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雪一直在下。

徐礦也一直在抱着他。

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時候好像把一切都給說了,臉頰被風雪吹得發燙,發疼, 懷裏的人又那麽暖, 果然冬天最好的取暖方法就是擠在一塊, 無論是枝頭毛茸茸的鳥雀, 還是笨拙地蹲在冰層上的企鵝,亦或是被徐礦抱着的郁書青, 都貼得那麽緊, 仿佛要把對方完完整整地按進自己的懷裏。

過了會兒, 徐礦低頭去親他。

“再說一遍。”

他親郁書青的眼皮兒:“我要聽。”

“嗯, 我也很喜歡你。”

郁書青聲音悶着:“沒聽清楚嗎?”

“沒有,還想聽。”

“別撒嬌。”

“不喜歡我撒嬌嗎?”

“好吧,其實也挺喜歡的……”

幼稚死了, 都笑起來。

徐礦捧着他的臉, 左看右看, 看得給自己的一顆心都弄軟和了:“真的嗎, 感覺像是在做夢。”

說着, 他就伸手捏了下郁書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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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熱乎的,不是夢。”

郁書青沒躲,任由對方捏自己的臉:“是夢也挺好的。”

“不要, ”徐礦立馬警惕起來, “我不要做夢才和你在一起。”

終于分開了,都微微地喘着氣, 周圍太靜谧,雪花又太過夢幻, 感覺天大地大,世界只剩下這麽小小的一隅,能讓他們相依偎,剛才親的時候還不害羞,但是稍微拉開了點距離,彼此視線相接的時候,郁書青有些難為情,生硬地移開目光:“我們……”

他本來想,要不要等回去了再好好談談。

但是下一秒,他就在怔然中雙腳離地,被人完完全全地抱了起來——

郁書青:“?”

姿勢很滑稽。

徐礦把手伸進他的胳膊下,直愣愣地把人抱起來,就像舉起一只洋娃娃似的,上一次郁書青見到這樣的姿勢,還是山谷上的獅子王辛巴。

然後,徐礦維持着這個動作,舉着郁書青旋轉了起來:“飛啦!”

“……你神經病啊!”

郁書青被甩得很高,雙手懸空,狼狽地把手按在徐礦的肩膀上:“太蠢了,放我下來!”

“不放!”

“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在開心!”

徐礦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在笑,他這會兒不僅想給郁書青舉起來,舉得很高,最好能到天上去,讓所有人都仰望,又想和人抱在一起打滾,從厚厚的雪地滾到長滿青草的山坡,怎麽這樣幸福呢,他居然從郁書青的嘴裏,聽到了我喜歡你。

郁書青喜歡他。

不僅僅是喜歡自己的身體。

因為喜歡,所以才願意和他做,才無奈地縱容着他,徐礦在雪地裏瘋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喘息着拉住郁書青的手:“頭暈嗎?”

郁書青站穩了,瞪過來:“傻瓜!”

“我還想和你打滾,一起躺在雪地裏,壓出兩個姜餅人似的形狀。”

徐礦把對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對不起,我真的太高興了……”

他得克制一下。

否則一點也不酷,完全不符合自己之前的形象,雖然一開始他對郁書青有芥蒂,形象沒有維持好,但現在好不容易追上了,總得再……

“來吧。”

郁書青張開雙臂,眼睛彎彎的:“你不是要打滾嗎?”

幸好現在快到深夜,又臨近公園,周圍沒什麽人。

不然誰見到兩個成年男人一塊躺在雪地上,仰着臉大笑,都會覺得是倆神經病。

但真的好幸福。

身下是厚實的雪地,旁邊是剛給自己表明心意的愛人,徐礦轉過臉看郁書青,感覺自己睫毛都挂了水汽,郁書青也在看他,圍巾已經完全散開了,露出一張素淨的臉,徐礦看了會,叫了聲小咪。

雪還是好大,打着旋從夜空中落下。

徐礦又叫:“寶貝。”

郁書青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答應了一聲:“嗯。”

-

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

外套又濕又髒,頭發也是濕的,徐礦給郁書青推進浴室,自己去廚房煮姜茶,原本說好要堆雪人,或者在花壇上捏一排小鴨子,但可能氣氛太好了,沒留神就把話從嘴裏溜了出去,結果倆人對着傻樂半天,壓根沒能玩雪。

郁書青抱着自己的膝蓋,把身體完全埋進溫熱的水裏,終于體會到那句話,喜歡就像咳嗽似的,捂都捂不住。

他是從什麽時候喜歡徐礦的呢?

說不上來。

仿佛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本能地信任。

之後的相處雖然吵吵鬧鬧的,也經常恨不得給這個傻瓜扔出去,但真的會覺得溫暖,那種在樓下仰着臉往上看,發現有一盞燈亮着,在等自己回家。

很奇異的心安感。

還以為是因為臉而一見鐘情呢。

原來,真的是久別重逢。

徐礦去興安嶺的這半個月,他也沒閑着,私下裏又去找了次王亮程老師,打聽到了更多的信息。

雖然還雲裏霧裏,但郁書青基本斷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徐礦離開的那段日子,他的确被人死纏爛打地追求,但具體是誰,別說王老師了,連身邊的好友也沒聽說過。

這倒在郁書青的意料之中。

他不是會炫耀自己受歡迎的人,在取向尚不明确的少年時期,遇見同性的猛烈攻勢,自然會躲避,并且為了保護隐私,也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

至于為什麽會按在徐礦身上,原因郁書青還沒能确定。

可能是他倆認識的人,或者說其中有什麽誤會,讓他,或者讓王老師以為,是徐礦在追求自己。

郁書青思考過,如果是十五歲的他,知道一起長大的朋友喜歡上了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他想象不出來。

因為在郁書青的記憶裏,十幾歲的少年時光,他并沒有什麽旖旎的想法,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和家人身上,小小的一顆心裏裝不下太多,只有爺爺奶奶和大咪,後來大咪走了,爺爺的記憶越來越差,郁書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想要讓別人來依靠自己。

他連那種成人過程中的夢,都沒怎麽做過,像是不知不覺就長大了。

以至于後來失憶,也沒太大感覺。

似乎沒忘記多重要的東西,和以前的生活沒什麽兩樣。

那場車禍來得突然,也很兇險,郁書青撞到了頭部,在醫院躺了不少時間,醒來費了不少的功夫,最開始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連自己的爺爺奶奶都不認得了,治療的過程中,才逐漸把以前的人慢慢想起。

還有些事沒想起來,但可能不太重要。

浸泡在浴缸裏的郁書青嘆了口氣。

只是為什麽……偏偏把徐礦給忘掉了呢?

他想起了找王老師時,對方說過的話。

“你倆那時候關系不錯,叫什麽想不起來了,但我記得樓上那個小子,每天都下來幫你拎書包,給你帶早飯。”

“那些早戀的小情侶,膩歪的時候也沒這麽殷勤!”

郁書青的下巴都沒進水裏了,自個兒在那咕嘟着泡泡玩。

算了。

郁書青決定不再糾結。

反正在他人生的成長中,已經逐漸明白了很多道理。

也在慢慢地學着愛自己。

因此,哪怕結局不太好,即使自己真的受到了欺騙,郁書青也能接受,他不害怕受傷,現在的自己,不再是曾經在雨夜裏抱着小貓哭泣的少年,因為那場差點死去的車禍,令他清楚地意識到——

死亡并不可怕。

而活着,才是更需要鼓起勇氣的一件事。

腳步聲在旁邊停下。

郁書青的頭埋得很低,沒動。

徐礦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好可愛,小魚吐泡泡。”

“我洗好了,”郁書青這才擡頭,“你呢?”

“剛煮好姜茶,你要不要再泡會,我端過來給你喝?”

他搖頭:“不用了,我這就起來。”

從昨晚到現在,他倆荒唐的時間不少,郁書青的胸前還微微發脹發疼呢,小腿肚子也泛着酸軟,壓根撐不了那麽久。

徐礦用浴巾給他包住,又拿毛巾擦頭發:“有沒有好一點?”

“嗯。”

換好衣服,就坐在沙發上喝紅棗姜茶,那麽大的地方,非要擠着坐一塊,挨就挨了,徐礦還一定要拉着郁書青的手,牽住不動。

郁書青就慣着他,随便他牽。

熱乎乎的姜茶喝進肚子,所有的疲憊全都消失,暖氣很足,隔着落地窗看外面的樓宇和潔白,會有種冬眠中偷懶的感覺,徐礦嘟嘟囔囔的:“真好。”

“前兩天我在山上點篝火,”他把臉埋郁書青的頸窩裏,“那兒好冷,穿得再厚,風一吹就感覺骨頭渣子都疼,火堆燃起來,大家都哆嗦着伸手去烤,那個時候,我好想你啊。”

郁書青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對方的臉:“我在呢。”

“我在那裏的朋友叫老闫,你記得嗎,我給你看過照片的。”

“記得。”

“他的帽子和手套都是媳婦縫的,針腳特別密,”徐礦繼續道,“我和高元都快凍死了,這小子壓根受不了那溫度,一直嗷嗷叫要下山,老闫就樂呵呵地看着我倆,我不服氣,說你穿得那麽厚……”

說着,他就“哼”了一聲。

“等将來我學會縫了,也給你做一套。”

郁書青聽着就笑了:“好。”

“不過用柴火燒出來的玉米真好吃,我跟老闫吃那會兒,高元還嫌髒,後來嘗了口就不吭聲了,搶得比誰都歡。”

過了淩晨,兩人都沒有睡意,也不想找電影看,就這樣依偎在一塊兒說話,聲音低低的,徐礦亂七八糟地講,什麽都說,說東北的天好遼闊,土壤是黑色的,等到興安杜鵑開的時候,他就帶着郁書青一起來看。

郁書青就笑着聽他講,偶爾問一兩句。

“行,到時候我休年假,咱們開車去嗎?”

“開車太受罪了,坐飛機吧。”

“可以。”

“你要是喜歡那種自駕的感覺,我們可以等到秋天去西藏。”

聊着聊着,位置就變了,手裏的姜茶都放回桌子,郁書青坐在沙發上,肩上披了件柔軟的毛毯,徐礦整個人都躺着,腦袋枕在郁書青的腿上,像頭毛茸茸的大型犬,在寒冷的冬天撒嬌,任由主人為他順毛。

“都行,我也好久沒有出去玩過了。”

郁書青想了想,自從大學後,他的“旅行”幾乎就局限為跑山,騎着摩托去郊外看看父母,然後在寬敞而肅穆的道路上馳騁,在飛一般的速度中,感受風和飛濺的小石子。

徐礦伸出小指:“拉勾。”

“……多大的人了。”

郁書青嘴上這樣說,還是配合着伸出手:“對了,你剛說的那個高元,是你朋友嗎?”

突然想到的,感覺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拉完勾,徐礦順勢給郁書青的手完全包住:“不算。”

郁書青“哦”了一聲,沒再繼續問。

徐礦倒是擡頭看來:“你認識嗎?”

“不認識,”郁書青想了想,“就是感覺挺熟悉的。”

“以前初中一塊兒玩過,”徐礦重新趴下,枕在郁書青的大腿上,“是不是那個時候,你見過他?”

有可能吧,郁書青沒多想。

可徐礦的語氣嚴肅了些:“如果他聯系你,或者你聽說了關于他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麽?”

徐礦斟酌了下語言:“他有敵意。”

否則,何必在返回的途中,開着手機偷偷錄音,還故意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引他往坑裏跳。

但現在他剛安排人去查,還沒結果。

郁書青點頭:“好,我明白了。”

小插曲很快揭過,沒有再繼續讨論,因為兩人說着說着,就同時沉默了下來——

偶爾也會這樣。

熱鬧的聊天中,突然一起安靜下來,可能是看到了對方唇上的小痣,可能是被那溫柔的眼神所吸引,或者……或者壓根就沒什麽原因,就是想要親了。

郁書青看着徐礦,然後低頭,吻住了他。

暴風雪沒有變小的趨勢,越來越大,在屋裏都能感覺到外面的風聲呼嘯。

吻也在逐漸深入。

郁書青感覺被按住後頸,剛開始,主導權還在自己手中,但是徐礦一點點地調整角度,反複地勾着他的舌-尖,他明明是坐着的,在上位的那個,卻變得丢盔棄甲,臉頰泛紅,以至于在短暫的失神中被人抱了起來,輕巧地換了姿勢。

徐礦把郁書青按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寶貝。”

他的衣襟被抓皺,整個人也在氣喘籲籲,眼眸裏全是笑意:“不行,我要再确定一遍……我們是在一起了吧?回答我嘛好不好,不要敷衍,人家就要親耳聽你說,聽你叫老公好不好,哎呀老公你快點說句話嘛。”

郁書青的呼吸有點重:“你再廢話,我就後悔了。”

徐礦彎腰,嚣張地撥開郁書青微濕的額發:“晚了,後悔沒用。”

惦記着不久前剛折騰完,徐礦沒有繼續下一步的動作,只是反複地去啄吻郁書青的臉頰,撒嬌,說不行的,你現在就要給我身份,不然我就不起來,我要告狀的,告到中央!

郁書青被拱得不行,一直笑,這人太不要臉,邊親還要邊撓他癢癢,打定主意給郁書青弄得受不了,親口給他名分才行。

“是在一起……我答應了。”

郁書青拿抱枕丢他,擋在自己身上,以防被徐礦親得滿臉口水:“但是你如果繼續這樣,我真的……”

“真的什麽?”

徐礦咬住了他的手指。

一點點地往裏吞。

郁書青瑟縮了下,沒躲。

姜茶裏一定加了太多紅棗和冰糖,否則不至于這個時候,空氣中還氤氲着香甜的味道。

徐礦就這樣咬着郁書青的無名指,定定地注視着對方,沒再嬉皮笑臉,神色嚴肅。

“你不要……唔!”

話沒說完,就傳來突兀的痛感。

徐礦這才滿意,放開了郁書青的手,認真地端詳無名指根部的咬痕,不深不淺的牙印,像是标下的記號,表明他的占有。

“我的。”

他把郁書青的手握住,重複了一遍:“我的。”

“嗯,”郁書青無奈地看他,“你的。”

曾經的大咪也是這樣,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只小病貓,還淋了雨,能有多大的力氣呢?但它還是弓着背朝郁書青哈氣,表情很兇,是一位堅持到最後的戰士,永遠不肯放棄——

郁書青把它抱回了家。

以至于後來變成體重超标的豬咪,還要天天躺在郁書青的床尾睡覺。

“學人家大咪呢,”他揉了揉徐礦的頭發,“放心,我答應過你了。”

畢竟早就給人領回家了。

徐礦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隔着漫長的時間和距離,去摸那個舊日的傷疤。

他看着郁書青的眼睛,滿眼笑意:“謝謝。”

“我也……早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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