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寄
2、不寄
只一眼。
僅一眼。
聽雲亭前有顆榆樹,他轉身,颀長的身影被榆樹完全擋住,黑夜之下再難尋到。
雲徽垂眼,掩下情緒,将車窗搖上。貼着車膜的玻璃将外面世界隔絕,車子行駛在宋園外圍,空調的冷氣拂過頸窩。
“剛剛差點吓死我了,還好安保及時趕到不然我就要成千古罪人了。”向思思還心有餘悸,偏頭看雲徽,“不過好奇怪,明明我出來看的時候還沒人怎麽一會兒功夫就聚着那麽多人了,就像是提前預知了一樣。”
司機師傅也聽到剛才的動靜,“會不會是有人洩露了消息?”
向思思扭頭,“應該不會吧?”
主辦方對雲徽應約很重視,她有單獨的化妝間和更衣室,除了妝發和工作人員便沒其他人了,而且走的時候化妝間就她們兩個,她們什麽時候走,而且東門是嘉賓和工作人員特走的通道。
關鍵那些記者和粉絲怎麽進來的。
“要不調個監控看看。”向思思提議。
雲徽搖頭,“不用。”
也沒必要。
向思思努了努嘴,“好吧。”
車廂想起舒緩輕柔的音樂,雲徽看着窗外熱鬧非凡的宋園。
煙花、雜耍、舞龍舞獅、河燈孔明燈各種活動應有盡有,好似真的回到繁華富貴的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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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輪煙花在夜空綻開,伴着橋上歡呼和喜悅之聲。
宋園很熱鬧,比原來熱鬧。
回到主辦方預定的酒店,向思思從收納袋裏将服裝拿出來挂好。
為了今天的演出向思思跟着她連軸轉了大半月,從曲京到這邊,今天更是天剛魚肚白就起來忙碌,挂好衣服雲徽便讓她回去休息了。
房門被帶上,偌大的房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雲徽看着鏡中的自己,在她身後不遠處是剛挂上的服裝,月白色的,很簡單的宋代寬袖華服。
演出前向思思好奇問過一句。
“主辦方提供服裝為什麽還要自己準備呢?”
當時她說,“這件衣裳與舞蹈最貼。”
向思思了然的點頭,小心的将衣服疊好放進真空袋,她疊的仔細,但卻未發現這件衣裳的秘密。
手機“嗡嗡”震動。
是團長羅雅打來的。
“喂,羅姐。”
羅雅語氣擔憂,“沒事吧?”
雲徽知道她說的是被圍堵的事,“沒事。”
“這事是我疏忽了,不該只讓思思一個人跟着你過去。”
雲徽笑了笑,“今天只是個意外,而且已經解決了。”
兩人聊了幾句,羅雅這通電話還有另外一件事。
“演出結束了,你也趁着假期好好休息幾天,我聽思思說你這段時間都沒睡幾個小時,這樣下去身體可吃不消。”
雲徽什麽都好,就是個舞癡,每天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和睡眠其他時間不是在練舞就是在練舞,尤其是有什麽活動,像個陀螺似的不知停歇。
雲徽下意識拒絕,“不用,我—”
羅雅打斷她的話,“雲徽,別逞強。”
雲徽的話堵在喉嚨,好一會兒,“好。”
羅雅這才笑道,“你們在那邊好好玩,費用團裏全部報銷,這幾天我會讓思思看着你,不準在沒日沒夜的練舞。”
“知道了。”
挂斷電話,雲徽在衣服前站了許久,頭頂燈光灑下,眼尾還未來得及卸下的月牙在燈光下反射點點光芒,空調乎乎運作,往室內輸送着冷氣,手指有些冰涼。
夜深人靜,電視音量被調到最小。
雲徽做了個夢。
夢裏她站在宋園的朱雀橋上,沒有漫天的煙花也沒有嬉笑的聲音,只有她一個人。
不知站了多久,旁邊有人靠近,一枚糖人遞到面前。
是一只兔子。
她伸手想接,但手指卻從竹簽穿過,身旁的人變得虛無,漸漸的,四周也褪化為黑暗。細小紛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猶如魔音貫耳,她看不見說話的人,只能捂着耳朵一遍一遍重複“不是的不是的。”,但沒人聽她解釋,謾罵和嘲諷猶如洪水将她淹沒。
“不是的。”
雲徽驀地驚醒,胸口急切的起伏,額頭全是汗。
燈亮着,電視也還放着。
是夢。
她重舒了口氣,起身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時間剛過四點,城市早已安靜,不遠處的宋園依舊燈火通明,滿天的孔明燈早已不見蹤影。
四點的溫度剛好,圓月高高懸挂空中,在為晚歸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宋園是不閉園的,仍有三三兩兩的人相約為伴,但相比白日冷清許多。
雲徽走到一家小吃鋪前,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此時正收拾着東西準備收攤回家,見到她老板娘笑呵呵道—
“現在只剩酥油餅了。”
雲徽:“麻煩幫我裝兩個,謝謝。”
老板娘動作麻利的給她裝好,見她孤身一人問道,“小姑娘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啊?”
雲徽掃碼付款,溫聲,“這就準備回去了。”
“早些回家去吧,免得家裏人擔心。”
雲徽笑了笑,“好。”
酥油餅溫熱,雲徽咬了一口。
軟軟糯糯,很好吃。
宋園很大,朱雀橋嫁接者兩邊,橋邊有一顆榕樹,上面挂滿了許願袋,榕樹旁有許願池,池裏喂有玄龜,将硬幣抛入池中許願,如果玄龜撥動硬幣,願望便會成真。
池裏堆積着很多硬幣,幾只玄龜各自占領一個位置,在池中一動不動,對一池的硬幣根本不敢興趣。
一旁有兌換硬幣的地方,雲徽掃了碼,硬幣卻遲遲不見出來。
以為卡住了,她試着搖了兩下,仍未有幣出來。
“小姐姐許願嗎?我借你硬幣啊。”
雲徽回身,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兩個男人,兩人勾肩搭背,臉色潮紅,隔着距離也能聞到他們身上濃烈的酒味。
兩人看清她的模樣怔了怔,“怎麽瞧着有點眼熟啊。”
穿黑T恤的男人伸長脖子湊近瞧了瞧,“還真是,是那個,那個—”
雲徽不想與他們牽扯,轉身要走,但他們哪肯放她離開,攔住她的去路。
黑T恤男人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雲徽,上熱搜那個。”
另外一名男人直起身,“還真是。”
“相逢就是有緣,雲姐姐別急,我這就給你找硬幣,然後我們一起許願。”
雲徽蹙眉,“謝謝,不用了。”
兩人仿佛鐵了心的,再次将她堵住。
“就許個願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給,拿着。”男人笑嘻嘻道,“我們、我們一起許,更靈。”
男人想抓她的手,雲徽下意識後退。
她退,他們就進,眼看就要碰到她。
倏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面前,截住男人快要碰到她的手。
手腕翻轉,猩紅的煙頭穩穩落在男人手上,男人痛得大叫。
“疼疼疼疼!放手!”
黑T男人見同伴被欺負擡手就要幫忙,只是一瞬就敗下陣,修長如竹的手抵着他的脖子。
“送你去許願池洗個澡?”
聲音清冷疏冽,好似聚着冬夜的雨,落在肩頭冰冷刺骨。
許清嶼揪着男人衣領到許願池邊,仿若沒聽見他們的求饒将兩人推進池中。
雲徽驚呼,“別!”
已然來不及,“咚”地一聲,兩人臉朝下,冰冷的湖水和窒息驅散酒意,兩人驚恐的往上浮。
許清嶼碾滅手裏的煙,聲音淡淡,“淹不死。”
話落她便見兩人從池中站起身,驚恐未定的抓着水池兩旁的凹陷。雲徽松了口氣,收回落在水池裏的目光,看向水池邊單手揣兜好似看落水狗的男人。
許清嶼扯了張紙巾,擦拭手上的血跡,回身。
榕樹下,他的身影颀長挺拔,襯衫衣擺塞進褲腰,金屬按扣的皮帶勾勒出勁瘦腰身,西褲包裹下的一雙腿筆直修長。
臉部線條淩厲,輪廓分明,薄唇挺鼻,狹長的眼帶着一絲未散去的戾氣。
有風吹來,空氣中帶着桂花的清香,還有雪松冷杉裹着煙草味湧入鼻間。
許清嶼看她一眼,随即移開,習慣性的從煙盒裏磕出一支煙,咬着煙低頭,銀質打火機“咔嚓”一聲冒出青橙色的火苗。
煙霧萦繞,模糊了他的輪廓。
他撣了撣煙灰,開口聲音如平常冷淡,“大半夜早點回家。”
雲徽看着他,聲音淡淡,“不躲了麽?”
許清嶼眼眸半斂,沒回答這個問題。
雲徽也沒指望他會回答,原本窮盡一切想要的回答在時間長河裏早已變得不再重要。
“既然要躲,那就躲得徹底一點。”
別讓她發現。
許清嶼還保持那個姿勢,煙霧後的眼不知看向何方。
雲徽轉身離開,走了兩步似想起什麽,“我欠你的,已經還清。”
說完,再沒有停留,消失在長街盡頭。
許清嶼沒動,一支煙抽完煙頭扔進垃圾桶,池裏的兩人已經爬起來,渾身濕漉漉的,劫後餘生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哐當”一聲。
機器吐出一枚圓圓的硬幣。
許清嶼拿出來,是一枚五元的。
拇指在摩挲背面花紋,指尖稍稍用力,硬幣便被抛入池中,落入水中發出淺淺的聲響,玄龜聽見聲音擡了下腦袋,又重新縮回殼裏去。
還清了。
許清嶼輕扯唇,“還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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