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霧 0.1

第01章 霧 0.1

昨夜剛下過雨,空氣裏彌漫着濕漉漉的水汽。料峭春寒裏,沈澤雨一襲黑衣,戴着一頂漆黑的平頂帽,提着一個二十寸的棕色行李箱,身姿挺拔地站在醫院門口,活像個來太平間收屍的。

可她不是來醫院給誰收屍的,恰恰相反的是,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

已近十點,太陽藏在鉛灰色的雲層後,從雲際邊緣暈出一片金光。晨曦的光輝落在近處圓形花壇常綠的柏樹新芽的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沈澤雨在住院部的門口站了好一會,一輛低調的奔馳s停在了她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了一張極具代表的蘇州美人臉:“早上送豆包他們上學去了,過來的時候堵了一下。”

這人是陳詞,沈澤雨在銀光大學時期戲劇社的師姐,也是她奶奶楊飛霞的傳人之一。

陳詞一邊說,一邊解開安全帶,打開門走下車:“走吧,先把行李放到車上,先回家再說。”

“嗯。”沈澤雨點點頭,提着行李箱走到車後,與陳詞一同将行李放了進去。沒一會,兩人回到車上,開着車子駛出醫院。

沈澤雨所住的這家醫院,也是國內很有名的精神衛生中心。大概是兩年前,因為一些事故,她被送到這家醫院進行治療,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裏。

這地方建設在深山裏,位置很偏僻,從市內開車過來少說也要一百公裏。

為了讓患者得到更好的治療,除了每個月能夠與親屬會面一次,大多數時候都不能和外界有所溝通,更不要提上網之類的事情了。

因此一上車,陳詞就将手機遞了過去:“你原先的那個手機壞得很厲害,我給你買了一個新的,讓人把數據都導了過來。密碼我沒設置,你自己看着辦吧。”

沈澤雨接過手機,畢恭畢敬地說了一句:“謝謝師姐。”

聲音很沙啞,像是一具灌滿塵土的破敗風箱,很是滄桑。

陳詞開着車子,駛入陰翳的山林車道中,輕笑了一聲:“現在說謝謝還太早了,回到家之後,有得你謝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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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雨也輕輕笑了一聲,劃開手機屏幕,點了進去。

在摧毀掉原先的手機之前,她已經删了不少數據。因此再次打開手機,面對空蕩蕩的相冊,她只是停頓了片刻,又劃到了另一個地方。

許是怕刺激到她,陳詞沒有在手機上加載任何社交軟件。沈澤雨在為數不多的幾個app輪轉,點開了辦公文檔,一排名為《折月亮》的文檔停在了她的面前。

陳詞停頓片刻,點開最頂上的第21稿,一行字映入眼簾。

“劇名:《折月亮》

編劇:沈澤雨

主演:商秋池 秦飛月

出品方:星海影視文化 & 樂河影視文化”

沈澤雨的視線停在“商秋池”這三個字上,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浮現在心頭。她微微蹙眉,極力思索着,在自己坍塌的記憶廢墟中,隐約捕捉到一副畫面。

似乎是一個謎霧蒙蒙的春夜,在堆滿牆的書房裏,她戴着眼鏡,端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

電腦屏幕散發着微藍色的亮光中,穿着白色綢緞睡衣的女人端着一杯牛奶,朝她走過來:“澤雨,別寫了,喝了這杯牛奶睡覺吧。”

沈澤雨擡眸,朝女人看去。許是mect的後遺症,她現在已經不太能記起這個女人的容貌了。

朦朦胧胧裏,只記得她自己伸手,将女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先別睡,幫我看看新劇本。”

她将下巴搭在女人肩上,女人轉過頭看向屏幕,略有些詫異:“新劇本?民國劇?”

沈澤雨點點頭,語氣很是興奮:“是個大青衣和女軍閥的故事,我沒寫過的題材,我想一口氣寫完。”

聽出她的興奮,女人轉過頭,捧着她的臉,聲音柔軟略帶點嚴厲的強硬:“不行,醫生說你不能再熬夜了,快睡覺去。”

“可是……”

還未等沈澤雨開口,女人就将食指壓在她唇上,撒嬌般說:“聽話~”

直到如今,在記憶回溯裏,商秋池仍舊是如此這般溫柔體貼的女人。

可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到後來傷她最深。

沈澤雨一瞬間就覺得呼吸不暢,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商秋池……

商秋池……

她永遠記得那一日,在《逍遙》的片場裏,所有人都握着手機用隐晦又詫異的目光看着她,一臉的探究與不懷好意的竊喜。

放在一旁的手機鈴聲響起,接通之後是自己老板顧寂的聲音:“澤雨你快把手機關機,先不要回國,等我弄清楚之後……”

還未等顧寂說完,身旁的一個年輕場記爆發了一聲驚呼:“商秋池與富商攜手入院檢查,疑似身懷貴子……母憑子貴,嫁入二婚豪門有望?!”

沈澤雨的腦袋“嗡”地響了起來,嘈雜的電視雪花聲在這一刻于她腦中永恒。

沙沙作響聲中,她握着手機轉過身,看向那個年輕場記,整顆心像是被人從胸`前之中挖出來,扔在地上,用手抓爛,用腳碾碎,痛得幾乎是站不住。

她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你說了什麽?再說一次……”

許是她神色太可怕了,小場記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沈澤雨忽而握着手機,直挺挺地往下倒去。摔倒在地面上時,她聽見了顧寂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以及一片驚叫聲……

——————————

過往的記憶開始泛濫,超載的情緒,讓沈澤雨的情緒一下就緊張了起來,連帶着呼吸也變得急促。

一旁開車的陳詞很快就發現了發現她的異樣,她朝沈澤雨掃了一眼,目光落在“商秋池”這三個字上,面色微驚:“澤雨……”

沈澤雨朝她看了一眼,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強自鎮定着:“怎麽了師姐?”

陳詞空出一只手,連忙蓋在她眼睛上:“別看了。”

沈澤雨只覺得眼前一暗,滿世界的松木清香朝她籠了過來:“過去是一個幽靈,它無法再傷害你。你從那裏跑出來了,你要跑到天光大亮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

陳詞不過比沈澤雨年長兩歲,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作為母親,她對待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着一顆包容的心。

這兩年多以來,許多人都因為沈澤雨在浴缸自殺的瘋狂舉措與她切割,只有從小一起長大的陳詞一直作為家人陪在她身旁。

信任她,守護她。

一股熱意從沈澤雨的胸膛點燃,燒得她心髒滾燙,發出陣陣笑意:“呵呵……”

陳詞被她笑的不解:“你笑什麽?”

沈澤雨擡手,取下陳詞蓋在她眼睛上的手,笑着道:“不愧是前戲劇社社長,開導起人來和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一樣,優美動聽。”

陳詞聽得牙酸,呸了她一句:“我警告你,少調侃我啊沈大編劇,你寫的肉麻臺詞可不比我少。”

“呵呵呵呵……”

被陳詞這麽一打岔,沈澤雨也沒空悲春傷秋了。她關掉了手機,索性問一些家長裏短。

陳詞目前在齊樂大學教授瓷器雕刻,說的一些也是教學生的問題。路上還和沈澤雨半開玩笑:“你要是不想寫劇本了,就來我工作室燒窯呗。反正你基本功還行,燒一套也能賣個四位數。”

沈澤雨則搖搖頭,表示自己多年不下窯,手藝都廢了。

又提到陳詞那對龍鳳胎,陳詞吐槽女孩子還好,男孩那是五六歲,狗都嫌的年紀,煩得不行,天天都想把他扔出去。

陳詞越說越氣:“早知道養孩子這麽麻煩,當初說什麽都不要留了。”

沈澤雨見她說得狠,臉上卻是帶着笑的,說明這樣的生活,陳詞還是喜歡的,心裏也就松了一口氣。

一路說說笑笑,車子開入市區內,在最繁華的金烏大道裏的一座小紅樓前停下。

在四周改造得很好的一衆咖啡廳,小茶館,和餐廳裏,這座前後左右都帶着院子,獨立于鬧市中的三層小洋樓顯得格格不入。

陳詞将鑰匙扔給沈澤雨,讓她下車打開院門,驅車進入院子中。

兩人将車子在院子中停好,拎着行李箱徑直朝面前這座小紅樓走去。推開門的一剎那,進入視線的是一個放在紅木鞋櫃上的彩繪桃花源圖盤。

這是她奶奶楊飛霞的作品,包括這座三層小紅樓,都是沈澤雨收到的衆多生日禮物之一。

沈澤雨睹物思人,不禁擡手撫摸着圓盤上的雕刻,神色逐漸柔軟了下來。

陳詞跟在她身後,一邊換鞋,一邊與她道:“賠完錢之後,你名下就只有樂河那家公司,還有這間師父送你的洋樓了。”

“這房子雖然老,但好在之前你翻新過一次,你就湊合着住住吧。住不習慣我還有一套小公寓,你可以住進來。”

兩年多前,在公衆心中一向潔身自好,清冷如仙的商秋池被爆隐孕閃婚,使得其經紀公司樂河背上天價解約費。

沈澤雨作為樂河的實際控股人,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強撐着沒有向整自己的人低頭,将自己手上的所有資産變賣,還上了這一筆錢。

陳詞得知事情原委之後,氣得半死,直呼沈澤雨這個沒用的東西,應該去前女友面前扔臭雞蛋,而不是演什麽“義海情天”,搞得自己一無所有,還差點死了。

不過時過境遷,一切也都無所謂了。

想到這裏,陳詞嘆了口氣,踩着嶄新的拖鞋,站在玄關門口,雙手叉腰,喚了一聲:“澤雨……”

沈澤雨扭頭,卻見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香包,扔了過來:“柚葉清身,從此黴運祛除,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沈澤雨捧着手裏的香包,低頭嗅到了撲鼻的柚子香。

她再次擡眸看向陳詞,目光落在不遠處那棵種在院子裏的榆錢樹上。正值新春,萬物伊始,嫩芽綻放。

沈澤雨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嗯。”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紅樓雖老,但在陳詞的悉心打理之下,異常的幹淨整潔。

沈澤雨提着行李,沿着熟悉的旋轉樓梯往上走,來到二樓一處靠東南角的屋子,擰開房門退了進去。

昏暗的房間裏,一張色彩繁複的波西米亞風格地毯在她面前展開,直接朝靠牆的歐式大床延伸而去。

沈澤雨往鋪着潔白柔軟的床單的床上掃了一眼,擡頭看向床頭,看到那一排挂在牆上,極具風格的波蘭彩繪瓷盤時,瞳孔微微一縮。

陳詞跟了上來,站在她身後順着她的視線往上看去,頓時了然:“哦……這是你原來房子的東西,我看盤底都有雕刻家的印章,覺得以後會升值不少,就自作主張留下來了。”

沈澤雨嘆了口氣,轉過身看她:“但這是商秋池送的。”

她入院之後的第一個月,所做的事情就是讓陳詞将一切有關于商秋池的東西變賣銷毀了。

陳詞擡手,在沈澤雨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哎呀,別那麽計較嘛,你現在窮成這樣了,幹嘛和錢過不去。”

這個身量只比沈澤雨嬌小一些的女人從她身後穿過,踩着地毯走到了窗邊,按下了窗簾的按鍵。嗡嗡聲中,遮光窗簾朝兩邊打開,春日的清光照了進來。

陳詞轉身,看向沈澤雨:“家裏的軟件都給你清洗了,實在不能用的我都換上新的……”

沈澤雨站在門口,望着她不說話。

陳詞見狀,連忙走過來,伸手推着她的背往外走:“行啦行啦,我又不知道是商秋池送的,我還以為是你自己收的,回頭找人給你弄下來。”

“別看了,去別的地方看看。”

沈澤雨被她推着往外走,情緒卻好了不少:“嗯。”

說是逛逛,其實也沒有什麽好逛的。

因為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沈澤雨從小就是被奶奶帶大的。她在這座紅樓裏,待了将近十五年。一直到奶奶去世,她在外求學,和商秋池交往,才離開紅樓。

滿打滿算起來,她已有十二年未曾進入此地了。

故地重游,難免睹物思人。尤其是看到奶奶放置在家中的那些精美的瓷器,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免不了嘆了兩口氣。

陳詞帶着她走了一圈,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又拎着她到隔壁的川菜館子吃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吃飯的時候,陳詞将樂河的事情簡單地交代了一下:“當初商秋池出事的時候,我按照你的意思,将樂河手裏的作品版權賣給了顧寂的星海娛樂,換了兩千萬來還債。”

“但是因為你當時和巨鯨有三年的對賭協議,你因病退出劇組,《逍遙》三部曲沒有及時上線,按照合同你得賠五個億。”

“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只能把你名下的房産全賣了,才填上這個窟窿。”

沈澤雨夾了一筷子鴨血粉,點了點頭:“嗯,辛苦師姐了。”

這事一年半前她已經聽過了,此時再聽,心中早已沒有從前的憤懑怨怼,情緒平靜的好像摔得半死不活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內心毫無波瀾。

陳詞嘆了口氣:“唉……”

她也不知道說什麽比較好。

沈澤雨這件事吧,換在別人身上,其實也就只是受個情傷而已。

畢竟這件事攤開來說,不過就是交往十年的女友,在交往期間出軌給她戴了頂綠帽子而已。

可誰也沒想到,沈澤雨身上還有家族遺傳病。她和她那個自殺的爹一樣,都患有重度的躁郁症。青少年時期,因為商秋池的陪伴,還沒有那麽明顯。

一旦失去了商秋池,沈澤雨的世界天塌地陷,什麽弊端都暴露出來了。

一開始,沈澤雨還能強撐,甚至和商秋池有商有量,将債務填上。但沒想到沒過多久,就又被人在身後捅了一刀,徹底瘋了。

人瘋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她在酒店的浴缸裏放滿了一缸的紅酒,割腕自殺。如果不是小助理有良心,發現得及時,沈澤雨早就被浴缸裏的紅酒淹死了。

這事在圈內鬧得很大,再加上她身上有巨鯨的對賭協議,也就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說是巨鯨害死人。

巨鯨的幕後老板許傾月很愛惜羽毛,聽到這些流言,及時終止了雙方的合作,私下和沈澤雨達成協議,最終只讓沈澤雨歸還合作的一半成本,也就是1.5億。

賠完錢之後,沈澤雨可以說是一窮二白。再加上自殺的事情影響很大,幾乎沒有什麽人想和情緒不穩定的精神病合作,她的人脈也斷得差不多。

但她好歹也在這個圈子裏經營了十年,抛開利益不談,總有些人是純粹欣賞她的。

比如陳詞,再比如她們的在銀光大學的老師周清揚。

陳詞夾了塊辣子雞放入口中,嚼了嚼之後對沈澤雨說道:“我把你的情況和周老師說了一下。”

“你這事還挺吓人,老搭檔顧寂和大金主巨鯨都不會再給你投資。再加上你前女友嫁得那麽好,直接嫁給了金天大小姐,金天把持着國內百分之五十的院線,之前又下死手整你,我看其他公司也不敢投資你。”

“你如果還想拍電影,大概率不能做制作人,只能挂個編劇署名。”

精神病院的日子很好過,大多數時候,沈澤雨都是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看着太陽從東邊落在西邊。偶爾有些清醒的時候,她也會思考自己過往的經歷,以及未來的方向。

這些事情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她并不意外。

沈澤雨颔首,慢條斯理吃了顆花生:“嗯,所以周老師怎麽說?”

陳詞笑了一下,一雙眼彎成了月牙:“她讓你回銀光去見她一面。”

——————————

有師姐帶話,沈澤雨從庫房裏找到一個奶奶親自燒制的藍色廣口花瓶作為禮物,裝入一個漆黑的皮質禮箱中,次日就動身前往首都,拜訪恩師。

沈澤雨慣常穿黑,可是因為要見老師,今日從衣櫃裏難得取出了一件白襯衫,與同色的西裝褲穿上。

襯衫是絲綢材質的,胸口處采用蘇繡的工藝,繡了一叢紅白相間的茶花,看起來春意盎然。

再加上外搭的嫩綠色羊毛大衣,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棵俊秀的嫩竹,身姿挺拔,風流倜傥。

她難得穿得那麽活潑,可在周清揚的辦公室打了個照面,就被朝她走過來的老師握住了手,目光關切又心疼地說:“瘦了,瘦了好多。”

沈澤雨很無奈,拍着老師的手安撫道:“我不是向來如此嘛。”

周清揚看了她一眼,很不贊同。她拉着沈澤雨在辦公室的小茶幾前坐下:“先坐下再說。”

“嗯。”

沈澤雨落座,周清揚給她倒了一杯茶,推了推眼鏡問:“你是什麽時候出來的。怎麽不打招呼就過來了?”

沈澤雨端起茶杯,笑吟吟地回話:“昨天,師姐說您想見我,我就過來了。”

她說話的時候,周清揚将她自習地打量了一番,見她除了消瘦點之外,精神沒什麽問題,她也就松了一口氣。

沈澤雨的舊事,誰都想問,但誰都不想提。周清揚想了想,看着她安慰了一句:“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人生都是體驗,就當是積累素材了。”

“嗯。”

兩人敘了一會舊,主要是沈澤雨問候了一下周清揚的身體,又說了些瑣碎的事。

話說開之後,總算進入了正題。

周清揚開口道:“我聽陳詞說了個大概,你要是有空的話,不如回學校來吧。你也知道,我們學校每年都有三四部任務劇,這些年拍的都不是很好。”

“要是你幫忙看着,說不定還能拿個獎。”

以沈澤雨這個被半封殺的狀态,能和電影學院合作拍電影,的确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

沈澤雨思索片刻,正準備回答,忽而一陣敲門聲從門外傳來。

伴随着敲門聲一起傳來的,是一個清泠泠的女聲:“周老師,我把課組論文送過來了。”

這道聲音很好聽,無端地令人想起四五月初夏時節,微微燥熱的晚上,拂過枝葉的微涼夜風。

很灑落的聲音。

沈澤雨不禁回頭,朝門口看去。

這時周清揚回答了一句:“進來吧。”

辦公室的門一下被推開了,一個戴着灰白色小圓頂禮帽的女孩,捧着一沓印滿字的a4紙論文,推門走了進來。

沈澤雨擡眸,一眼就和對方對上了視線,頓時怔住了。

女孩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形似瑞鳳,眸如點漆,黑白分明,通透且清澈。

此時此刻,她望着沈澤雨,眼眸微微睜大,如同林中小鹿,露出驚訝又猶疑的眼神:“沈澤雨?!”

忽然被直呼其名的沈澤雨眨了眨眼,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女孩,認識她?

還未等沈澤雨回話,那女孩迅速抿唇,咬住了唇瓣,露出了懊惱的神色。

哎呀……

沈澤雨頓時了然,臉上浮現出笑容:“這位也是周老師的學生吧。”

她端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女孩,目光很是柔和:“不知道這位師妹怎麽稱呼呢?”

正在懊惱的女孩擡眸,迎上了沈澤雨的視線,在這樣的目光鼓勵之下,臉上的懊惱逐漸消散,變成了一派柔軟。

女孩笑了笑,有些羞怯,又帶着幾分喜悅:“許落蘇。”

“沈師姐,我叫許落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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