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陣風

第26章 第二十六陣風

◎隔行如隔山,我們大概隔了座喜馬拉雅。◎

程如珩動作很快, 很快做出紅燒鳜魚、芹菜炒香腸、小蔥拌豆腐,另有一道涼菜,香辣海帶絲。

光是看着, 就很令人食指大動,不過……

向楠問道:“程老師, 你現在改口味了嗎?三道辣菜啊?”

程如珩拿着碗筷, 盛了兩碗飯端上桌,“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哦, 她懂了。

“程老師, 你總是這樣遷就別人嗎?”

還是只是遷就她?向楠不敢自作多情,她更相信是程如珩個人的修養。

程如珩看她一眼,“在一些無關原則的小事上, 我更願意讓對方舒适些。”

看吧,她就說。不要抱有過多期待,知道真相時,也不會太失落。

向楠每樣都嘗了一口,伸大拇指誇道:“程老師, 你不僅有文化, 廚藝還這麽好, 真厲害, 甘拜下風。”

程如珩說:“都是家常菜, 填肚子而已。”

“程老師你太謙虛了。”向楠繼續花式吹捧,“家常菜我也做不出這麽好吃,程老師你頭腦活,手還巧, 無處其右了。”

程如珩自侃道:“但是讓你失望的是, 我四肢不勤。”

她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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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你的糖衣炮彈我都要吃飽了, 吃飯吧。”

程如珩家的碗小,向楠足足吃了兩碗飯。她認為,這是對掌勺者對最高贊賞。

吃完,她幫程如珩收拾,“程老師,你待會兒要去忙嗎?”

“嗯。”

他接過她手裏的碗筷,放到水池裏,又把廚房垃圾袋拎出來,打了個結,把廚餘垃圾的味道封住。

“那,程老師,你忙你的,我借你的書看,不打擾你,可以嗎?”

向楠說得小心,怕他下逐客令。

她又補了句:“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

這是一個爛透了的借口,沒傘,也有千萬種方法,讓她回去。

他看了眼窗外,玻璃上爬滿着雨絲,剛過正午,天色卻愈發陰沉。

又轉回來,定定地看了她幾秒,也許,這短短幾秒裏,他看出了什麽,她的期待,她的勇敢。

但沒所謂,她已經那麽坦誠地說“我想見你”了。破罐子破摔了。

程如珩旋即說:“我可能,沒辦法招待你。”

“沒關系沒關系,我這個人最擅長自己找樂子。”

“你不覺得無聊就行。”

程如珩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開始刷碗碟。

他這副模樣,他的學生大抵是無法得見的,微微低着頭,掠光浮影,廚房的燈光在他上半張臉打下一片陰影,湊近聞,他身上似有淡淡的油煙氣。

不再是“程老師”,只是“程如珩”。

伸手可觸的程如珩。

向楠注意到,他的右小臂上有道紅痕,他皮膚白得不像大男人,因而十分顯眼。

程如珩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大概被什麽刮到了,沒留意。”

“你是客人,不用在這兒守着我。”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客廳,“去坐着吧。”

向楠又叫住他:“可以借根充電線嗎?”她揚了揚手機,“快沒電了。”

程如珩走到卧房,出來把充電器遞給她,“我在書房,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風刮着雨,淋在樹葉上,簌簌的,和翻書頁的聲音相仿。

到了這個時候,才有一種秋深了的實感。

向楠看的就是那本《碎片》,埃萊娜·費蘭特這個名字她并不熟悉,準确地說,外國人的名字對她而言,和古詩文一般佶屈聱牙,難以記住。

但一搜索,向楠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天才女友》的原著作者。

看了文章後,明白過來,封面上的“碎片”是為何意。

整本書表達的是,費蘭特作為一名女作家的思考和态度,比較令向楠驚訝的是,程如珩看書這麽雜。

看到一半,向楠感到眼睛疲累,她夾了張紙,以做标識。

她合上書起身,随意地參觀着他的家,“無意間”逛到書房門口。

門留了一條縫,顯然是刻意,也許是避免隔斷她的聲音,也許是為了通風。

向楠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屋滿屋的書。

和她想象得不一樣,他的書房沒有風格可言,不像影視劇裏那種,有上抵天花板的書櫃,還有小梯子。

他有幾個書櫃,都很簡易,一人多高,豎着橫着塞了書,塞不下的,就在桌上、飄窗上堆着。

和那日去舊書市場有的一比了。

不同的是,不顯雜亂,而是一種“充盈感”。

裏面的程如珩沒有被驚擾到,他坐在書桌後,手邊攤着一堆書和資料,天色晦暗的緣故,開了一盞臺燈以補充光線。

門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以前向楠是嗤之以鼻的。

她現在領悟到了其中真谛——主要還得看臉,他專心投入的神情,加成了他的帥。

向楠此時後悔沒帶手機來,不然她還能偷拍一張。

正當她想返回拿時,不小心踢到門框,腳趾踢疼了不說,還被程如珩看到了呲牙咧嘴的表情。

他大步走過來,扶着她的胳膊,垂眸看她的腳,“你還好嗎?”

襪子白,至少沒有出血。

她忍住痛,強顏歡笑,“沒事,過一會兒應該就好了。”

程如珩松開手,向楠感覺那塊皮膚上還留着他的力度,和掌心的溫度。

即使是隔着衣料。

“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向楠腹诽,嘴上說:“就是,想來看看你……的書房。”

後面三個字是累贅,但願他能聽懂。

聞言,程如珩讓開兩步,讓她進來的意思,“你随便看吧,有感興趣的可以拿去看。”

大方得驚人,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如珩坐回去,繼續工作。

向楠背着手,盡量放輕步子,她拿起放下書,狀似在翻閱,實際上,眼睛一直粘着他。

程如珩偶爾翻找着資料,仔細閱讀,然後在鍵盤上敲打着。

向楠視力好,看到那些書的書脊上貼着帶字樣的标簽,大概是從祁大圖書館借來的。

目光又移到他身上,猝不及防的,聽見他說:“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程如珩沒有擡頭,他想故作不知,只是她偷窺得太明目張膽,仿佛就為了引起他注意。

不讓她如願,或許她會變本加厲。

向楠摸了摸後腦勺,“跟你說話,不會打擾你麽?”

程如珩笑而不語,但此時無聲勝有聲,像在說:你已經打擾了。

她走近了點,“程老師,你在整理什麽啊?”

“祁州本地一個清末民初的學者,過幾天要舉辦一個關于他的講壇,院領導臨時把我推過去。”

“誰啊?”

“譚顯,別號槿園先生,網上關于他的資料很少,只能看這些書。”

沒聽過這號人,但是,“祁州是不是有個地方叫槿園來着?”

“是,”程如珩解釋,“他是祁州最有名的史學家、經學家、訓诂學家,槿園就是他的住宅,現在開發成景點了。”

程如珩把書遞過去,他人處在低處,便是仰望她,瞳色深深,中間一點亮光。

他低低地問:“想看嗎?”

那幾個字咬得不甚清晰,最後的疑問調幾不可聞。

不是,為什麽他說得這麽正兒八經,向楠卻想歪了?仿佛他說的不是書,而是……

一定是因為他的眼神。

深邃似墨海,裏面又潛伏着什麽神秘的龐然大物,引着人情不自禁地想往更深處探索。

“嗯。”她接過書,試圖用學識來沖刷那些yy,結果……她連字都看不懂。

全是古漢語。

她擰緊眉頭,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勉強看懂了字,可連成句,又不認識了。

向楠把書還給他,“隔行如隔山,程老師,我們大概隔了座喜馬拉雅。”

程如珩又笑了,這回還笑出了聲,“別說你,縱然是中文系的研究生來看,也未必全看得懂。”

換成向楠其他的朋友,她會毫不猶豫賞對方一個暴栗,敢嘲笑她,皮癢了是不是。

但程如珩……算了,他笑得太好看了。

向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程老師,你耍我啊?”

“‘耍’字太過言重,逗逗你而已。”程如珩收斂了些,唇邊笑意猶在,“況且,不是你先來好奇的麽?”

應該說,明明是她先來招惹他的。

出現在他的課堂上,頻頻找借口靠近他,現在又闖入他的書房。

向楠自來熟地半倚靠着桌子,手撐在桌面,頭發似乎長長不少,還沒來得及剪短,從耳邊垂墜下來。

她的身材比例很好,兩條腿那麽随意地支着,顯得又直又長。

程如珩瞥了她一下。

嚴格地說來,她算不上“美”。

中國傳統的美人,講究什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東方美整體扁平柔和圓潤,走的是溫柔端莊的風格。

向楠不是。

她性子大大咧咧,長相亦是大氣,骨骼感強,臉型偏方,五官大而舒展。

不是一眼驚豔,但極其耐看,自由而灑脫。

現下,她也并不介懷半分鐘前的玩笑,大剌剌地問:“程老師,你研究這些,為什麽看的書裏,卻很少有古代的著作?”

在聽話和答話之間,他的眼始終不離自己的工作。

“有句話說的是,廚子都不愛吃自己做的飯,工作要做這些,業餘時間本就是放松,再看,不膩得慌麽?”

也是哦。

她上班敲代碼、找bug、做測試,下班只想離這些遠點,寧願去酣暢淋漓打場球。

向楠看着他,心裏動了動,“哎,程老師,你眼鏡度數深嗎?見你有時沒戴。”

“不深,但隔遠了看不清人的臉。”

“那這樣呢?”向楠說着,“看得清嗎?”

程如珩擡頭,只見她的臉猛地在面前放大,像狼撲向羊,沒有猶豫,直接出擊。

措手不及,他的呼吸一窒。

作者有話說:

啦啦啦,我要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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