：“那請問全場的精怪，有願意當這個臨時管理者的嗎？”

在衆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路奶奶以極快的速度重複了一遍淩寒之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有了一點細微的改動。

“想要成為管理者，首先自己要具備能力，是能力而不是蠻力，要學會多種東西，比如如何與人類和諧相處、如何平衡各種族精怪間的關系……總而言之，這一套沒個八年是下不來的。”

全場安靜。

路奶奶說：“現在，還有願意當臨時管理者的嗎？”

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路奶奶大概等了十秒鐘，便挑唇一笑道：“很好，沒有。”

一些熟悉淩寒之的人，肯定能在這個時候，從路奶奶身上尋找到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因為路奶奶就是仿照淩寒之的路數，這樣真是該死的有用啊。

她竭力抑制住此刻內心的欣喜，正兒八經做完了一個結束語後，便開始號召投票。

投票沒什麽意外，基本是全員通過。

這個時候，路奶奶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笑出了潔白的八顆大牙，體會到了別樣的樂趣。

淩寒之也笑了，不過他笑的明顯不是這個。

系統看着他這透着點壞的笑容，默默道：“你為什麽提議讓他們以這種方式修煉？”

“你猜。”淩寒之語焉不詳。

“……”系統沉默片刻後，遲緩說道：“讓我猜，就是你不想讓他們如此無憂無慮活着吧。”

淩寒之笑了笑：“嗯……或許？”

事實确實是如此。

憑什麽人類要從幼兒園開始雞娃、當卷王？

既然想要變成人，那自然是人類所經歷的都得經歷一遍。

接下來，精怪們就可以好好體驗一下，什麽叫做考試學習的魅力了。

很明顯，系統充分察覺到了淩寒之的本質，不由得無奈笑了笑。

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他也是為了他們好，對吧？

系統想着。

在路奶奶演講的時候，李燈笑就提前聯系好了人，重新打掃了隔壁餐廳，并再上了一遍飯菜。

此刻演講完畢，路奶奶開始發揮自己臨時管理者的功能，吆喝着大家開始吃飯，吃完飯後好好睡一覺，具體措施的落實明天再一起讨論。

等路奶奶忙完回來後，她的眼底閃爍着奪目的光芒。

她說：“小淩啊，我好像找到我人生的意義了。”

淩寒之眯着眼笑：“那很好。”

路奶奶接着說道：“我決定從明天開始，以身作則，也從幼兒園開始學習課程，努力趕在大家前面，也大家做真正的示範。”

其他的薩摩耶也緊跟着點頭。

身為一家人，他們自然緊跟着路奶奶來。

淩寒之對着這一幕并不意外：“以後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事情到這裏基本就結束了。

至此以後，在路奶奶的管理下，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麽靠戀愛就可以變成人的情況出現，因為劇情而跟非人類談戀愛基本成了不可能的存在。

無數條規則灰了下去，一如之前一樣。

規則第十六條，如果有生物找你報恩，千萬不要答應、小心把自己賠進去了哦。

打破。

規則第二十一條，如遇到特殊現象，小心自身也發生奇妙的改變哦。

打破。

……

淩寒之問：“系統，這次打破了多少條規則？”

系統一如之前一樣，放起了好運來，喜氣洋洋道：“加剛剛的一起，一共八條規則！”

這還沒算上之前零碎打破的一些。

“嗯”，淩寒之淡定道：“也算是有進步。”

上次七條，這次八條，甚至用時更短，達成的方式更好。

希望下次能更好吧。

淩寒之眼睛微彎。

所有人中，也就只有系統和李燈笑可以看出淩寒之這臭屁樣了，表現各自不同。

系統哼了一聲，又很快去後續劇情了。

李燈笑則是呆呆看了許久，然後又猛得一下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

今天，李燈笑的存在感都相當低。

他在思考一件事情。

一件相當膽大妄為，但得到了就是一輩子幸運的一件事情。

幾乎是想到這件事，他的心跳就會加快，大腦完全無法思考，甚至口幹舌燥起來。

是不是有那麽一種可能……他是可以成功的？

李燈笑垂眸看向自己的腳尖，将內心略微有些不太尊重的想法強行壓制下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需要再肯定一下答案。

路奶奶堅定的聲音傳來：“小淩，我不能老是依靠你，我們是知恩圖報的人，反過來，你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我嗎？”淩寒之怔了一瞬，剛剛想要搖頭，路奶奶的下半句話緊跟着就來了。

“我想起來了，今天發生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主謀，我可以集結大家力量幫助你。”

“我——”

路奶奶打斷：“你不要着急拒絕，有我們幫助，你會輕松很多的，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随後，路奶奶就開始召集起衆人了。

淩寒之：“……”

怎麽回事，演了個講居然還能再生出第二個大腦嗎？

淩寒之無奈笑笑。

雖然他在心底吐槽，但其實心底還是清楚的，精怪們并不笨，只是天真，從來沒接觸過這些而已。

路奶奶接觸後，不僅增長了智商和實力，甚至還保留了那一分難得的天真，是一件很難得的好事。

罷了，随她去吧。

淩寒之這麽想着，卻沒想到轉瞬間，路奶奶帶來了烏壓壓的一大片精怪，均眼淚汪汪地看着他。

幾乎是那一剎那間，淩寒之內心就有了些許不太好的想法。

下一刻，路奶奶慷慨激昂的聲音響起。

“家人們，這是我們的大恩人啊！要不是因為淩總，我們今天不會聚集在一起！要不是因為淩總，我們找不到求生之路！要不是因為淩總，我們無法開辟屬于精怪們自己的時代！”

“如今淩總有難，我們幫還是不幫？！”

“幫！幫幫！幫幫幫！”群衆的情緒完全被調動起來。

衆人視線的中心點淩寒之：“……”居然還學會排比了……

真是大意了。

還有，路奶奶你怎麽學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