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寄
1、不寄
中秋夜。
宋園內燈光通明,家家門前挂着燈籠,天空綻放五顏六色的煙花,将漆黑的天空捅了個窟窿。
演藝廳裏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一片看不清誰是誰,門口立着的人形海報前好些人在輪番拍照,海報上的女子藍色水袖華服,額間點着紅色花钿,桃花眼微微上揚。
忙得開交的後臺,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梳着羊尾辮的助理進來,臉因為奔跑染上幾分紅暈,她用手作扇,對在化妝臺前描眉的人道——
“雲老師,外面好多粉絲排隊跟您的海報合影呢。”
雲徽細細描眉,聞言笑了笑,跟海報上一樣的桃花眼微微上翹,眼尾點綴着淺色的月牙,棕色的眸子揉着點點燈光,似銀河星辰。似溫柔多情但偏生她眼底一片清明,一股子的清冷,高不可攀。
新月眉,仰月唇,一襲水袖白裙,宛似幽蘭白雪。
即使跟在雲徽身邊一年,向思思也不由得看呆了,“雲老師,你今天好美。”
雲徽擱下眉筆,起身,頭上的裝飾随着起身動作輕輕晃動,聲音溫和好似初春的微風,“就你嘴甜。”
向思思擺手,表示不是自己嘴甜,“我說的是肺腑之言,海報根本沒您一半的風采,要是讓她們看到活的雲老師,估計會罵攝像頭的像素。”
向思思剛說完,一位工作人員從外面進來,“雲老師,下一個就是您的節目了。”
雲徽笑了笑,“好,麻煩你了。”
工作人員愣了下,連忙擺手,“雲老師您客氣了,我是您的粉絲,不知道能不能——”小姑娘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能不能跟雲老師拍個合照?”
雲徽輕笑,“可以。”
小姑娘欣喜若狂,剛要把筆和本子拿出來就聽見主持人在介紹下一個節目,也就是雲徽的節目。雲徽對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看着漸漸遠去的身影,有些失了神,向思思喊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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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抱着還沒來得及簽上名的本子,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雲老師好好看啊,比視頻裏還好看幾十倍!而且她答應給我簽名合影了!!!”
後進來的同事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雲徽是曲京歌舞團的首席,一舞《水袖擊鼓》火遍網絡,幾年過去那段舞蹈視頻的播放量也一直排列前三。雲徽為人低調,甚少參加晚會活動,這次應約宋園演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部分觀衆皆是沖她而來。
—
此時雲徽已經來到二樓,随着燈光熄滅原本議論紛紛的觀衆席不約而同噤聲,古筝清幽的聲音響起,燈光聚集在舞臺中心,伴随着一輪圓月,身着月白華服的雲徽緩緩而降。
臺下響起驚呼和掌聲,聲音大得快要蓋過古筝的樂聲,好在很快安靜下來,雲徽輕點地面,輕柔的旋身,随着音樂起舞。
古筝和笛聲的空明,與月色下獨舞的時寂寥相和,真真應了那句“對影成三人。”
就在觀衆以為一舞罷時,音樂忽然變了節奏,與上一曲截然不同。
前一曲婉轉悠揚,後一曲清靈有力,原來的白裙竟轉變為綠紅橙三色,最後再變回白色。
圓月高挂,湖水倒映着的圓月,她踩湖踏月而過,好似找到知己。
古典舞的美在于柔美婉轉,同時又不失力道,她仿佛柔弱無骨,從山川河流中蜿蜒起身,與萬物融為一體,十指交纏波動,似湖水潋滟。
下巴微揚,看向觀衆席時盈盈一笑,隔着距離也能看清她眼裏的溶光水色。
身段柔軟綽越,一舉一動盡顯優雅貴美。
霜雪落下,她便化為冬雪,落在嬌豔的紅梅上,在雪融于水時,緊緊攀附着梅花不忍離去。
在音樂升調時騰空而起,雙手捧月,漸漸的,與月亮融為一體,衆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就是月。
佳人是仙,誤落凡塵。
觀衆席安靜了一秒、兩秒、三秒,随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拿着手機錄像的觀衆慶幸自己早有準備,大家都為舞蹈而震撼。
“原諒平生沒文化,只能啊啊啊啊啊啊!!!!!!”
“姐妹你吵到我眼睛了,但是真的好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我等凡人能看的表演嗎?衣服顏色原來對應的是春夏秋冬四季!”
“從萬物蘇醒舞到大地白雪,從邀月起舞到與山川四季為伴,這個設計絕了,嗚嗚嗚,我要被美哭了,雲老師就是我的神!”
“逍遙遨游天地間,萬物皆是知己,我何德何能有此眼福。”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着捂嘴落淚。”
“……”
觀衆席的氣氛熱烈,将整場晚會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坐在前排的男人面色淡淡,一雙眼只看着在燈光中隐去身形的人。
“許總,我說的沒說吧,這一趟保準你來的值,這京舞首席的舞可不是哪兒都能看見的。”合作商笑得樂不攏嘴,“雲徽現在可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舞蹈家,近年好些晚會活動邀請都被回絕了.......”
被喚作許總的男人眉眼清冷,如墨暈開的眸子深邃狹長,沉黑色的襯衫領口扣子解開兩顆,露出一小片冷白肌膚。
鼻梁高挺,薄削的唇微抿,袖子往上折了一圈,腕骨微微凸起,修長如竹的手指在座椅扶手虛虛扣了兩下,直到主持人重新登場,臺上燈光亮起,他才彎曲手指,拇指在指尖摩挲,好似在回憶什麽。
合夥商見他遲遲不開口識趣的閉上嘴,眼角餘光觀察他的臉色,發現跟剛開始進來時沒什麽區別,沒等主持人說完,許清嶼起身,聲音冷淡—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邁步離開,合作商想追都追不上,只得坐回自己位置,看了看身旁位置,想到來之前同行看熱鬧似的說的話:“許清嶼什麽品性你還不知道?出了名的薄情寡性,什麽樣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眼,他只認利益福弊。”
連雲徽都入不了他眼,的确眼比天高。
——
雲徽回到後臺,後臺比之前更加熱鬧忙碌。
女生還抱着筆和本子等她,雲徽朝她走過去,“簽在第一頁嗎?”
女生點頭如搗蒜,“可以的。”
娟秀的字體落在筆記本上,将本子遞給女生,向思思充當攝像師給兩人拍照,女生興奮的握着手機對她鞠躬,“謝謝雲老師。”
雲徽笑道,“不客氣。”
她轉身去更衣室換衣服。
今天穿的衣服有些繁瑣,費了好些力氣才換下,出來時額頭起了一層薄汗,向思思将衣服收好,放進收納袋裏。
“雲老師,剛剛主辦方又過來邀約我們去慶功宴,我說您有些累,回絕了。”
雲徽坐在梳妝臺前摘下耳環和首飾,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眼角,“外面人多嗎?”
向思思起身,“剛剛我出去看了下,不多,就幾個人。”
雲徽點頭,“走吧。”
向思思收拾好東西,跟在雲徽身後出去。
宋園并不只是一座園林,而是一座城,一座将宋朝京都複刻建築的城。演出地是整個宋園最高的初晴閣,取自蘇東坡的《飲湖上初晴》。
初晴閣有兩道門,雲徽走的人少的東門,紅木的大門緊閉,剛邁出門門檻,剛剛還沒幾個人的門前此時聚着烏泱泱的人群,雲徽下意識後退,但那些人已經看到她,宛如末日裏的喪屍見到活人,齊齊湧了上來。
不止有粉絲,還有記者,話筒和攝像機快怼到她面前。
“雲老師,我是你的粉絲,能給我簽個名嗎?”
“我也是你的粉絲。”
“我也是我也是。”
“雲老師,此次有十幾家活動方向您發出邀請,為什麽單單選擇了宋園?”
雲徽眼眸微頓,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蜷縮一下。
“雲老師,請說一下吧,宋園是有何不同之處嗎?還是酬勞給的最多?”
向思思擋在雲徽面前,“你胡說什麽呢?雲老師不是看錢的人。”
“那是因為什麽?”
“對啊,因為什麽?”
吵鬧的聲音四面八方萦繞耳邊,向思思擋在前面,東門的安保見狀趕緊過來維持秩序,但人實在太多,空間極具縮小。
雲徽看着四周陌生的面孔,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拿着東西,嘴巴一張一合,像彙成無數條線,将她牢牢鎖定。大腦在聲音中變得混沌,空氣也變得稀薄,只能急促而用力的呼吸,好似溺在水中,漸漸的,她似快呼吸不過來了。
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幸而向思思及時扶住了她。
“雲老師,你沒事吧?”向思思擔憂的問。
雲徽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我們回去。”
向思思愣了下,“走大門嗎?大門人更多的。”
雲徽來不及跟她解釋,在安保的保護下想原路返回,沒等她擠出人群,人群外忽然響起整齊的腳步聲。
由遠到近。
“麻煩讓一讓。”
幾十名安保形成一道人形肉牆,将粉絲記者強硬的擋在外面,開出一條道來,為首的男人一身淺灰色西裝,走到雲徽面前,微笑的道—
“雲老師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這邊請。”
雲徽搖頭,“多謝。”
男人在前面帶路,吵鬧聲在身後遠去,走出好一段距離雲徽才松開緊握的手,掌心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你們不是在前門維護秩序嗎?”向思思問。
男人笑答,“有人跟我們說雲老師被圍堵了,所以過來看看。”
“誰啊?”
男人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來人的身份。向思思癟癟嘴,走到商務車前,拉開車門讓雲徽上車。
雲徽彎腰上車,習慣性的搖下車窗,往園內看了一眼,目光倏地落在不遠處的聽雲亭。
聽雲亭內站着一個人,身形颀長挺拔,光影斑駁間,那人的輪廓若隐若現,即使看不清臉但依舊能感受那雙黢黑深邃的眼正朝這邊看來。
隔着距離,與她四目相對。
作者有話說:
帶着雲徽和許清嶼來過暑假了~是一個久別重逢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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