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我來拿藥
第51章 我來拿藥
從小到大,祝鳴自诩是個挺會能活絡場面的人。
但此刻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頓晚飯吃得多少是有點尴尬。
阿姨端了三盅開胃湯走進餐廳,卻見餐桌上坐着四個人,先是一愣,緊接着向祝盈盈道歉:“盈姐,不好意思,我記得剛剛說今晚只有三個人用餐,所以備餐的時候——”
錢多連忙招手:“沒事沒事,本來就是我唐突打擾,你們幾位喝就好。”
席羨青淡淡開口:“我才是後來加入的那個,你們喝吧。”
錢多誠惶誠恐:“沒事,我是外人,席先生你喝你喝。”
席羨青眉頭微蹙,還想說些什麽,祝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拿過湯盅,“啪”地放到了錢多的面前:“小錢,你是客人,這碗湯你得喝。”
錢多結結巴巴地道謝,手邊的豚鼠也縮着身子抖了一下。
席羨青沒說話,下颌卻無聲繃緊。
祝鳴打開自己的那一盅湯,推到席羨青面前:“喏,咱倆喝一碗不就完了。”
席羨青看了一眼,下巴微微擡起:“我才不——”
祝鳴微微一笑,直接預判了他的想法:“不想喝的話就不喝,想喝呢就喝我這一碗,我的就是你的,好不好?”
席羨青沒再說話。
總之這碗湯,他最後是一口也沒少喝就是了。
酒足飯飽之後,祝盈盈開始難掩八卦之心,腳邊的小兔子蹦蹦跶跶起來:“我聽小錢說,你們之前在二區度假的時候偶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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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實驗室的導師一直希望可以和祝教授達成合作,只是後來一直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就覺得可能是差了緣分。”
錢多的眼睛亮晶晶的,殷切地看向祝鳴:“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可以見面。”
故意鴿了人的祝鳴幹笑一聲:“這個嘛,主要是今年是一直打算在外地度蜜月,所以确實沒什麽時間檢查郵件……”
“我理解,您千萬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錢多擺了擺手,猶豫片刻,又忍不住雙眼放光道:“那您這一年蜜月以後呢?有什麽打算嗎?”
一年以後?
祝鳴和席羨青同時一怔,這倒是個他們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從一開始二區和四區,現在到了最後的七區,不知不覺,這整場旅程竟也逐漸接近了尾聲。
“說是一年的蜜月,但其實小席現在也在考核,所以他們倆這一陣子并不清閑。”
不知內情的祝盈盈見他們倆沒說話,便主動幫忙解釋道:“等他們這一年忙完之後,就能好好放松放松,到時候祝鳴這小子就能抽出一些時間,去考慮些他自己的事了。”
錢多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不急不急。”
在外人眼裏,席羨青這段忙碌的考核結束後,才是這段婚姻的真正開始。
卻不知道這份協議的年限是一年,于他們而言,考核結束,這段婚姻也差不多該走到終點了。
祝鳴回過神來,對着錢多微笑一下:“錢多,有關你的實驗室和未來的計劃,我們去花園裏稍微聊一下,好嗎?”
豚鼠的屁股驀然顫了一下,錢多難以掩飾聲線的激動:“好。”
祝盈盈腳邊的小兔子耳朵抖了一抖,臉上卻像是滿不在意:“你們去聊,我呀,正好帶着小席看看我養的小寶貝們。”
她一邊說着,一邊熱情地拉攏着席羨青來到客廳的另外一邊:“小席你過來,看看我養的這盆小橘子。”
祝鳴和錢多的身影向花園的方向遠去,席羨青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的植物。
如果不是祝盈盈提前告知,席羨青甚至完全看不出來是一盆橘子——因為它的果實是崎岖詭異的放射塊狀,表皮粗糙,大體是微微泛着青的橙色。
它醜到令席羨青完全構思不出任何合适褒贊的詞彙,只能說:“……長勢很好。”
“這個呀,是祝鳴媽媽當年留下來的,說是很珍貴的品種,叫什麽千星柑,反正我是欣賞不來。”
祝盈盈給籠中的兔子喂了把幹草:“我這妹妹啊,當年沒告訴我該怎麽養,所以我一直都養得半死不活的,今年突然結了這麽多果子,你說是不是個好兆頭?”
“吳醫生前兩天打了電話給我,說了他的複健情況。”
她直起身,望着席羨青的臉:“小席,我真的……無法用言語表達對你的感謝。”
席羨青搖了搖頭:“我只是陪同,複健全程是他自己撐下來的。”
“你不明白的,這孩子……向來都只想讓人看到他輕松的一面。”
祝盈盈望着席羨青的臉:“複健這種事,他能夠做到讓你一直來進行陪伴,就意味着你已經走進他心裏了,這是連我都做不到的事。”
席羨青悄然一怔。
“哦對了,下個月的五號,是他的生日。”
腳邊的小兔子支棱起了耳朵,祝盈盈拍了拍手:“小席你叫上你的姐姐一起,我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就在花園裏辦個小派對,你說好不好啊……”
花園裏,祝鳴并沒有再拖泥帶水下去,而是選擇和錢多把話開誠布公地講開。
“錢多,我小姨之所以會邀請你來,是因為她對于我回到研究院當教授的生活,始終還抱了一線希望。”
祝鳴盯着眼前年輕的男生,聲音放得溫和而不容抗拒:“但是我有必要和你說清楚我的感受,那就是我不會再回去了。”
錢多嗫嚅道:“可是,我們實驗室最近新購入了許多儀器——”
祝鳴知道這孩子很難死心,于是選擇說得更直白一些:“你們的實驗室經費再足,但注定也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團隊,如果我要加入,興趣愛好和研究方向必定要向你們進行妥協。”
“我做不到。”他望着男生的臉,微笑道,“因為現在的我,更喜歡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
“我們近幾年也不僅僅聚焦于齧齒類精神體異常,而是向不同的精神體類型發展,這和您一直感興趣的方向也是重合的呀。”
錢多吸了吸鼻子:“導師也讓我傳達,只要您願意,那麽實驗室将以您感興趣的大方向為主,也就是說,團隊是為您一個人服務的。”
聽到這裏,祝鳴實在是有些繃不住了:“……你導師瘋了嗎?”
錢多眼淚汪汪:“因為沒有您幾年前開山的那幾篇文章,我導根本當不上導師,也就不會有我們現在的實驗室啊!”
“我知道我這麽問,會十分的冒犯。”
他望着祝鳴的臉,輕聲問道:“您還這麽年輕,難道……就不想再争取一次下屆首席的機會嗎?”
祝鳴的身體微微一頓。
“你該走了,錢多。”良久後,他擡起眼,露出一個平和而淺淡的微笑:“我會回複你導師的郵件的。”
他并沒有說自己會拒絕還是同意。
錢多一愣,神情雖有些猶豫,但也明白不該再多問下去,于是鞠躬,離開了花園。
坐在花園裏,祝鳴出了一會兒神。
已經是快要入冬的時間,薔薇花叢的景象不複夏日,冷風襲過,暗淡幹枯的花莖随風顫顫地抖着枝葉。
祝鳴只穿了件薄衫,熬不太住,正準備操縱着輪椅轉過身,肩上卻驀然一沉。
一摸,是件外套,回過頭,看到站在身後的席羨青,他微微一笑:“偷聽可不是美德啊,小席先生。”
席羨青沒說話,只是神色淡淡地盯着他看。
祝鳴歪着頭打量着他的臉:“怎麽,生氣啦?”
“沒有偷聽,也沒有生氣。”
席羨青平靜地進行了否認:“只是覺得你如果拒絕,應該拒絕得更徹底一些,而不是用’我會回複你導師郵件’這樣的話,進行模棱兩可的回複。”
祝鳴的嘴角動了一下。
“既然你現在沒有生氣。”
祝鳴神色自若地将話題岔開:“那麽正好,我現在要和你說一件,大概率讓你生氣的事情。”
席羨青:“……?”
“雖然有一點早,我覺得我不該拖下去,不然對你考核的影響會變得更大。”
祝鳴低頭思考了一瞬:“還有小半個月,你就繼續開始七區的考核了,對嗎?”
席羨青眉頭微動:“是。”
祝鳴點了點頭,說:“這一次,我可能沒有辦法和你一起同行了。”
席羨青的喉結動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祝鳴是在開玩笑,可是祝鳴的眼中并沒有平日裏或輕佻或促狹的笑意。
他在認真地、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決定。
良久後席羨青問:“為什麽?”
祝鳴對他笑了笑:“你知道為什麽的。”
席羨青沒有再說話。
“我會一直待在七區,只是我不會陪你去高校那些地方,進行之前那樣的走訪和會面了。”
他用手比畫了一個雙引號:“畢竟你我在七區多少也算是個‘風雲人物’,有些過去的人和事……我确實沒什麽精力和心氣去面對。”
席羨青一部分的理智,其實是可以理解祝鳴的選擇的。
可另一部分的他,卻遏制不住地回想方才祝鳴并肩和錢多站在一起的場面,驅使着他啞聲開口道:“你不想和我同行,究竟是因為不想去面對這些過去的人……”
頓了頓,他別過臉,冷聲問道:“……還是因為有了其他想認識的新人?”
又開始了。
祝鳴在心中無聲嘆息,溫聲反問道:“就算我有了想要新認識的人,又有什麽不行的呢?”
席羨青回答得不假思索:“可你現在是我的私人醫生。”
“所以我的責任僅僅只是醫治你。”花園裏的夜燈柔美而暧昧,祝鳴的語氣也放得柔和,“但是現在我已經幫你找到了解藥,不是嗎?”
“哪怕我想要為自己的未來做一些打算,又有什麽問題呢?”他問。
未來。
這兩個字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卻讓席羨青一時無法辯駁,良久後才擠出來一句:“但是你找的解藥……藥效很不穩定,不是嗎?”
祝鳴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盯着他的臉看。
席羨青的胸膛無聲起伏,因為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已經完全沒邏輯——他正在無理取鬧。
後退了一步,轉過身,他徑自離開了花園。
他們吵過架,冷戰過,但這次卻是不太一樣的、堪稱新奇的體驗。
沒有任何直接爆發沖突——祝鳴和他溝通的語氣自始至終都是柔和而沉靜的,而且這一次,祝鳴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席羨青剛好無法反駁的。
因為祝鳴提到了他們的未來。
從和席慕妃在酒會上被欺負的那個夜晚起,有關未來的每一步,席羨青都計劃走得缜密冷靜,從不允許自己出錯。
——作品被希明星博物館列為永久收藏的、最年輕的珠寶設計師,第一件作品便是在拍賣會上挂名參展的藝術家,席建峰最重視的親孫子,以及六區的未來代表人。
而他和祝鳴共同的未來,似乎也是十分明了的——因為他們的協議在最後一場考核結束後,就會終止。
然而回到六區待了足足一周,席羨青發現,自己無法在腦海裏拼湊出沒有祝鳴在的将來。
哪怕只是一場沒有祝鳴陪伴的考核,便已經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羨青。”葉鷺敲了敲門,“徐夫人來溝通項鏈改款的事情,已經到樓下了。”
席羨青回過神來。
“葉姨。”
像是想到了什麽,他沉聲道,“去查一下……祝鳴當年車禍具體的經過和細節。”
頓了頓,又蹙眉補充道:“以及他在當年的首席競選前……有沒有和別人有過恩怨。”
祝鳴這兩天也沒有特別好過。
不去七區陪席羨青考核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他的心歸根結底還是肉長的。
席羨青前去七區考核,意味着他要挖掘七區現任首席的生活與過往,從而産出一件講述這位首席人生經歷的作品。
雖然輕舟已過萬重山,現在的祝鳴确實已經放下,但他也真豁達不到這般地步。
更何況他原本的義務,也僅僅是一個私人醫生而已。
然而在表達了無法與席羨青同行的決定後,祝鳴發現,自己的心情并不爽快。
考核固然是席羨青的事情,但經歷了這一切波折坎坷,祝鳴也已經将這件事看成了生命之中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為祝鳴曾與人生中最關鍵的機遇擦身而過,所以他希望,席羨青可以抓住屬于他自己的一切。
猶豫了一周,祝鳴最後還是決定主動聯系一下席羨青。
電話還沒打出去,家裏的門鈴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七區這兩天接連降溫,今天更是下了一場過渡深秋與初冬的大雨。
門開的瞬間,祝鳴先是被冷風吹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空氣潮濕,他擡起眼,便看到舉着黑傘,安靜伫立于大雨中的席羨青。
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眉目俊美而冷峻,站在門前,沒什麽表情地注視着祝鳴的臉。
打着傘的那只手骨節分明,隐約可以看到婚戒上細閃的清澈藍光。
“今天找你,只有三件事。”他聽到席羨青說。
祝鳴有點想提醒他,“只有”和“三件事”這兩個說法,其實是有些矛盾的。
然而下一瞬,席羨青冷淡地一擡手,舉到祝鳴面前的,卻是一個包裝精致、隐隐透出香甜氣息的紙袋。
“第一,姐姐讓我把這個帶給你和你的小姨。”他說。
祝鳴一怔,接過紙袋,發現裏面果然被各種形狀扭曲的小餅幹填滿。
“第二。”席羨青并沒有看向祝鳴的臉,“關于七區的考核,我有一些話想和你說。”
“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将餅幹袋放在膝上,祝鳴仰起臉,先發制人道:“我後來想了想,別人的眼光向來都不是我會在意的東西,所以這一次,我願意和你一起去。”
“至于錢多的實驗室,我原本就沒有打算去。”他說。
席羨青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這一次,我想自己獨立完成考核。”
祝鳴以為他還是在怄氣,緊接着便聽到席羨青說:“而且我覺得,你至少應該先去錢多的實驗室看看環境,再決定是不是真的要拒絕他導師的邀請。”
祝鳴一怔,終于意識到席羨青似乎是認真的:“你怎麽……突然變了主意?”
雨聲淅淅瀝瀝,席羨青良久後道:“只是覺得以你的能力,只能在那個小小的實驗艙工作,确實有些大材小用了些。”
祝鳴的心口悄然一顫。
又看到席羨青別過臉,聲音有些發悶:“雖然直到現在,你都還沒徹底把我治好就是了。”
“第三,今天晚上,我受邀去參加一家百年珠寶世家的新店剪彩活動。”
他說:“邀請方是爺爺的一位舊友,歸根結底也是一位前輩。”
祝鳴并未明白他主動彙報行程的目的,怔愣片刻,笑道:“長輩主動邀請後生參加這種活動……說明你爺爺那邊的人脈,對你也很重視啊。”
席羨青并沒有否認。
“活動有合照環節。”他說,“出于禮貌,展現出精神體會比較妥當。”
祝鳴這下總算反應過來:“所以……”
席羨青将手中的傘合上。
雨水順着傘沿滴落,在臺階的階面上洇出深而黯淡的水痕。
風衣的衣擺随風揚起,他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最終站到祝鳴面前,那雙墨綠的眸沉靜地、理直氣壯地直視着祝鳴的臉。
“所以,我來拿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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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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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