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案發現場
第13章 案發現場
季明月:“?”
連海瞳仁随紅光游移:“警察雖然不在,但這裏的警戒絲毫沒有放松。”
“你以為這是普通的破布條?”他指着醒目的橙色警戒線,“它們和紅外裝置相連——在這層怎麽直播哭靈都可以,一哭二鬧三上吊都随便,但若有人真進了案發現場,保準立刻就會被綁去警察局,踩縫紉機,演鐵窗淚。”
“連大總裁這都知道,”季明月驚愕了一瞬,暗暗伸出大拇指,“鬼生經驗豐富。”
與此同時他也很好奇。
因為連海對警方的一切過于熟悉了。
若說連海上輩子也是幹刑偵的,時間上又有偏差——他曾聽【投了麽】項目組那位老架構師八卦過,連海早在百年前的那場孽海大亂之後就到了陰冥,那會兒陽間還是動蕩不堪的民國時期呢。
冥府府君,深不可測。
“笑死,誰真進去啊?我是讓你們看這兒。”杜賓顫巍巍舉起直播用的手機,委屈得像一條被冤枉拆家的大狗。
季明月拽回思緒,聚焦雙眸看去。手機屏幕是相冊界面,一水兒的照片和視頻,黑黢黢的走廊、閃着幽光的洗手臺洗手鏡、半掩門的廁所隔間……
案發現場無疑。
“手機是你私人的?”連海問,“你為何能拍下這些照片?”
“我說了,我在比特跳動實習過。”杜賓察言觀色後道,“我們有個實習生群,群裏在職離職的都有,5G高強度沖浪,每天各種吐槽吃瓜,從食堂早餐的包子是什麽餡兒的,到這個月優化了多少人,都能找到一手消息。”
怕連海不相信,他迫不及待切了微信頁面,展示那個叫做【比特和心髒只能有一個跳動】的群聊。
杜賓:“四殺案發生的當天早上,群裏有位在公司通宵加班的同學目睹了一切,第一時間放了瓜出來。我琢磨着是個直播的好素材,想着努努力拼一把,于是早飯都沒吃,就馬不停蹄趕來了。”
實習生,春節在公司通宵加班。
小主播,以身犯險只為博流量。
“狗子,你還說你不卷?”作為翻身粘鍋的鹹魚,季明月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這些為了工作不顧一切的失智行為,吐了一口老槽:“努力努力,就是一個奴,出雙倍的力。”
杜賓噎了下,左右滑動手機展示照片:“我到這裏的時候,警察還沒來,就先拍了一些素材。可惜時間太短了,要是我能來場直播的話,人氣肯定嗷嗷爆表,我也不用現在還在為節目頭疼……”
他的說法過于巧合,狗聽了都搖頭,連海自然是不信的:“警察挺配合你的——早不來晚不來,等你拍完了,就适時趕到了現場。”
“案發那天正好大年初一,比特跳動除了幾個春節項目組的人在公司加班,絕大多數員工都回家吃團年飯去了;聽說最先發現屍體的,也是大樓裏的保潔大叔。”杜賓聽出了他的懷疑,舉着手機提高聲量,“而且大過年的,警察同志來得慢不是很正常?誰不想看一眼春晚,吃兩口熱餃子?”
連海思忖幾秒,算是對這番解釋的認可:“看看照片。”
兩鬼一人慢慢靠近,頭碰着頭眼挨着眼。
杜賓:“這個項目組在研發一款最新的直播App。組裏一共四人,一個老板三個大頭兵。項目主管是吳鵬程,UI設計是劉引娣,剩下兩位都是程序員。”
連海:“賈仁和施盼?”
“再加上一個我,打雜的,啥都幹。”杜賓道,“項目很急,通宵都是家常便飯,我走了以後他們四個人就更是比着誰晚下班,誰多加班,春節是什麽?不存在的。”
“你最好是在說比特跳動。”季明月嘀咕道,“那麽重要一個研發小組,竟然只有這幾個人,好家夥,比我們做【冥事通】人手還少——不愧是互聯網大廠,給陰冥的內卷做足了表率。”
話音未落,他就接收到了連海意味深長的目光,連忙閉嘴。
“喏,這是引娣姐,在消防通道被掐死的。”杜賓放大了其中一張,左右拉動。
照片裏是具女屍,頭發散亂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她身上的高領毛衣淩亂不堪,邊角處扯出些米白色的細線;頸部皮膚已經成了青黑色,腿也微曲着;牛仔褲上沾滿白灰,想來是死前掙紮得劇烈,雙腳蹭着牆蹬了許久許久。
而原本雪白的牆面,也撒上了不少血跡,血點像幾條小蛇,一路蔓延至樓層內的洗手間中。
季明月出了一身冷汗:“怎一個慘字了得。”
“引娣姐是走得最安詳的一位了。”杜賓劃着手機,“前方高能預警。”
“賈仁賈哥,後腦勺被打了一棍子,太陽穴正好紮進了牆上的挂鈎,啧啧,你看看這血窟窿、這血手印,比他代碼裏的bug還大。”
連海:“夠可以的。”
連海身經百戰見得多了,而杜賓靈異直播做久了,又是陰陽眼,滿臉都寫着“穩住,小場面”五個大字。一人一鬼,兩道聲音閑閑入耳,仿佛在讨論晚上是吃黃焖雞米飯還是蘭州牛肉面一般尋常。
壓力給到了季明月這邊:“……”
屏幕中,小隔間裏側卧一具男屍。
男屍背對鏡頭,看上去像睡着了,并不可怕。但周圍就不同了——馬桶和瓷磚上到處都是殷紅血滴;隔間的木門左側,一個血淋淋的手印向下拖拽了十幾公分,仿佛無聲地訴說着死者在最後一刻的遭遇。
季明月頭暈目眩,腿登時軟如剛出鍋的面條,身子晃了晃,坐進了轉椅中。
沒想到連海第一時間靠了過來,抵住他微微顫動的手臂。
季明月詫異地打量了連海一眼。
難道是關心?
不可能,這肯定是來自冥府府君警告——鬼魂就要有鬼魂的樣子,在凡人面前露怯,成何體統?
“還要繼續嗎?”杜賓熄了屏,挑眉像在炫耀,“下面一張可能會引起極度不适。”
“你質疑我?”季明月強忍嘔吐感,“看。”
杜賓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怼到季明月和連海的面前。
有了杜賓的預防針,看到施盼屍體的那一刻,季明月并沒有想象中的緊張——隔着屏幕,他只能看到大片血紅,如罂粟花海。
“施盼,死法:腦袋開花;兇器:機械鍵盤。”杜賓望着照片中散落在地的鍵帽,長嘆一聲,“施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以,這很互聯網。”
季明月是機械鍵盤愛好者,辦公室裏收藏了十幾把。他掂量過其中的鋁坨坨鍵盤,一只就有好幾斤重,還是金屬質地,若是下手狠一些,砸死個人不是不可能。
機械鍵盤之于程序員,就像寶劍之于名士。寶劍可把玩、可防身、可贈英雄,但絕對不可出刃見血、斬殺無辜。
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情緒又有些破防,季明月只好轉移了視線。
照片中,屍體左側牆面上甩出了點點黃白色的刺目污跡,給凝固的鮮紅撕開了一道裂縫。
季明月好奇病又犯了,問道:“狗子,這是什麽?”
杜賓淡定應道:“腦漿。”
季明月嗓子眼發緊。
杜賓想起了什麽,“哦”了聲:“猛鬼大哥,你現在坐的這把椅子,就是施哥的。”
“……”季明月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飛奔到了樓層的另一個洗手間。
杜賓撓頭:“鬼也會吐嗎?”
遠處飄來陣陣嗚哇之聲,克制又放肆。連海不住地瞥了幾眼聲音源頭,接着才問杜賓:“我姑且相信你所說的死法,可硬要将兇手的帽子扣在吳鵬程頭上,未免牽強。”
在陰冥時,雖然劉引娣也一口咬定扼死自己的就是吳鵬程,但始終有股直覺萦在連海心頭,那就是此案絕非他目之所及這般簡單,而是另有隐情。
眼見不一定為實。
“還能有假?”說着,杜賓把手機遞給連海,“施盼臨死前寫了血書。”
施盼的死法過于血腥慘烈,連海方才也沒敢細看照片;此刻他屏了口呼吸,目光投到那具惡心的屍體頭部。
杜賓:“看右邊的地面。”
連海放大照片,見男屍趴伏,早已經沒個人樣了,尤其是左半邊腦袋和臉龐被砸得幾乎看不見了五官,但右手指尖卻像彈鋼琴一般,詭異地觸碰地面。
彼處,有用鮮血畫出的一片圖形。
血液凝成了赭紅色,但依舊觸目驚心,線條也鬼畫符一樣歪歪扭扭。
連海辨出了兩個字,它們上下排列——【口】、【天】。
吳。
“證據不要太明顯,吳鵬程恰好又失蹤了,不是他還能是誰?”窗外陽光正好,杜賓臉色卻莫名發黯,“雖說施哥平時趾高氣昂目中無人,但吳經理也不能下這麽毒的手啊……唉!”
這話說得古怪,連海遞回手機的同時,偏頭看他。
那雙不太常見的丹鳳眼,看人自帶上挑弧度,更顯目光鋒銳多疑。
杜賓手指在手機上摩挲,按出大小不一的指紋印,能窺兩界的眸子中,同樣微光閃動。
“猛鬼大哥,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須臾,他突兀來了句,“吳鵬程為什麽要殺人,對不對?”
這小主播相當聰明,連海颔首輕嘆:“都是同事,何至于此。”
“正因為他們都是同事,又是在比特跳動,所以才會釀成血案。”杜賓道,“大家打工是謀生的,怎奈這份工作要人死。”
連海:“你所言不錯,人活一世,大多謀份工作來糊口。可生死大事同工作關聯到一起,說法過于荒謬。”
“工作和生活,誰不想幹濕分離?”說話間,杜賓點到照片一角,“但你看看這個。”
照片中,離施盼不遠的牆根,安靜地躺着一套杆子和吊瓶。
是便攜式輸液杆,上樓的時候連海曾經看到過。
“施哥的輸液杆,他感冒發燒快一個月了,甲流疊加急性肺炎。比特跳動不養閑人,公司鼓勵員工帶病上班、加班,別說輕傷了,癌症晚期都不輕易下火線。”
連海想起剛才在大廳和電梯裏遇到的強撐精神上班的病人,道:“有病就要去治。”
“比特跳動的打工人啊,都有病,治不好的。因為——”杜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病的,是這裏。”
作者有話說
過度加班,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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