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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郁書青不怕徐礦對他流氓, 就怕這人突然正經。
招架不住。
這次的雪下得太溫柔了,由于溫度低,地面也早就打掃過, 所以飄下來的時候不會融化, 幹幹淨淨地落在睫毛上。
徐礦似乎屏住呼吸, 表情緊張得要命。
郁書青的反應倒還好, 雙手背在身後,不由自主地掐自己的掌心, 張了張嘴, 還是沒能說話。
徐礦眼眸委屈:“好不好嘛……”
聲音越來越低。
“拜托了……”
可郁書青還是沒有反應。
徐礦有點慌, 也開始後悔, 本來他是不打算這麽早就求婚的,但是剛才親吻郁書青的瞬間,他就什麽都忘了, 去他大爺的按兵不動循循善誘, 他現在就想給郁書青抱回家, 使勁兒親, 讓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他的愛人。
是不是太突然了, 沒有給對方足夠的心理準備?
徐礦見過不少次求婚現場,也幫着朋友準備過驚喜的告白,又因為學藝術出身,說起來還挺頭頭是道, 輪到自己的時候卻懵了, 心裏慌張得厲害,完全沒底。
這枚戒指, 是媽媽給他的。
上次父母特意飛回來,就是想親眼看看兒子的心上人, 走之前媽媽給他留了個盒子,說該還給他了,徐礦不明所以地打開,怔了片刻,就笑出聲——
是枚鑲嵌了顆小鑽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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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你說過,要拿這枚戒指娶媳婦用,”媽媽溫柔地揉着他的腦袋,“現在當嫁妝用也挺好。”
徐礦:“啊?”
徐礦:“不是,媽你能不能別……”
媽媽還在笑:“雖然看起來有點寒碜,但畢竟心意在這放着,都有十幾年了吧,并且咱家準備的嫁妝肯定不止這麽點,放心。”
徐礦:“媽媽,您能不能先別笑得這麽燦爛……”
總感覺在想一些很奇怪的東西。
他把那枚戒指拿出來,對着太陽端詳了好一會兒,就收進手心。
說來也巧,這枚戒指是他上小學的時候,很偶然的一次機會買來的,那天父母帶着他去拍賣會,有枚很漂亮的藍寶石拍賣,競拍成功的是位年輕男士,當場就表示要用這枚寶石做成戒指,送給自己的未婚妻。
徐礦坐在凳子上,晃着自己的兩條腿,聞言拉過媽媽的手,指着無名指上的鑽戒,說這個也是爸爸送的嗎?
媽媽就點頭,說求婚的時候,男士要給心上人送戒指的。
徐礦把鑽戒看了又看,說這個不夠大啊。
在小孩子的世界裏,仿佛越大越漂亮,就代表着越高的心意。
媽媽笑了起來,說這是你爸爸當年掙得第一筆工資,以及身上的全部家當合起來,才買來了這枚戒指,意義很不同的。
徐礦把這話聽進心裏了。
回家後,他整理了自己所有的錢,又攢了大半年,終于在下一次拍賣會的時候,提出自己也要拍。
不要帶顏色的,就要鑽石。
最剔透,最漂亮。
爸爸盤腿坐在地上,幫着他計算完全部的錢後,才冷酷地告訴這個滿懷憧憬的小男孩,說他連顆碎鑽都買不起,不夠。
徐礦的世界小小地崩塌了。
“慢慢攢老婆本吧,”爸爸一臉嚴肅,“現在不着急,多攢點,買個大的。”
徐礦不服氣:“你給媽媽買的那個,也不夠大啊!”
他想好了,要給以後的另一半,買個比雞蛋還大的鑽石!
“那又如何,每年我都給她再買個新的,”爸爸嚣張道,“想買多大就買多大。”
直到那個時候,徐礦才知道,原來媽媽經常戴求婚時的戒指,不僅是因為有意義,還因為這枚最輕,戴着手指頭不累。
然後,徐礦又攢了半年的錢。
說不上什麽原因,他就覺得自己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要去做,從小到大,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徐礦就這樣,一旦确定了目标,便一定要做到,因為錢不夠,還跟自己的朋友郁書青抱怨過。
“掙錢真難啊!”
他戳着郁家的薔薇花架:“我都攢好久了,還是不夠。”
郁書青不明白什麽叫求婚戒指,但他知道徐礦在手欠,淡淡道:“神經病。”
“你不懂,”徐礦憂傷地嘆口氣,“你沒有目标,不像我,已經開始承擔男人的責任了。”
在當時的徐礦看來,郁書青好幼稚。
如果不是因為兩家離得近,對方長得很順眼,有時候也挺可愛,他才不樂意和郁書青玩呢,在一群男孩子大呼小叫玩變形金剛的時候,郁書青總是一個人坐在旁邊,還得他經常過去拉對方的手,帶着一起加入進來。
因為郁爺爺愛幹淨,叮囑說小咪別亂跑,別弄髒鞋子了。
他就真的不亂跑,安安靜靜地坐着。
一直到那年的冬天,徐礦才終于攢夠錢。
他激動得像是找到了巨龍財寶的騎士,邀請了父母和他一起,參加了拍賣會,然後一家三口經歷了詳盡的研讨,分析,以及戰略安排後,成功地得到了一顆鑽石。
是一顆屬于徐礦的鑽石。
有些小,但在當時的徐礦看來,已是身價不菲,他和曾經的父親一樣,耗盡了全部家當。
因為它有數百年的歷史,來源于一位公主的項鏈,那位幸福的公主一生順遂,和愛人相知相伴幾十年,白首到老。
徐礦決定把它鑲嵌在戒指上,送給自己将來的老婆。
雪花靜靜地落下。
“……然後,我媽媽就幫我保管起來了,我前幾天剛改了下尺寸,”他支支吾吾地講,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僵硬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要不這樣,你把手遞給我,我先在你手上試一下,看合不合适,就試一下而已,不許後退!”
郁書青身形凝固:“我沒後退。”
“你有!”
“……你看錯了。”
徐礦嗷一嗓子叫起來:“我都跪半天了,你怎麽還在考慮啊,雖然我很喜歡在你面前跪着,但這畢竟是大馬路上,真的,你把手遞過來,我就在無名指上稍微試一下,你也可以趁機再思考下……就試試而已!”
郁書青臉皮發燙,感覺旁邊已經有不少人往這裏看了:“你先起來……”
“不要!”
郁書青為難道:“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樣吧,等你下次回來,我一定給你答複,行嗎?”
他的指甲都要掐進掌心裏了。
并不是想拒絕徐礦,恰恰相反,徐礦剛才說的話誘惑力太大了,要是這人欠兒吧唧地說,請你嫁給我,或者說老公能不能給我名分,自己就可以跟着插科打诨,但偏偏,徐礦半跪在他面前,表情那麽虔誠,說考慮一下,和我組成一個家庭行嗎。
家庭。
郁書青不動心是假的。
可他卻本能的有些畏懼。
大概是這種感覺太幸福了,已經超過了自己的經驗和想象,他無法游刃有餘地掌控,以至于,想要後退。
但不是因為怕受傷。
郁書青從來不怕疼。
他怕他辜負徐礦,怕自己承擔不了這樣的期待。
說來也可笑,徐礦之前開玩笑,總是樂呵呵地說我可真幸運,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是人,怎麽什麽好事都讓我趕上了呢?
徐礦說這些話的時候,非常坦然。
但郁書青做不到,他無法相信自己能有同樣的幸運,這麽多年來的準則就是,放低期待,做自己能力範圍最大化的事,徐礦說他矛盾,對自己既愛惜,又很不愛惜,那是因為他心裏有數,知道什麽可以放棄,什麽不必去擁有。
在郁書青心目中,家人有爺爺奶奶就夠了。
還包括曾經的大咪。
他也恐慌過,大咪已經離開了自己,爺爺奶奶也終有一天,會和爸爸媽媽一樣,變成墓碑上的小小照片,當有風吹來,也依然沉默,只有擺放的鮮花和他作伴。
所以郁書青,寧願不再擁有家人。
那就不會難過。
“你不喜歡我嗎,”徐礦仰着臉,完全不加掩飾的哀傷,“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郁書青喉結滾動:“是的,我喜歡你。”
對方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低頭笑了笑:“那就好,我明白了……是我今天做的不對,太突然,讓你受到驚吓了,真的對不起。”
說完,徐礦就試圖從地上站起,可能半跪的時間長了,有點踉跄,那麽高大的身影,什麽都難不倒似的,永遠樂呵呵的一個人,卻好像碎掉,很脆弱。
居然沒能成功站起來。
郁書青心頭一痛,上前扶住對方:“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當然,”徐礦溫柔地笑着,“謝謝你願意喜歡我。”
郁書青鼻子都要酸了:“我……”
“能讓我親一下你的手嗎?”
徐礦的眼睛亮晶晶的:“既然我都這樣跪着了,總得行一個吻手禮才紳士吧?”
“好,”郁書青抽了下鼻子,朝對方伸出手,“你起來吧,我們回家再……”
話音剛落,他就瞳孔緊縮。
因為徐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戒指,猛地抓過他的手,直接戴了上去。
郁書青:“啊啊啊啊!”
徐礦也跟着:“啊啊啊啊!”
郁書青:“你放手,你混蛋!你這是強買強賣你故意的!”
徐礦:“你怎麽能這麽想呢郁小咪我只不過是想試一下尺碼而已,我又不知道你無名指的圈數,所以我只是試一下,你不會那麽小氣吧連幫個忙都不肯?哎你別說這戒指和你挺搭配的感覺像是天生就長在你的手上……哎你別摘啊,我還沒試好,萬一有點不合适怎麽辦!”
郁書青奮力向後掙紮:“那你也不能這麽粗暴,已經試過了,可以了!”
徐礦使勁兒按着他:“不可以!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戒指要戴在手上一年才能看出來合不合适!”
郁書青:“什麽莫名其妙的說法……還有這不叫你媽媽從小告訴你,這叫你從小就聽媽媽說吧,啊你不要抓着我的手了,好痛!”
徐礦一把給人拉進懷裏,低頭去親:“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在乎語法錯誤了啊!”
郁書青慘叫連連:“你別舔我的臉啊啊啊!”
徐礦:“我都這麽努力了還不能讓你色令智昏被迷惑嗎?你忘掉剛才發生的一切,答應我,堅信戒指就是天生長在你手上的,做得到嗎寶貝,看着我的眼睛!我相信你做得到!”
他倆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了,一直在較勁,郁書青拼命地把戒指往外拔,徐礦努力地按着他,要是讓外人看來,還以為這倆人在扭打。
郁書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是害臊,想要轉身就跑,怎麽可以在大馬路上,在雪地裏這樣子抱着親,撒潑打滾地要名分呢,剛才的暧昧和憂傷一掃而空,兩人吵得臉都要出汗了,而随着一聲突兀的鳴笛聲——
璀璨從指間一閃而過,消失在地上。
郁書青驚呼:“戒指掉了!”
都有點上頭,鬧得太厲害了,他立馬跪在地上去找,偏偏今天的雪太碎了,都是籽粒,被路燈一照,像是滿地都在閃着細鑽的光,戒指應該随着動作被甩出去,旁邊就是郁郁蔥蔥的行道樹,灌木茂密,葉片墜着晶瑩的冰。
“對不起對不起,怪我。”
郁書青急壞了,雙手按在地上去摸索,反複搜尋:“應該就在這裏……”
徐礦握住他的手:“你別慌……”
話沒說完。
兩道明亮的閃光燈照過來,映得大地一片刺目的白。
徐礦本能地伸手,擋在郁書青的眼前,同時憤怒地瞪過去,想看下是哪個無德司機,在這裏開遠光燈。
郁書青急着找戒指,拿開了徐礦的手,繼續低頭尋找。
始作俑者停住,純黑色的車身像是蟄伏在暗夜的窺視者,車窗緩緩降下。
“呀,”
車內人趴在窗上,樂呵呵的:“大晚上的,你倆都跪在地上幹嘛?”
徐礦沒什麽表情:“你來幹什麽,高元?”
郁書青這才跟着擡頭,感覺名字有些耳熟。
是一張陌生的臉。
叫……高元?
此刻正在對他微笑。
那人吹了聲口哨,語氣輕快:“你倆搞什麽呢,夫妻對拜?”
似乎很友好,還在跟他們半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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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