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雨 0.5
第25章 雨 0.5
秦之月扶着沈澤雨從跑步機下來,在一旁坐下。另一頭的許落蘇也跑到她們身前,望着躬身捂着心口的沈澤雨,神色緊張:“師姐還好嗎?”
沈澤雨幾乎沒力氣應話,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胸腔的疼痛上。
她很讨厭發病時候的自己,不僅情緒無法掌控,連帶着身體也在失控。
如同被雷電劈過的肌膚,帶着令人戰栗的麻癢感,又疼又癢。腦袋嗡嗡作響,耳朵裏都是爆破之後的轟鳴聲,刺激得她什麽聽不到。
許落蘇的聲音變得很混沌,她捂着心口,只覺得那裏像是被掏出了一個大洞,嘩啦啦地流着血。
好痛……好痛……
全身都好痛……
可是有人在喚她:“師姐……師姐……”
沈澤雨下意識擡眸,隔着朦胧的眼,她看清了對方的面孔。
是許落蘇。
但只是一錯眼,她就被人抱入懷中,接着整個人都跌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
肌膚相貼帶來的戰栗似乎抵消了部分的疼痛,她埋入這個令人窒息的擁抱中,發絲被人一遍輕撫着,耳畔傳來朦胧的聲音:“別怕……”
“你很安全。”
“別害怕……”
“師姐,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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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平息,那人的聲音越發的清晰。安定,沉穩有力的擁抱裏,她漸漸聽清了對方的話語:“別怕,你很安全……”
對,沒錯……
這裏有許落蘇,這裏是安全的。
沒有人會傷害她。
死亡不會,那些人更加不會。
這裏有……
許落蘇……
沈澤雨嘗試着擡手,抓住許落蘇腰側的衣物,将自己的劇烈跳動的心髒平穩下來。
許落蘇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跟着我呼吸……吸……”
沈澤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聽她說:“呼……”接着自己吐出了一口氣。
如此反複五六次之後,她的心跳聲終于平穩下來,連帶着身體也不再顫唞了。
察覺到她的變化,許落蘇松開了沈澤雨,兩手捧着她的臉,望着她的眼睛神色關切:“師姐好點了嗎?”
沈澤雨點點頭:“嗯。”
許落蘇握着她的雙手,目光很堅定:“那我們回去吧。”
“嗯。”
許落蘇拉着沈澤雨的雙手起來,牽着她一言不發地經過秦之月,朝電梯走去。
秦之月站在原地,目送着兩人的背影,微微蹙起眉頭。
————————
晨起就遇到這樣的事情,許落蘇深感抱歉。她回房間洗了個澡,等酒店送餐上來,想給沈澤雨道個歉。
結果等了好一會,沈澤雨都沒有出來,不免有些擔憂。
許落蘇想了想,穿着睡衣敲響沈澤雨的房門:“師姐……師姐……出來吃飯了。”
敲了一會,沈澤雨都沒有回應。許落蘇蹙眉,想了想直接擰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緊閉,十分昏暗。唯一一處亮着的地方,是浴室,那裏還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許落蘇擰緊眉頭,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師姐,你還沒有洗好嗎?”
沈澤雨的聲音沙啞地傳了出來:“就好了……”
許落蘇收了手,沉思一會回答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
許落蘇走出房間,貼心地将房門帶上,走到了沙發上等着沈澤雨出來。她等了好一會,沈澤雨的房門終于開了,許落蘇連忙朝那邊看去:“師姐……”
但她的視線落在沈澤雨身上的時候,瞳孔震顫。
剛從浴室出來的沈澤雨,衣服都沒換,濕着一頭黑發,渾身濕透地靠在門口,用自己右手托住左手,面色蒼白:“許落蘇……”
她開口,濕透的左手順着她右手的指縫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滿手鮮紅:“我……割太深了……”血止不住了。
許落蘇的眼角一瞬就紅了,她立馬起身朝沈澤雨走去:“你先別動,我立馬送你去醫院。”
——————————
顧不上許多,許落蘇直接開車将沈澤雨送到了臨近的醫院。
急診醫生掀開沈澤雨的左手臂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許落蘇看到了她那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傷口,心口泛起了刺痛。
這樣的傷口很棘手,醫生給沈澤雨消毒之後,看着她還沒止血的刀傷,擰緊眉頭:“怎麽割那麽深,要縫合,還得打針破傷風。”
鮮血的流逝帶走了一部分痛苦,沈澤雨的情緒現在變得很平靜。醫生說什麽就是什麽,甚至是縫針的時候,也沒有喊疼。
處理好傷口之後,許落蘇帶着沈澤雨回酒店,一路上沈澤雨靠在車窗,面色平靜。
她身上還穿着那套濕噠噠的運動服,許落蘇看着很憂心,開口提了一句:“回去要把衣服換了。”
沈澤雨應了一聲:“嗯。”
兩人很快回到酒店,沈澤雨手臂上有傷,不太好脫衣服。許落蘇主動過來幫忙,讓她背過身去,幫她将上衣蛻了下來。
房間很昏暗,但許落蘇還是看到了沈澤雨背上的傷疤。
她很瘦,哪怕鍛煉了半年,身上有點肌肉,但比起一般人都可以算得上是骨瘦如材。
脊柱兩側的薄薄肌肉上,有很多交錯縱橫的小傷疤,一看就是劃出來的。
許落蘇不知道是什麽感受,她沒忍住伸出手,落在那些細小的傷疤上,顫唞着聲音開口:“這些……也是劃出來的嗎?”
沈澤雨低着頭,她頭發長長了,現在可以蓋住臉。低着頭的時候,沒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沈澤雨開口,語氣淡淡的:“你在可憐我嗎?”
“你不用可憐我的,因為我一點都不可憐。”
沒錯,她有什麽好可憐的。她運氣那麽好,前半生要什麽有什麽,到了這個年紀,也應該吃點苦頭來平衡一下運氣。不然她這樣的人生,也太令人嫉妒了吧。
許落蘇嘆了口氣,撫摸着她身上的傷疤,輕聲開口:“可憐別人是一種極為傲慢的行為,我是很驕傲,但我不傲慢。”
她往前走了一步,近乎是貼在沈澤雨背上:“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麽做了,難道不疼嗎?”
溫熱的呼吸灑在背上,令人戰栗。剛割完的手泛着疼痛的漣漪,極為刺骨。
沈澤雨不着一縷,感受着她的靠近,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升起了無窮的思緒。
她抿着唇,好一會才開口:“你不害怕嗎?”
許落蘇不解,反問了一句:“害怕什麽?”
沈澤雨垂望着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手,眼裏已經有了霧氣:“我會賴上你。”
“她們都是這樣,害怕着……‘我是因你刺激而死’……然後把我丢在了地上……”
啊,對,就是這樣。
那些她愛過的人,她的摯友,她的夥伴,每一個都是這樣。
害怕她拿着疾病作為由頭,賴上她們,讓她們背上了良心的債務。
她是她們的腫瘤,是她們情感關系裏的癌症。
對于一個麻煩來說,舍棄永遠比維系溫養要來的實惠。
許落蘇聽懂了她的話,仗着身高将她攏在身前,靠在她耳旁輕聲道:“沒什麽好怕的啊,你不是控制得很好嘛。”
沈澤雨在剎那間淚眼盈眶:“可我……像這樣的事情,以後可能還會發生……”
許落蘇握住了她的手,語氣很堅定:“我相信,你也不想的。在遇見那個人之前,你一直在努力恢複自己的生活……”
“應激源的刺激帶來的危害,我們都沒想到那麽大。以後不見她就是了。”
沈澤雨不再說話了,她的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許落蘇嘆了口氣,握着她的手,輕輕道:“來,我先幫你把身上的水擦幹淨吧。”
她拿起毛巾,替沈澤雨擦幹了身體,從她的黑色襯衫裏,抽出一件寬松的籠在她身上:“先把衣服穿好。”
沈澤雨吸了吸鼻子,将雙手穿入袖子裏,用單手扣好了胸`前的扣子。這才轉過身,看向許落蘇。
許落蘇比她高上一點,此時她仰頭朝對方看去,看到的是一張和煦的笑臉。
“唉……”笑臉的主人嘆了口氣,擡手捏了捏沈澤雨的臉,滿眼的無可奈何,“有時候我會覺得師姐像是一只大雨天裏跌入泥潭的波斯貓,可憐兮兮的。”
“撿回來吧,很難養。”
“不撿吧,又有些于心不忍。”
沈澤雨聽不得別人揶揄她,擡手就往許落蘇手背打了一下:“我不是流浪貓,我有家!”
還撿,想的美啊你!
“是是是你有家。”許落蘇這麽應着,一把将沈澤雨抱入懷中,在她頭上狠狠地揉了一把,“真是不聽話,氣死人了!”
沈澤雨被她揉得嗷嗷叫:“你放開我……你以下犯上,可惡!啊……放開我……”
許落蘇才懶得搭理她,只狠狠地蹂躏了對方一番,才一把将她死死抱入懷中。
過大的力道如同豐沛的情感,完全将沈澤雨幹涸的靈魂填滿了。沈澤雨不動了,她趴在對方的懷裏,嗅着她身上好聞的香味,兩手懸在她腰側,想抱又不敢抱。
好一會,她才聽到許落蘇開口:“師姐,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聲音低低的,有些沉悶。沈澤雨一下就安靜下來,吐了一個字:“嗯。”
許落蘇擁着她,語帶哽咽:“那麽,既然是朋友,遇到事情的時候,為什麽不依賴我呢?”
“為什麽不試試将情緒向我傾瀉,難道我就這麽不可靠嗎?”
“我不足以做你的支撐嗎?”
沈澤雨沉默片刻,好一會才開口:“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我……并不擅長依靠別人。”
她自小獨立慣了,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所以不會輕易地将自己的人生放在別人身上。
許落蘇不說話了。
許落蘇擡手握成拳,抵在沈澤雨身上,一下又一下地砸下去。
她的力道不重,但也不是不痛不癢。
很快沈澤雨就覺得不對勁,掙紮着喊:“唉……師妹……師妹……”
“別打了師妹……”
“有點痛啊師妹……”
“師妹……”
“師妹!”
許落蘇沒有管她,只擡起一只手按着她的頭,将她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沉悶又無聲的,一拳又一拳地徑直砸下去。
對于這種只會傷害自己的小朋友,就應該在家收拾一頓,讓她有點攻擊性再放出社會,以後誰欺負她,她就撓誰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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