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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會不會死。

會的。

只是時間問題了。

鹿茸死的猝不及防，系統都懵住了，閃了幾下紅光，卡卡頓頓，似要警報，可又壓住。

系統經過審核，無法判定剛剛那一幕，究竟算不算任務者的自殺行為。

如果算，那鹿茸也确實想過辦法自救，試圖解開繩子，試圖逃脫，最後還是因為要反抗才碰巧死了。可如果不算，一個前十的主神位選手在副本世界因被人綁架而死亡，這可真是贻笑大方，始料未及啊。

系統被鹿茸的一系列操作搞得有些暈頭轉向，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判定鹿茸死亡，無奈，只能将鹿茸的精神喚醒，帶回了主神世界。

鹿茸再次睜眼，看見無垠的蒼穹巨頂的那一刻，比誰都失望。

他壓下一口氣。

心道，系統還真是謹慎啊，這都不判定他死。

按照正常流程，下一秒他就會因為系統無法判定生與死，而結束該任務，并且判定該副本世界存在數據異常，暫不給予其他選手開啓機會。可沒有。鹿茸心底一沉，伴随着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不經移動，再看時，他已然處在了偌大的主神殿內。

只是與以前不同，這次他在下，這次他是被帶上來的人。

鹿茸從未站到下方去仰望主神位，遙不可及的高，那十把座椅就像十把利器，露出貪婪而犀利的鋒芒，他們在審視，在觀察，在等待最後一刻的致命一擊。

他以前經常費解，為什麽那些人一被帶上來，他只是稍稍現身，還沒開口說話呢，那些人就哐當跪下來，對他求饒。

現在他明白了，不開玩笑，從下望上的無形壓迫感讓他也一陣腿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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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靴踩在地面伴随身上叮啷當啷的佩飾發出的響聲，清脆悅耳，一下一下，輕快而有節奏，那人走下來，到了鹿茸身邊，雙手捧起鹿茸的臉，歡悅笑道：“我正準備下副本呢，沒想到你就先一步回來了。”

瘋子興致不錯，眉開眼笑的對他說話，許是又得了新的裝飾品，脖子上、手腕上、腰間，各處都挂滿了小骨頭做的漂亮吊墜，他拎起一個，洋洋得意地問：“怎麽樣？我親手制作的，很有藝術氣息吧？”

“……嗯，好看。”鹿茸輕輕道。

其實他壓根沒有細細觀賞，若是平日，說不定他還會故意和瘋子拌嘴，故意說這東西醜爆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用着自己想不到的語氣，說出近乎于谄媚讨好的話，非本能所控制，而是求生欲使然。

顯然，瘋子也很驚訝，饒有興趣，目光來回打量了一下他。

被審視的滋味不好受。

壓迫感帶着強烈的屈辱感使他無地自容。

鹿茸自認自尊心沒那麽強烈，沒皮沒臉慣了，可他才發現，他的臉面對不熟悉的人時，厚如城牆，可面對熟悉的親朋好友時，有一點點能損及自尊的場面，屈辱感都會無限放大。

他身後站了兩列人是負責看押他的。照他的意思，大可不必，沒人能在主神殿內反抗，反抗了一定不會成功，至少從他至今的經歷來看，不可能。

與其把他們當做看守者，還不如看做形式主義的裝飾品。

瘋子突然托起他的臉，憐憫地說：“寶貝，你怎麽變得這麽可憐了呀？”

“……”

瘋子頂着一頭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他精心設計過的頭發，用那種悲憫世人的眼神看着他，他來回踱步，比鹿茸這個正主看起來還要無奈焦急，終于他一跺腳，喜悅地豎起一根手指，說道：“我知道啦殺你幹什麽，應該處置那個壞家夥”

鹿茸瞳孔驟縮，“我的任務和方折沒有任何關系”

一出口，他就知道他反應過度了。果不其然，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唏噓道：“是個怎樣的人，能把你迷得昏頭昏腦？”

鹿茸說：“我是理智的。”

“理智的來送死？”瘋子涼涼睨了一眼。

“那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麽做？”

“嗯？什麽意思？”

“如果是你遇見了你喜歡的人，你會怎麽做？”

“殺了他。”瘋子微微一笑，絕不作假的神情，“我會親手殺了他，讓他死在我的懷抱裏，我會将他的屍身做成這世上絕無僅有的雕塑，然後擺在我的房間裏，日日仰望。”

“……”

瘋子擺擺手，“活人是很麻煩的，死人多好。”

瘋子朝前走了幾步，輕快地躍上主神臺，他并沒有坐在主神位上，而是坐在了靠邊的臺階上，雙腿自然下垂，愉悅搖晃，那雙黑沉的眸子戲谑地盯着鹿茸，“好啦，讓我來看看，你究竟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罪，需要迎接我的審判呢……”

他的手在空中随意滑動，一邊看一邊笑：“你從出院的時候就注意到有人準備綁架你了吧？嗯……然後你還上了車，你接受了綁架邀請，并積極配合綁架……然後呢……你是為了讓系統覺得你真的在嘗試逃命然後被誤殺的嗎……嗯……小鹿啊，你如果是我，你會怎麽審判呢？”

鹿茸眼皮一跳：“殺了我？”

瘋子笑：“你想得美。”他話鋒一轉，眼眸微促，“不過殺了那個方折倒是可以。你喜歡他，所以希望關閉這個副本世界，這多簡單，他死了不就結了？”

鹿茸面色一變，厲聲：“我的問題為什麽要涉及旁人？”

瘋子擡手止住，“安靜。其實也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要死了。”瘋子揮手，鹿茸眼前浮現出影像，正是他中刀倒地後的畫面——

廠區裏，警笛聲環繞，方折抱着他，拔出了紮在他胸口的刀子，鮮血噴濺，方折沉默地站起身，看向一旁驚慌失措的方志偉，方志偉叫道：“我沒還沒想殺了他是他……是他自己……”方折走了過去，一個疾步，一刀子直直捅進了方志偉腹部，方志偉一邊吐血，一邊不可置信的低頭看，他握住方折的手，支支吾吾的想求饒，方折手顫了下，殺紅了眼，拔出刀子，方志偉身子還沒倒下去呢，倏然間又是一刀，這一次，直插心髒當場斃命

鹿茸身子向後傾倒，瘋子羨慕的對他說：“這是系統給出的預判畫面，雖未發生，但如果時間進程開啓，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哈？任務目标殺人後進監獄，身敗名裂一敗塗地，小鹿，你運氣真好，人死了，任務都完成了。”

鹿茸面色煞白，看上去仿佛随時都能暈厥過去。

這一幕是他絕對沒想到。

系統的預判絕不會出錯，甚至他自己也覺得方折暴怒之下說不定真的會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

他幾乎是第一時刻就跪了下來，想求饒，可求饒的話卻壓在了嗓子眼，他比誰都清楚，求饒無用，與其求饒不如拼死一搏，他毫不猶豫的轉身朝外沖去，後方的人也沒想到他真會下死手，半刻鐘不到，兩列人就有一半死在了殿內，将潔白透光的大理石地面染成了血紅色

鹿茸的反抗讓殿內響起了警報，這警報是最高規格的，幾乎等同于召喚其他主神位選手立刻回歸控制局面。

終于，瘋子表情收斂，淡淡的走到了他身邊，一個側身，狠狠扣住了他的下颚，另一手按住他後頸，猛地一擰，鹿茸身子立刻僵住了，眼睛猝然睜大，從脊椎到頸椎同一時刻傳來鑽心之痛，他再也支撐不住的哐當跪在了地上，張大嘴，想要呼吸。

瘋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半蹲下來，眼神淡漠，凝視着他，似乎真的很不理解他的做法，當年不理解美狄亞，如今也不理解鹿茸。

他指尖挑起鹿茸的下巴，鹿茸被迫擡起頭，但對于脊骨斷裂的他，仿若上刑，痛意席卷腦海，密密麻麻。

瘋子問：“再給你一次機會，是要坐在上面，還是在下面任人踐踏？”

鹿茸狂笑不止，他笑得越明朗，瘋子臉色就越陰沉，瘋子起身，輕輕釋手，疏離冷淡：“帶下去吧。”

鹿茸被拖走的時候，地上蜿蜒了一道刺目血痕。

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鹿茸完了。

再無轉機。

就算能活着，也別想再站到那麽高的位置上了。

人心是多變的。

曾經對你有多尊重，如今對你就有多輕蔑。

身份與地位賦予你的尊嚴，在你失去它們的那一刻，自會蕩然無存。

鹿茸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疼痛讓他蜷縮起來，瑟瑟發抖，渾身骨頭被折斷似的，他就像是一條只能蠕動的蟲，他懷疑自己要精神分裂了，耳邊是各種聲音，密密麻麻，嘻嘻索索，有笑的有哭的有尖叫的有嘲諷的，忽高忽低，空靈陰森，還有的聲音是方折的，他聽見了方折的呼喚，可一睜眼，什麽都沒有。

鹿茸不甘心，他怎麽可能就此屈服，他不要方折死，只要他重新出現在那個世界，他媽的哪怕詐屍，他也要讓方折好好地平安無事的活下去

稍微緩和一下，頂着痛楚他就又一次朝外沖，外面四個看守的，也都是在積分榜上能瞧得見人物，可面對抱着必死決心的鹿茸，只需片刻，潰不成軍，不得已，又一次向主神殿方向求救，然後瘋子出現，暫且壓制，來來回回，這個過程起碼進行了五次以上，衆人都異常費解，為什麽不審判了，反而是将人關在這裏，重點還關不住

直到最後一次鹿茸耗費了所有力氣，逃出這個地方後，他體力不支的倒下來，見四下無人，怒吼道：“滾出來”

一個身影才緩緩出現，鹿茸猛地沖過去，一把揪住他領子，怒極反笑：“你覺得很好玩嗎？你是不是覺得貓捉老鼠好玩得很？”

瘋子矜持的推開他的手，“你給系統演戲，裝作你不是自殺。我也一樣呀，我不演戲，系統就要怪我審判不利了。”

鹿茸失去理智，罵道：“我放你媽的屁你比毒蛇都惡毒你裝什麽裝你當我不了解你？”

瘋子道：“不要動怒，先冷靜。你看，我能出現在這裏，就說明我還不想處置你，甚至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呢。”

鹿茸定在原地，粗喘着氣，他瞪着對方，無言以對，良久，才道：“條件。”

瘋子一笑，“爽快。”他朝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我想要一個傀儡。”

鹿茸蹙眉，“什麽？？”

“是的，傀儡，我想要一個只聽我的話，為我效忠的傀儡，最好是有自我意識的，也就是說活着的時候就被做成傀儡的人，低等級的人太弱了，我看不上，我覺得你很合适呢。”他細細打量了一下，露出滿意的笑容，“作為報酬，身為你的審判者的我，在你三天內完成任務後，将給你副本權限延緩十年，十年後，你的任務目标會死亡，而你則被我帶回主神世界。你覺得怎麽樣？”

鹿茸緊皺眉頭，放在以前，他一定會拒絕，并說一句好惡心。人不能死，活着做成傀儡，那就說明成為傀儡後他還是不能死，并且思維完全受控制，活受罪，想想都煎熬，尤其是在這個瘋子手下，誰知道對方會指派自己做什麽變态行為，可他還是同意了，想也不想的就是：“二十年。”

瘋子不滿意：“我的寬限也是擔風險的。”

鹿茸漠然，又道：“十五年，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繼續硬闖。”

瘋子盯着他，半晌，才道：“行吧，十五年，就十五年。”他笑笑，走上前，低聲道：“一定很記恨我對你的下手吧，快，該……”那句該報仇了還沒說完呢，鹿茸就翻身上去，果斷的扭斷了他脖子，并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瘋子不但沒生氣，反而驚喜的吃痛喊叫：“好好好，我的傀儡就需要這樣的強勢”鹿茸：“……”

臨走時，瘋子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對了，三天時間，完成任務，身敗名裂，別忘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