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郁書青閉上眼睛的時候,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可能下雪了。

不然,為什麽會這麽安靜,但又仿佛能聽到有東西輕飄飄落下的聲音。

他像吃了顆酸果子似的, 心裏汪了一湖皺皺的春水, 被徐礦捧着臉, 一點點地啄吻着眼皮和嘴角, 好奇怪,似乎意識到自己在想對方, 但這會完全不舍得睜開眼, 去看一看想念的臉。

徐礦親了親, 就停下來, 把郁書青抱進懷裏。

“怎麽辦,好想你啊。”

過了會兒,郁書青才開口:“從什麽時候開始想的?”

徐礦的下巴擱在對方的頭發上, 輕輕蹭了蹭:“好多年前就想了。”

從郁書青沒有去他生日宴的那天。

從坐上飛機, 離開故鄉的時候。

從他坐在噴泉旁看漫天的晚霞, 躺在厚重的雪地上為美麗的極光驚訝, 很多不經意的瞬間, 甚至只是吃到了很好吃的面包,都會想念郁書青,想到最後,開始生自己的氣。

莫名其妙的, 覺得有點難過。

以至于用激烈的情緒來表達, 仿佛這樣,就不會更加傷心。

少年處理情緒的能力, 還是不夠出色。

徐礦說:“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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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在地上坐着,郁書青幾乎整個人都被對方攏在懷裏, 暖氣明明很足,但徐礦可能是睡暈乎了,睜眼看到郁書青就穿了薄薄的睡衣,伸手把自己的外套拿起來,蓋在對方身上,像是冬日裏擠在一起的小動物,要為彼此取暖。

郁書青的聲音悶在他的胸口:“為什麽這樣說?”

“剛見面的時候,生你的氣,沒有好好追你就……”徐礦頓了頓,“是我不好。”

他那天真的氣死了。

郁書青渾身都是酒氣,軟綿綿地往自己身上靠,不由分說,大馬路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戀愛都沒談過,就敢去親陌生男人的嘴了,被他推開還委屈,睜着倆大眼睛盯着他看,當時徐礦還挺兇,說再看給你的眼剜了。

郁書青是怎麽說來着?

哦,他說那我就打斷你的腿。

還是熟悉的語氣,倔得不行的表情,被瞪過來的那個瞬間,徐礦就覺得,自己有點不行了。

頂不住。

就像今天一樣,徐礦于淩晨五點回來,外面是即将降臨的暴風雪,他滿身風塵仆仆,蹑手蹑腳地走近卧室,卻不舍得伸手推開門,怕吵醒了郁書青的睡眠。

“跟你道歉,”徐礦把人往自己懷裏緊了緊,“我錯了。”

雖然遲到了許多年,但認清心意後,再好好地進行追求也不晚。

因為他和郁書青,都很有耐心,願意等待。

“以後不這樣了,好好追你,成嗎?”

徐礦低頭,又去親郁書青的耳朵:“困不困,要不要再睡會?”

經過剛才小小的親熱,他這會兒的困勁兒倒是過去了,直接開車送郁書青上班都沒問題,但是郁書青不行,如果精神不好的話,整個人都是種恹恹的狀态。

“嗯,”

郁書青抓着他的衣襟,垂着睫毛:“睡一會吧。”

徐礦一口答應:“成……”

“抱着我睡。”

郁書青這才擡頭:“我要你抱着我,一起睡。”

徐礦怔了下:“好,我先去洗個澡。”

“不用了,”郁書青搖頭,“別折騰,先休息吧。”

“可是……”

“別廢話。”

郁書青直直地向他伸出雙臂,目光坦率。

“抱我。”

-

重新躺到床上的時候,郁書青倒是沒有再說什麽,背過身,一副困倦的模樣。

徐礦就從後面抱着他,把臉深深地埋進對方的後頸,吸了一口。

舒服!

溫熱而熟悉的皮膚觸感,淡淡的沐浴露香氣,以及伸手就能摸到的腰——

徐礦有點蕩漾。

他心猿意馬地去咬郁書青的耳垂:“寶寶……”

“走開,”

郁書青冷冷開口:“你起碼二十個小時沒合眼,我可不想你死在我身上。”

徐礦沉默了下:“不至于……”

以前熬夜畫畫或者趕報告,一兩天不睡覺也不是稀罕事,年輕嘛,身體扛得住造,更何況見到了自己想念許久的人,自然有些心猿意馬,并不是為了某些害羞的事。

只是想再親親而已嘛,有些反-應他也控制不了的。

徐礦委屈。

他又不是什麽X蟲上腦的好色之徒!

“我困了,”郁書青繼續道,“哄我睡覺。”

徐礦腦子裏的旖旎立刻沒了,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好,給你唱歌行嗎?”

屋裏好安靜,淡淡的光線透過窗簾灑進來,籠着一層金色的晨曦,郁書青的後背貼着男人寬闊的胸膛,心跳得稍微有些快,就沒來得及思考,以至于,徐礦開口的時候,郁書青才反應過來。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美麗的眼睛——”

郁書青瞳孔緊縮了下。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也許有天會情不自禁——”

郁書青艱難地轉身:“停,停……!”

可徐礦還在嗷嗷地唱。

他什麽也顧不得,一把捂住對方的嘴:“閉嘴,別唱了!”

徐礦抓着他的手腕,似乎還想掙紮一下。

“給我睡覺!”

郁書青惡狠狠地瞪他:“再不睡我給你扔出去!”

他能感覺到掌心被輕輕碰了下,應該是徐礦委屈地撅了下嘴,挨到了他,随即,徐礦就擡手,蓋在他的手背上。

郁書青收回手,重新轉過身,背對着徐礦。

天邊似乎泛起魚肚白,也可能是下了雪,映出一片白茫茫的亮,身後的人完完整整地把自己攏在懷裏,能感知到彼此的心跳,熟悉的體溫中,郁書青的眼皮也開始變重,居然跟着沉沉睡去。

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夢見被人逼到角落,他又冷又餓,死死撐着即将滑落的身體,後背貼着冰冷的瓷磚,面前是逐漸逼近的壓迫,郁書青很想看清對方的臉,但是眼前仿佛籠了茫茫的霧氣,什麽都看不見。

有人過來,蠻橫地拉他的胳膊。

他毫不猶豫地反抗,抓起旁邊的拖把砸了下去……沒錯,地點是在學校的廁所裏,那年卓越的教學樓剛裝修完,什麽都是新的,拖把上連毛刺都沒有,卻還是被紮得流了血。

因為什麽受傷來着?

不記得了。

郁書青低頭,怔怔地看手上的血。

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好疼。

他踉跄着想要往外跑,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身體很重,完全動彈不了,靈魂像是被剝離一般,完全無法掌控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眼睜睜地看着迷霧越聚越多,而嘈雜聲也逐漸增大,吵着他的耳朵。

“你要乖,不要往外亂跑。”

“真好,小咪是最聽話的孩子,太省心了。”

“……你害死了爸爸媽媽!”

有東西在咬他的手指,不,應該是碾,像是沉重而冰冷的石頭,反複地碾過他的雙手和兩臂,他感覺自己在被一點點地咬碎,吞噬,即将變為齑粉——

不是的。

他拼命往外拔自己的手,試圖擺脫龐大的石塊,太沉了,渾身又冷得要命,每一次掙紮都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跡,太疼了,疼到發麻,牙龈處都泛着酸,梧桐葉把陽光變得斑駁,有聲音在耳邊呢喃,說放棄吧,睡一會兒,不要這麽累呀。

不行。

郁書青咬自己的舌頭,咬到滿嘴的血腥氣,死命保持着清醒,努力掙紮,用盡自己最大努力站起來,仿佛有人在嘆氣,很溫柔的樣子,說為什麽要這樣逼自己呢,你爺爺奶奶又不愛你,他們愛着的,是一個想象中的完美小孩。

別為難自己吧,睡覺吧。

郁書青搖頭,說不出話,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說不行,我不可以倒下。

耳邊的聲音又變了,擡高音量,說你還好意思這樣活着嗎,你爸爸媽媽就是因為你去世的,如果不是你在河邊貪玩,就不會掉進水裏,他們也不會為了救你——

【那我更要好好活!】

地面都是血,郁書青喉嚨裏像是被砂紙打磨,疼得滿臉煞白,但眼眸裏仿若燃着火焰,死死地盯着前方,霧氣遮擋,他看不見對面的人,只能聽到蠱惑似的聲音,勸他放棄,勸他安眠,說父母走後,全世界都沒有人愛他。

【沒關系,我可以愛我自己。】

郁書青的眼睛被冷汗蟄得疼,他就這樣擡頭,用被血染紅的眼睛看前面,終于嘶啞着開口——

“……小咪!”

屋裏亮着燈,郁書青緊緊地閉着眼,像是從水裏打撈上來一般,睡衣都貼在身上,徐礦吓壞了,抱着他,急切地喊着名字,喊郁書青,你醒醒。

怎麽就夢魇了呢?

徐礦睡得迷迷糊糊,翻身的時候一摸,吓清醒了,郁書青渾身都是冷汗,嘴唇抖動,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臉色白的吓人。

“小咪,能聽見我說話嗎,小咪?”

徐礦慌亂地去找手機:“是不是發燒了,你等我叫醫生……”

直到這時,郁書青才輕微地抖了下,緩緩睜開眼睛,被汗水打濕的睫毛顫着,又無力地閉上。

“小咪,你終于醒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徐礦的心還突突跳着,伸手去捋郁書青汗濕的額發,看見對方嘴唇動了下,趕緊彎下腰去聽:“你說什麽?”

“……好吵。”

“啊?”

“說你好吵,”郁書青從徐礦懷裏撐起身體,嗓音很啞,“我要喝水。”

徐礦短暫地怔了幾秒,連滾帶爬地下床,去廚房倒了溫水過來,重新給郁書青抱懷裏,把杯口遞到嘴邊。

郁書青就着徐礦的手,很慢地喝着。

一整杯水,全部喝完了。

“還要嗎,我再給你倒點?”

“好。”

醒來的郁書青,足足喝了三杯的溫水,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擡眸看向徐礦,眼眸裏的迷茫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和平靜。

徐礦嗚嗚咽咽的:“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是,做夢而已……你好誇張啊,”郁書青笑笑,“怎麽還哭上了?”

徐礦嗷一嗓子叫起來:“我哪兒哭了?”

郁書青懶得搭理他:“嗯,沒有,你是有淚不輕彈的硬漢。”

這會兒已經到下午的時間了,郁書青估摸着就是因為自己睡的時間太久,所以大腦有些缺氧,便做了噩夢,既然醒了就沒事,去洗洗臉就好了,可徐礦還是很緊張的樣子,一直在後面跟着,問來問去的。

“沒什麽,”郁書青嘴裏叼着牙刷,“好像夢見我出車禍了?忘了。”

他不太能記得自己的夢,無論是愉快的還是噩夢,哪怕波折再大,只要醒來緩上一會,很快就會忘掉,變得一片空白。

還好,郁書青本來也就不太做夢。

“呸呸呸,”徐礦很緊張的樣子,“說破了就好了。”

水流聲還在繼續,郁書青随手把水珠彈徐礦臉上:“行了,怎麽還迷信起來?”

“我剛在想,是不是我從外面回來,身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徐礦老實巴交地在後面站着,“所以讓你做噩夢了。”

郁書青被逗笑:“有可能。”

“那怎麽辦?”

徐礦語速很快:“我去用柚子水洗澡,還是拿桃樹枝抽打一下啊,我記得小時候有次我亂跑,回來我奶奶非說我沾到不幹淨的東西了,就讓我在前面走,她拿菜刀在後面砍了一下。”

郁書青洗漱完,轉身過來,後腰硌在洗手池上:“真的?”

“嗯,”徐礦認真地點頭,“奶奶用菜刀在我腳後跟那裏砍完後,說把什麽絆腳的砍斷了,就沒事了。”

郁書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徐礦,接觸這些天來,他感覺徐礦并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不在乎什麽忌諱的,做事的原則就是莽。

他略作沉吟:“你信這個嗎?”

“當然不信啊,”徐礦毫不猶豫,“但是,我奶奶要這樣做,我也會配合,并且很高興。”

他不跟自己家人較勁,願意哄着這樣的老小孩,只要是因為愛,那麽一點遷就算不了什麽。

更何況,在心理學上,這也是種正向的暗示。

“要不……”

徐礦突然湊近,兩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相觸:“我也給你試一下?”

郁書青的手抵在對方的胸口:“不要。”

“試試吧,萬一真的是我粘上髒東西了呢?”

郁書青半開玩笑:“大蒜還去晦氣呢,你要不去廚房剝兩頭蒜?”

徐礦眼睛明顯亮了起來:“廚房裏有蒜?”

郁書青沉默了下,表情複雜:“你吃了蒜,就別想親我了。”

沒想到,徐礦的眉頭擰了起來,陷入思考,似乎真的在考慮可行性,浴室裏燈光明亮,清晰地照出對方英俊的眉眼,睡了一覺後,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但是沒來得及刮胡茬,下巴那裏稍微有點泛青。

修長的手指撫了上去。

郁書青撓着徐礦的下巴,漫不經心的樣子:“所以我都這樣說了,你還不想親我嗎?”

“我……”

湊近的吻打斷了徐礦的猶豫。

郁書青仰起臉,主動親吻了對方。

火星子掉進枯草。

等到兩人都氣喘籲籲地分開時,姿勢已經大變樣,郁書青被抱着坐在洗漱臺上,分開的兩-腿夾着徐礦的腰,眼眸蒙着水汽,薄薄的睡衣已經被揉皺,淩亂地挂在肩頭。

徐礦兩手撐在臺上,靜靜地看了會。

“你真好看。”

浴室裏換風的聲音很小,自然壓不住衣物滑落地面的聲音,郁書青的手抓着徐礦的頭發,難為情得耳朵都要紅了——

“有點紮……”

“不行……”

“疼。”

以前只要他說疼,徐礦肯定立馬停下,但今天這人狗膽包天,完全不為所動,微微冒出的胡茬帶來的不僅是細微的刺痛,還有難以言喻的癢,他就故意一邊咬,一邊用下巴蹭郁書青。

摩挲得泛紅,又因為加上了水蜜桃味兒的東西,細膩的肌膚一片濕-滑。

郁書青抖了下,急急地開口:“好了,你停下!”

徐礦早已站了起來,單手攬着郁書青,另只手維持着動作:“嗯?”

“……我想上廁所。”

做噩夢出了太多的汗,醒來後口渴得不行,喝了整整三杯的溫水,郁書青難為情地把徐礦往外推:“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他受不了的。

徐礦很溫柔地親心上人的臉頰:“不能。”

“……徐礦!”

郁書青猝然變調,指甲深深陷入男人的肩膀:“你混蛋!”

不停下就算了,反而更快更用-力,他膝蓋沒法兒并-攏,被禁锢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後背就是浴室的鏡子,鏡面和洗手臺就那麽一點的地方,徐礦完完全全地把他壓在這裏,不得逃脫。

“害羞?”

他親昵地蹭彼此的臉頰:“我把花灑打開,你聽着聲音就不緊張了。”

郁書青的瞳仁緊縮,下一秒,猛烈的水流聲響起,嘩啦啦地沖擊地面,彙集成蜿蜒的小流,水蒸氣緩緩上升,在浴室裏氤氲出溫熱的氣息。

“不行,我殺了你……”

他咬徐礦的肩,又咬對方的胳膊,哪兒都咬,又抓,反複地罵你是狗,你不要臉。

徐礦就親他,随便咬,一點也不怕疼,還笑着湊近耳邊,說你不是要殺我嗎,幹嘛纟交得這麽緊?

郁書青不是沒被徐礦硬生生糙設過,他能接受,但完全接受不了這麽羞-恥的行為,耳朵紅得能滴血,憋得受不了,可另一種奇異的感覺也在被放大,頭皮發麻,被刺-激得什麽都不會了,只會罵徐礦,哭着罵,反複地罵他混蛋王八蛋。

是真的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摔在徐礦的肩膀上。

到最後,罵也罵不出聲了,就喘-氣。

徐礦緊緊地抱着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鏡子中的身影,郁書青後頸處的皮膚全變粉了,瞳仁微微上翻,整個人像是剛剝皮的水蜜桃,不,也可能是荔枝,反正就是一切飽-滿多氵十的的水果,熟透了,在枝頭沉甸甸地垂下。

看了會,受不了,就過去親人家嘴巴。

真好,是張開的。

郁書青呼吸不過來,雙目失神,幹涸的眼淚黏在臉頰上,睫毛也是一簇簇的,仿佛被雨打濕的絨花。

他已經不記得,一切是什麽時候結束的。

只知道在瀕死般的戰-栗中,徐礦親他的臉,誇他好可愛。

他被溫柔地放在浴缸裏,水溫适宜,剛好沒過肩膀,沐浴露也是最喜歡的味道,徐礦很認真地給他洗澡,打泡沫,又用柔軟幹淨的浴巾給他包裹起來,放在床上。

床褥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郁書青這才緩過勁,睜開眼,突然開始緊張。

“別,”他擡腳,踩在徐礦的肩上,“我餓了,要吃飯……是吃廚房的那種飯!”

徐礦偏過臉親了下,笑聲很輕:“好。”

卻沒有離開卧室去廚房,而是單手脫掉衣衫。

“我這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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