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琥珀

第7章  琥珀

顧安地産的名頭,大概的确是有幾分威懾力的。章城盡管發來了信息,似乎是想好要合作的樣子,真的推行下去,卻又顯得有些遲疑拖沓。

許晟并不催促,要錢就給一筆,有沒有進展從不問,一天兩天,倒是章城慢慢被他這種可有可無的态度弄得急了起來:“你到底還幹不幹了?”

“我有哪裏沒配合的嗎?”體育課,許晟繞着操場慢悠悠跑圈,反問了一句。

這話叫章城有些心虛,讪讪道:“......不是這個意思,我不也挺配合的。只是,你說他不會報警吧?或者找他爸?他們家要是搞我的話......我倒不是怕啊。只是我要露面的,你又不露面,真要進去了或者出了什麽事,何靈以後更不可能搭理我了。”

當然不會。

許晟走到旁邊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檸檬水,盡管還不清楚原因,但就上次在烤肉店聽到的話,顧耀和他家裏顯然是有些隔閡在的。

那個處分報告,也很能說明問題,一個和父母相處融洽,願意借勢的公子哥,就算逞一時之快打架鬥毆,不至于鬧到被公開處分的地步,要麽,這是顧榮平給兒子的教訓,要麽這是顧耀打父母的臉。

幼稚,許晟想,擰開水喝了一口:“給他一點小苦頭,又不是要把人弄死弄殘,警察和顧家都不會找你麻煩的。”

“你保證?”

“我不保證。”許晟擡手按了按眉心,“我再說一遍,你要是怕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別說我激你,這是勸你。但是如果你繼續問這種問題,就不用再給我打電話了。”

“行吧。”章城沉默兩秒,一咬牙定了決心。

昨天何靈演出遲到了,估計又是去找顧耀了,也不知道見沒見到人,眼睛紅腫着回來。他都鬧不明白,春節自己回了趟老家,也就半個月沒見着何靈,走之前顧耀都只是個普通顧客,怎麽一回來,就發現何靈對這個小白臉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本來就看不慣那小子,也拿了你的錢。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人其實我也聯系好了.....”

“幾個,什麽人?”許晟打斷他。

“六個,都我弟兄,沒提過你。放心。”

“我不是說這個。”許晟扯了扯唇角,“這幾個人裏面有練過的嗎?”

“哪種練過?......沒正經學過,反正一直都在街面上混,身手都好。我到時候會讓他們注意下手別太重,免得把人打死了。”

他語氣中帶着一點莫名的得色,許晟扯了扯嘴角,随口道:“帶上你七個人是吧?還成,問題不大,不會出事的。”

“怎麽,這還少?”聞言章城警惕起來,“顧耀很能打嗎?”

“誰曉得。”許晟無所謂道。

旁邊空地上,幾個同班的同學正在打羽毛球。見他經過,熱絡地擡手示意他加入。許晟不太記得他們的名字,禮貌地笑着搖搖頭,轉過臉走到旁邊樹蔭下,低聲道:“行了,你等我通知。”

“什麽時候,哪裏動手?”章城立刻被轉移了主意力。

最好還是在酒吧那一片。許晟踢着樹蔭下的小石子,盤算得很清楚。章城越熟悉的地方,風險就會越低,至于時間,他想了想道:“.....我記得老街周末通常有活動?這周有嗎?”

“有啊,每周六都有,各家輪着搞。這周是邂逅,弄了個啤酒節還是什麽.....”

什麽內容許晟毫不在意,回憶了一下,腦子裏面沒有關于邂逅的印象,只問:“離你們酒吧遠嗎?”

“老街也就那麽大,能有多遠,一個街頭一個街尾。”

“那就這周六吧。”許晟定了主意,“就在老街。”

“顧耀會來?”

許晟思索了半秒:“百分之八十。”

跟了顧耀快十天,對他的行動線路不說了如指掌,規律也算摸了個七七八八。顧耀本人不算是特別愛熱鬧的人,被人群簇擁的大部分時候,他甚至算得上安靜,明明是中心,卻表現得像個随波逐流漠不關己的陪客,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更像是為了打發時間。

但他那個姓賀的朋友倒是真心沉醉其中,哪裏人多嘈雜就往哪裏湊,什麽熱鬧都少不了他。

或許是因為何靈的事,從上次她出現過以後,顧耀他們已經好幾天沒去過老街,都聚在其它地方,但人的習慣不會這樣輕易地徹底改變。

“真的?那就是後天.....”章城将信将疑,“如果沒來……”

“沒來就下一個地方。”那邊體育老師已經在吹哨子組織集合,許晟最後道,“我會通知你的,讓你的人準備好就行。”

事情基本算是定了下來,章城大概還是有些緊張,中途又打了幾個電話,都是沒響兩聲就挂了,許晟也沒有回撥過去。兩天一晃就過,星期六那天他陪外婆去戲院聽昆曲,回到院門口時,微信提示音響了。

‘你真神了,人真的來了!’

沒有聲調的文字,依然能看出章城此刻的興奮。

“怎麽了?”外婆見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沒事,垃圾短信。”許晟回了個好字,手機随手裝回兜裏,搖了搖外婆的小臂,“快進去吧,我餓了,晚上吃什麽?”

“荸荠炒雞頭米,配鹹肉粥好不好?這一茬的水八仙吃了,就得等到秋天了......”

白天看戲累了,吃過飯,外婆早早回房休息了。少了個人說話的聲音,外公和他下棋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您也去休息吧。”下完一局,許晟擡頭笑眯眯道,“我不敢和您下了,您心思都不在這裏,我都下不過,實在太傷人了。”

“你這孩子,你哪裏是下不過我。”外公假意瞪他一眼,“......你這兩年棋藝真是長進了不少,比以前穩得住了。”

“是嗎?”

“誇你你就聽着,我還犯得着故意誇你。對了,你們快月考了吧?”

許晟嗯了一聲:“您放心,沒有問題。”

“那就好,你外婆為了這事埋怨我小半個月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我去睡了。”

許晟乖順地說晚安,耐心地把棋子依次收回去,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卧室門縫隙裏透出的燈光,很快熄滅了。他收好最後一枚棋子,上樓換了身衣服,又默默等了半個小時,知道一切聲響都安靜下來,輕輕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三月,夜風微涼。

明天或許要下雨,月光明亮,空氣中卻很濕潤,夾着露水吹在握着把手的指尖,帶來一絲幽微的冷感。

起先是寂靜的,周圍只有草木的清香,又在某一刻融進了一絲酒氣,樂聲和嬉笑聲也随之而來。遠處黑色的天幕,被絢爛的彩燈映上斑駁的色彩,許晟停下車,遠處的招牌上,幾個跳動閃耀的大字,酒吧街。

“你看着個招牌發什麽愣?”賀延氣喘籲籲地靠過來,搖滾和周圍人的喊叫聲快要沖破屋頂,連帶着空氣似乎都在具象地震動,他怕顧耀聽不清,貼着耳朵大聲道。

“吵死了。”顧耀收回視線,毫不客氣把他往旁邊一推,“遠點,擠着不嫌熱。”

“幹嘛啊你,出來玩又擺什麽臉色呢,我剛走之前你就這個姿勢在這裏坐着,我都跳完一個小時回來了,你動都沒動一下。說吧,大少爺,誰又得罪你了?”顧耀沒理他,賀延倒也不介意,從桌面上拿過酒杯喝了一口,轉臉問旁邊宋一杭,“是不是你惹他了?”

“我惹他做什麽。”宋一杭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來,“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是.....”

“沒睡好。”顧耀冷聲打斷他。

宋一杭聳聳肩:“你說是就是。”

“什麽又沒睡好,你來酒吧睡什麽覺啊.....”賀延不吃這一套,皺着眉誇張道。

顧耀幹淨利落地站起身:“我換個地方睡。”

“等等,我也走了。馬上考試,明天還是得做做題了。”宋一杭跟着扯過沙發上的外套,“......你走不?”

“這次剛開始呢。上周為了顧耀那筆風流債,多久沒來了。”賀延依依不舍地看着舞池中央跳動的“牛鬼蛇神”,面色猶豫,“我爹媽明天要回來了,一準盯着我,到時候晚上就不好出來了.....”

“那我們先撤了。”

“哎哎哎。”賀延忙喝完最後一口酒,追上去,“等我啊,你們都走了,我多不安全.....”

“多大的臉,整個酒吧找不出比你更安全的了。”

“瞎說什麽呢,我這麽玉樹臨風……”

人潮擁擠,從一堆醉鬼中間擠出去,卡座到大門口百來米的距離,走了快十分鐘。對面馬路上,喝得爛醉的人抱着垃圾桶唱着走調的歌,顧耀深深吸了口氣又呼出去,覺得肺裏的污濁才散開一點。

“我打車了?”宋一杭掏出手機來,“顧耀晚上去我那兒?”又看了一眼賀延,“你不順路,自己打車吧。”

“憑什麽?”賀延不滿。

“車錢也要我給你出?”

“我說憑什麽他去你哪裏?”賀延說着又恍然大悟道,“哦,顧叔叔還......”

“安靜吧你。”宋一杭打斷他,無奈道,“憑你沒腦子。”

後面争得熱鬧,顧耀卻始終一言不發,單手插着兜往前走。說話間,他們已經快到街口,再穿過一條巷子,就到馬路邊的上車點。

“常年不安燈,旁邊那麽多彩燈,分兩盞過來怎麽了。”賀延腳下踩到一塊松翹的石板,險些摔了個踉跄,皺着眉罵罵咧咧道,“我要給市政電話投訴。”

“投訴你一個學生大晚上不着家喝酒被水濺了。”

“你真是五十步笑......”賀延話剛說一半,顧耀忽然反手捂住了他的嘴,低聲道,“閉嘴!”

“幹嘛......”

賀延剛掙紮着嗚嗚了兩句,就看見前頭巷口,五六個人影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影子都透露着一股來者不善的意味。

這一片治安不好,喝多了荷爾蒙上頭,這樣的場景更是司空見慣,混戰連累到路人也是時有的事,但眼前這堆人,顯然是沖着他們來的。

“搶錢啊?”賀延下意識喃喃道,但很快發現不對,為首的人看着莫名有些熟悉,耳朵上幾個突兀的骷髅頭晃來晃去。

“我去,這是不是......”

“你們先走。”顧耀把他往後推了一把,轉頭對宋一杭道。

“走什麽啊,我當鍛煉筋骨了。”

“你鍛煉個毛,別又拖他後腿,忘了上次的教訓了!”宋一杭冷靜下來,抓着賀延往巷子後跑出去。

一見他們要走,對面那群人跟着也追了過來,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沖在前面的兩個已經到了跟前。

顧耀徑直迎上去,在對方試圖伸手的瞬間,猛地抓住他的小臂,狠狠一用力,将他摔到另一個人身上,濺起一地的污水,趁着人群短暫停滞的間隙,轉身也往外跑了出去。

“姓顧的,你給我站住!”

他和宋一杭他們跑的兩個方向,但這群人顯然是死咬着他不放。一面跑,發出一些沒什麽價值的警告。

老街顧耀盡管來得不算少,但常去的酒吧也就那麽兩三家,對這些小路沒有那麽熟悉,剛拐進一個小巷,遠遠看見巷尾幾個坐着的人,緩緩站了起來。再轉頭一看,身後的人也追了上來。

前後夾擊。

顧耀抿了抿唇,他無事是不想動手的,但不代表不能動手,用力壓了壓指節,在心裏迅速盤算着第一個動作應該打向誰,才能最快地結束這場混戰。

也就在這分秒鐘的時間,那群人已經到了眼前,顧耀不再遲疑,一拳剛剛揮出去,巷口,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忽然劃破了漆黑的夜幕。

“幹什麽這是?”

原本一觸即發的氣氛,詭異地靜固了一秒,跨在單車上的人,看着眼前烏泱泱的一群,似乎有些疑惑地發問。

他語氣太鎮定,弄得正準備動手的混混們也有點搞不清狀況。

“別多管閑事。”章城率先反應過來,看來人和顧耀似乎不是一頭的,惡狠狠道,“滾遠點,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

巷子裏太深了,昏黃的路燈下,顧耀不能完全看清來人的面容,但修長的身影卻難以被黑夜掩住,像一尾挺拔的竹,很輕地笑了一聲,“我也不想管,但你們總得讓我過去吧,擋住路了,知不知道?”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是吧!”

這種讓人搞不清是天真還是故意挑釁的态度顯然激怒了熱血正上頭的一群混混,離得最近的一個刺着花臂的胖子,舉起手裏的木棍就揮過去。

顧耀心裏不由得一緊,單車上看着文文弱弱的人卻已經出手了,一把抓住木棍的另一頭,手腕一轉,就輕松拽到了自己手裏,用力一個反手,敲在了那胖子的手臂上。

“啊!”胖子慘叫着往後退了幾步,這叫聲像掉進草堆的一粒火,激得周圍的同伴都憤怒起來,“什麽東西,給臉不要臉了!給我弄他!”

叫嚷着,全部朝那人沖了過去,倒把顧耀暫時晾在了一邊。

饒是顧耀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愣了一瞬,還沒搞清事情怎麽就演變了現在這樣,但畢竟也算是因他而起,一走了之總是不好的。心裏這樣想着,已經果斷出手,攔住了又要沖過去的兩個混混。

“喂。”他笑了笑,“別搞錯對象了你們。”

兩人對視一眼,毫不客氣地拿着手裏的家夥沖他招呼過來......

上次和旁邊職業學校的那批人打起來是為什麽,顧耀都有點記不清了,總不過都是些無聊的事。今天這批混混身手還不如上次,不過五六分鐘,圍攻他的幾個人,基本退得差不多。

“還不走嗎?”他一腳踹倒一個掙紮着爬起來的人,見他們明顯流露出退縮的意思,轉過身去,想要幫忙,才發現那頭的形勢也已經很分明了。

那人動作非常利落,直拳,勾拳,肘擊......每一個招式都快而準确,一絲猶豫也沒有,在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卻顯得游刃有餘,姿态行雲流水,甚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控制好力道。

男生似乎察覺到了顧耀的目光,擡眼看過來……烏雲不知何時散去,銀色的月光映出一張清俊的臉。

怎麽是他?顧耀想。

就在這個對視分神的短暫瞬間,旁邊一個早就被打趴的黃毛,抓着不知從哪裏掏出來的一把刀,掙紮着又朝前撲了過去。

“小心!”顧耀下意識往前一步,探身想要扣住了黃毛的肩膀,就看見那人眼疾手快一個轉身後踢,一腳踢在了黃毛拿刀的手腕上。

修長的腿在空中滑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身形絲毫不晃,反手正好握住了那把掉落的薄薄的匕首。

“動刀就沒有必要了吧?”他手一揚,直接把刀橫在了黃毛的脖子上,好整以暇地把匕首往裏面壓了一寸,“你覺得呢?”

“我......”那黃毛緊張得直結巴,顧耀的角度卻看得很清楚,抵在脖子上的只是刀背而已。

“你們說話啊!”冰涼的觸感讓黃毛開始語無倫次了,腿肚子不停打顫,沖同伴叫嚷,“章城,你別跑啊,可是你叫我來幫忙的,你就給那點錢,不值得老子送命啊......”

章城的情況也并不好到哪裏去,正悄悄往外面挪,忽然被點了名,面上流露出有些尴尬羞惱的神色,硬着頭皮道:“你們想......”

話剛說了一半,遠處忽然有警笛的聲音傳來,瞬間變了臉色,也顧不得太多了,拔腿就跑。還橫在地上的幾位,也慌慌張張,互相攙扶着撤退。

“你們你們......”黃毛急得大叫,小心地避開脖子上冰涼的匕首轉過頭去,露出懇求的神色。

“走吧。匕首我沒收了,太危險。”男生松開手,黃毛登時如蒙大赦,一溜煙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謝了。”巷子裏一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顧耀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那男生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不太在意的樣子,垂眼掰斷手裏的匕首,順手扔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顧耀!顧耀!”警笛聲越來越近,還有賀延嘶啞着喊他的聲音。

“這兒!”顧耀出聲道,很快就看見賀延和宋一航身後帶着三四個酒吧街的保安跑了過來,賀延手裏還拿着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搞來的喇叭,嘀嗚嘀嗚吵個不停。

“不是說打架嗎?”保安看人身上沒怎麽挂彩,地上也沒有明顯的血跡,态度頓時就沒那麽緊張了,轉頭問賀延,“小夥子,你剛不是說情況緊急,一群人圍毆嗎?”

賀延跑得太急,差點吐出來,此刻正扶着牆喘氣,根本顧不上接話,一個勁兒地擺着手。

“都走了。”顧耀說。

保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一旁的男生:“這是你們一起的?”

顧耀搖搖頭:“不是,和他無關。”

“那你什麽情況?”保安于是沖那男生道。

“經過。”

“大晚上的,做什麽要從這裏經過?”

“買書。”他彎腰把滾落在附近的一個塑料袋撿了起來,裏面裝着兩本厚厚的線裝書,趕在保安開口前反問道,“你們是這裏的保安嗎?治安這麽亂平時都不管?”

“喝多了,是容易鬧事。”保安讪讪道,覺得這人說話極其不中聽,就又問顧耀,“我看也沒出什麽大事,你這邊需要幫你報警嗎?”

“不用了。”

“那早點回去吧,看你們年齡也不大,少來這裏晃。還有那個買書的,路這麽多,非要撿黑的......”

幾個保安嘀咕着走了。

“沒事吧?”宋一杭一邊問,仔細打量他。

“沒,他們事比較大。”

“把你能的。”賀延喘了半天,總算慢慢恢複過來,攀着宋一杭的胳膊直起身,做了個嫌棄的表情,又有點興奮地好奇道,“那一堆都被你幹翻了?可以啊你,越來越能打了,等我以後發財了雇你當保镖啊。”

“滾!”顧耀罵了一句。

“我說真的,你一個可以幹八個了?他們還抄了家夥的。”

“就是心裏沒底,才需要帶刀帶棍虛張聲勢。”顧耀被問得不耐煩,擡手指了指那男生。

似乎是單車鏈條剛才摔下去的時候掉出來了,他半蹲着在裝,“人家還分了一半火力,你以為都像你,只有跑得快。”

這話賀延委實冤枉得厲害,他看着壯實,實際上從小被父母養得嬌慣,年前就是因為他逞強,非要留下來幫忙,反倒連累顧耀側腰被割了一刀,所以這次宋一杭這次才會拉着他去找保安。但顧耀這麽一說,注意力還是立刻被吸引過去:“真的?這誰啊到底?”

“剛不是講了不認識。”

顧耀說,遠遠看着那個清瘦的背影,專心只做着自己的事,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也不在意他們的議論。

“那認識一下呀,人不剛救了你,懂不懂禮貌。”賀延一如既往地熱情走過去試圖搭讪,“哥們兒,剛謝謝啊……哎……”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見對方白色外套下的校服T恤,“你是附中的啊?我們也是……”

男生冷淡地應了一聲,裝好鏈條,握着踏板轉了轉,起身跨上單車便走。

“不是。”賀延瞪大眼,“……你這就走了?說個名字,交個朋友呗……”

男生握住剎車,轉過身來,語氣平靜:“問別人的名字前,至少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姓名。

他聲音偏冷,說話時,下颌微微揚起。賀延沒料到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尚且有些愣,不知為何,顧耀卻覺得這句話沖着自己來的。

隔着五六米的距離,暖光的路燈中能看見淡淡的浮塵,像舊港片裏的暧昧光影,模糊了那人眉眼間的冷意,隐約卻看見右眼角下很小的一顆淺褐色的淚痣。甚至連眼睛也是淡褐色的,是冰川時代亦或白垩紀形成的琥珀,一直沉睡到了現在?

“顧耀。”他于是就鬼使神差地開口了。

“顧耀?潛光隐耀的耀?”

許晟看着他,輕輕重複了一遍。見他點頭,似乎笑了笑,卻并沒有更多的表示,垂下眼,平淡地說了句知道了,轉身融進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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