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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第 21 章

大相國寺前。

驕陽似火, 行人如織。

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将相國寺前的廣場圍了個水洩不通。

哪怕昨日陛下旨意一下就有軍隊到此來戒防并維持秩序，還是只能艱難地留出一條不大不小的通道。

當今陛下許久沒出宮, 今日攜王後坐着車辇一同前來，才第一次對京城的總人口有了一絲絲确切的認知——

以前在他眼裏，人口就是個數字，沒什麽實感。

可今日，他那訓練有素的軍隊在這密密麻麻的人口前，似乎都有那麽幾分……微弱、不堪一擊。

但凡百姓真想沖, 守軍手裏的長·槍根本抵擋不住，陛下的心裏頭真真切切感覺到了為什麽一定得順應民意、引導民意，奇怪的是——

這大熱天的，許多百姓手裏卻都高高舉着燈籠。

與他同辇的王後見狀微微一笑，溫聲細語地解釋：“相國寺畢竟是城郊，燈火不便。仙人比試難見，百姓為了搶個好位置, 許是昨日就來此等候，這燈籠應是夜間照明所用。”

聖上一想也是。

見百姓大多汗流浃背。

聖上随口吩咐：“和壽, 讓相國寺那些道人給百姓備點水，可千萬別曬暈了, 到時候又算到垠空那傻小子身上。”

随侍小太監上來：“陛下、娘娘, 和壽公公去了王府還沒回來，只是這送水一事，和壽公公早上就派人來吩咐過了。”

聖上一愣, 随即笑了：“他倒是貼心，總知道朕在想什麽。”

***

和壽守在小王爺車辇前, 一路出了京都大門，往相國寺方向而去。

盡管有鐵甲騎士開道, 可大約因為百姓知道車辇來自王府，好奇心過高，好幾次都有百姓險些沖了進來——

這其實不大對勁。

大多數百姓對高官和皇家的畏懼寫在了骨子裏，哪怕激動之下，只要武力震懾，幾乎就能攔下所有人。

在此情況下還能繼續往前沖的，大約是打定主意命都不要一定要做某件事了，而這件事往往不是刺殺，就是伸冤。

和壽示意一個小太監去看看怎麽回事，同時讓隊伍加快速度，提高警戒。

要到達相國寺，途中需穿過三道各由12根立柱支撐的牌坊，穿過第一道牌坊後，是一片沿街道而建的低矮建築群，每到集會之時，街道兩邊滿是擺攤的小攤販，賣的東西五花八門。

沿着街道走到盡頭，便到了第二座牌坊，牌坊之後便是此次比試的地點——

一陽廣場。

眼見就要到廣場了，和壽提着的心才微微松脫了一些，就在此時，身後驀地傳來百姓們激動的堪稱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和壽回頭看去。

八匹俊逸的白馬開道，馬後是一輛巨型花車。

花車之上，人影隐綽其中，鐘鼓齊鳴，奏樂聲、吟唱聲不斷，曲調莊嚴肅穆、又清幽恬靜。

鶴發童顏的伊仙立于正中最高處，衣袂飄飄，微微仰視，神色平靜恬淡，似不為人間瑣事所擾，下一秒便會臨風而去。

隐約間，還能嗅到一縷飄然而過的花草清香。

百姓們哪裏見過這等陣仗，早都歡呼起“伊仙”的名字了。

和壽卻只覺心中不快——陛下都只乘十二駕的馬車，這伊仙區區平民，哪有資格乘八駕馬車。

他收回目光，驅車往廣場去。

他身後，花車到哪，歡呼聲到哪。

伊仙這一出場，引走了幾乎所有圍觀百姓的注意力。

待他到達一陽廣場時，風頭之盛，已然壓過了當今聖上。

***

為迎接二位比試，大相國寺的掌教玄真君早在接到陛下旨意後，就在廣場正中搭建了兩座迎面直對的比試臺。

比試臺由方方正正的臺子加防護的木圍欄構成，還預留出了上臺子所用的臺階。

廣場兩側似乎暫時租借給了京都的富貴人家，都搭建起了可遮陽的臨時看臺，那些貴婦小姐、老爺公子們在篷布之下，吃着新鮮的瓜果，等着比試開始。

廣場南面則是普通百姓的場所，他們密密麻麻擠着，只為一睹仙人風采。

廣場正北方則是燕國權貴所在，那裏已搭建起長條的臨時游廊，君王的看臺位于正中，兩側則分屬于權臣和皇親國戚。

時至午時。

玄真君請示過陛下後，示意四周肅靜。

便有道童敲響了撞鐘，鐘聲遠遠傳蕩開去，四周都安靜下來。

玄真君揚聲道：“午時已至，請二仙上場。”

話音一落，花車之上的白衣仙人廣袖一揮，足尖輕點，自花車上飛身而下，輕踏試臺圍欄，落于右側臺子中心。

百姓中又是一聲歡呼！

當今聖上見了，也好一聲稱贊：“好俊的輕功。”

王後反應平平：“伊仙這一身衣裳不錯。”

正從兩側臺階往游廊看臺上來的和壽聽聞此話，不得不在心中暗自贊嘆：果然還是娘娘好眼力！

伊仙這一身衣服應是特制，衣服下擺比一般的衣物要長、拖在地上，将腳遮了個嚴嚴實實。

這衣服不方便走路，卻能夠遮掩住腳的痕跡。

譬如方才飛身下來，他兩次足尖借力，但因為衣擺的遮掩、以及人眼距離的限制，大多數人能見到的，只是他飛身落地之際，衣擺拂過圍欄。

就如戲曲中的魂步般，若不仔細看，很容易以為魂旦自帶輪滑、是飄過去一樣。

是以粗粗一看，真與飛沒什麽兩樣。

見識過真正仙人的和壽對此不屑一顧，匆匆上了看臺，将王府發生之事親自告知于陛下。

聖上聽完，第一反應是古怪地打量和壽：“你還是和壽吧？”

“陛下。”和壽跪在地上，“老奴敢以項上人頭保證，沒一句虛言。”

聖上還待說什麽，王後卻已道：“真真假假倒不用多花心思。本宮現在只想知道，現下時間已至，伊仙登場，我兒這師傅可還能如約到來？”

“王後說的是。”聖上附和一句後，問和壽，“聽見王後說的沒？那人還能不能出來證明垠空的清白？”

知道對方是仙人，和壽哪還敢說他的不是，但到底仙人既是仙人，應沒有欺騙他們的道理，便只小聲回：“應會來的。”

場下，伊仙登場後歡呼和掌聲久久不絕，及至聲音漸稀，也無人見另一位“仙人”登場。

場上議論漸起，衆人往正北方瞟去，也只見到聖上似乎在與貼身太監說話。

玄真君見狀，與看臺上的伊仙隐晦地交換了一個視線，主動上前，重新喚道：“請仙人上臺~~~”

說話的尾音宏亮又拖得極長，使得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都回到了比賽一事之上。

四周肅靜，左邊看臺卻遲遲無人就位。

百姓議論紛起：

“這不會是怕被拆穿，不敢來了吧？”

“陛下下旨，他若真是騙子，也逃不出燕國。”

“唉……果然燕國之仙，還得是伊仙。”

……

玄真君又上前幾步，直面燕小王爺禦駕所在，高喝道：“請仙人上臺。”

“不必叫了，吾這不是來了？”

伴随着傳達至整個廣場的輕笑聲，一道人影翩跹旋轉着從天而降——

端的是仙姿玉質、道骨仙風。

這下子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言語，所有人都驚異了！

這還能不是仙人？！

一直沉默不說話的燕星洲沖到看臺欄杆處，沖着廣場中央使勁揮手：“師傅！”

伊仙目光如電，在方覺甫一出現之時便掃視過他周圍——

一眼看去并無銀絲痕跡。

只是天下之大，透明難見的繩索未必然不可能出現，且這人飛身而下卻一直在旋轉，看起來倒像是被繩索吊着無力掌控身體不得不轉。

方覺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會大叫冤枉！

真實原因是——轉啊轉的，一來速度慢，空中停留時間長，更容易讓人相信他是在飛。

二來嘛，不轉就只能面對一個方向，那哪還能讓所有人都看見他。旋轉的話四個方向的人能都見到他，往後也不會認錯！

他這可是雨露均沾、用心良苦。

伊仙确認對方使用繩索後，立刻明白對方不是孤單單一個人，而此次場地布置，都是相國寺所為。

他目光灼灼，直逼玄真。

這世上沒有神仙，所有神跡，無外乎都是無數人的配合。

方才在玄真刻意運作下，所有人目光朝向燕小王爺，壓根無人注意比試臺，這才讓這騙子有作假之機。

到底是他太相信玄真、沒想到他的背叛。

伊仙略閉了閉眼收拾心緒，再睜眼，又是那無欲無求的淡漠仙人模樣。

方覺飄飄然落在比試臺上，也不再弄什麽玄虛，只遙遙往正北方向略低頭，“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又轉向比試臺對面，“也見過……”他略頓了頓，似乎有幾分遲疑般，才說，“伊仙、道長？”

伊仙也略嗪首，道：“見過仙友。”

方覺：“……”

仙尼瑪呢！

他都不敢自認自己是仙。

“道友客氣了。”方覺客套地回了一句，主動問陛下：“只聽說要比試，卻不知要比試什麽？”

那邊，回過神的玄真給陛下投過去一個确認的眼神之後，便朗聲回答：“公平起見，比試內容抽簽決定。”

一小童抱着一個大大的木頭箱子上來。

玄真解釋：“箱子中塞滿紙條。紙條上寫的皆是各種傳聞中的仙家手段，兩位仙人及陛下各從其中取一紙條，作為三場比試的內容。”

方覺：“……”

阿巴阿巴……

這和想的不太一樣啊！原以為只要使用點“仙家手段”就行，他還做了一番準備。

現在抽簽，那他準備的道具不是很難有用武之地了嗎？

可那廂的伊仙已然答應下來，滿目自信。

真這麽公平？

我不信。

方覺呼喚阿統：“金！快來！瞅瞅這箱子有沒有古怪！”

游廊之上。

聖上一臉嚴肅，須臾扭頭問和壽：“和壽，這世上莫不是真有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