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辜負

第28章  辜負

回到學校,到底是晚了。

許晟踩着上課鈴到了教室門口,正碰上趙毅巡完早讀出來。

“不好意思,老師,我起晚了。”許晟主動認錯道。

大抵是上次月考調班那天許晟就遲到了的緣故,盡管有年級第一的光環頂着,趙毅對他的态度也不算特別寬待。但此刻皺了皺眉,卻并沒有多說:“……你這個臉色怎麽這麽差?生病了?”

“沒有,跑得有點急。”許晟抿抿唇,“老師,我先進去了?”

“嗯。”趙毅起先颔首,想了一下又改口,“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早讀時間,老師有些還沒來,來了的大都也去守自習了。除了趙毅,辦公室裏只有隔壁班一個教化學的女老師在。

“沒吃早飯是吧?你們這些小孩子……”趙毅拿紙杯接了杯熱水給他,“蘇老師,你那裏是不是還有豆奶粉……”

“有的,要原味的還是麥香的……”

“老師,不用麻煩了。”許晟搖頭推辭,“我不餓。”

“早飯還是要吃的,我買這個豆奶粉特別香,小許你喝點試試。”一旁的女老師笑道。

趙毅從自己的抽屜裏又拿了兩袋餅幹給他:“你坐。”

許晟不好再推辭,謝過他坐下來,胃裏委實也有些難受,拿過水喝了一口。

“期中考試卷子基本都改完了,只有物理那邊還剩幾張,總成績應該下午就會出來。”趙毅頓了一下說,“不出意外,應該又是你第一名。不要驕傲啊,繼續保持。”

坦白講,這個結果并不讓許晟多意外,更談不上驚喜,他自己的水平,自己心裏有數。聽趙毅這樣講,嗯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趙毅擺擺手:“這不用謝我。是你努力。”

許晟禮貌地微笑了,喝了些熱飲,胃裏稍微好受一些,他想趙毅叫他來,應該也不至于只是要通知成績的事情,又見趙毅神色有些猶豫,索性便徑直道:“老師,還有什麽安排嗎?”

“沒什麽。你吃。”趙毅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半開玩笑地說,“這一個月在班上還适應?應該沒打算轉班吧?當然,你這個成績自然是哪個班都能去,有這個想法,我也不能強留。”

“适應的。”許晟又喝了口水,“其實在哪個班都一樣。”

這話多少有些自大的嫌疑,只是許晟的語氣很平淡,也就并不顯得多不客氣。趙毅怔了一怔,又笑了,倒顯得比剛才真心實意一些:“你這孩子還有點個性,少年人,這還是應該的,挺好......我聽說考試前你還幫班上同學輔導?”

“談不上,大家互相探讨。”

“哎,也不用過分謙虛。”趙毅笑道,“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和你同桌呢,相處得怎麽樣?”

話題實在轉得有些生硬,許晟眉心動了一動,但看趙毅的表情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斟酌道:“挺好的。”

“什麽都是挺好的。他期中考試又是亂寫一通交上來,跟白卷有什麽區別......這事,你知道嗎?”

許晟看着趙毅沒說話,後者大概也覺得這個話說得不妥當,緩和了一下神情:“當然了,這不幹你的事,也更不是你的問題......只是我想顧耀那個性,願意跟你當這麽久同桌,你們關系應該還是可以的,總能了解得多一點。”

“我們平時不會聊這些。”

這個回答讓趙毅皺了皺眉:“他今天又跑哪兒去了你知道嗎?一大早就來個信息說請半天假,沒頭沒尾的,只有格式規範,目無紀律......”

“不知道。”許晟還是說。

“......行吧,我是看見他那幾張卷子就來氣。”趙毅嘆了口氣,覺得從許晟這裏也問不出什麽了,“那就先這樣,你回去上課吧。你們畢竟坐一塊兒,平時,也讓顧耀聽聽課,本來挺好一孩子,可惜了......”

整個上午,顧耀沒有回來。等到上午最後一節數學課結束,趙毅出教室前,目光在顧耀空空如也的位置上又停了一瞬,許晟終于确定,早上那一出,的确只是為了叫他多勸勸自己“不求上進”的同桌。

誠然,這也并不是多叫人意外的事情,畢竟這已經是趙毅第二次找他說起顧耀。在他剛剛坐到顧耀身邊時,趙毅就已經同他提過一回,這次看來只是被顧耀的白卷刺激到之後的舊調重談。

這個不怎麽熟悉的班主任對顧耀有種格外的偏愛,許晟一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只是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管。對顧耀産生額外的好奇心,對他來說不會是一個好的征兆,現在也一樣。

胃裏好些了,但還是不覺得餓。去食堂轉了一圈,最後只喝了一碗沒有加糖的銀耳湯。回到教室繼續寫題,化學卷子寫了一半,身邊的椅子被人輕輕拉開了。

許晟筆尖微微一頓,在白色的紙張上留下一個淺淡的墨跡又繼續往下算,一整道大題算完,凝視的目光依舊沒有挪開,終于轉過頭去:“……看什麽?”

“你。”顧耀脫口道。

他昨夜等了一晚,破釜沉舟,什麽也不顧地告白,臉面也不要了。此刻,說完,倒是後知後覺地有些害羞,耳根連着脖子紅成了一片。轉到一旁,掩飾地咳嗽了一聲,好一會兒才問他:“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許晟卷子翻了一頁,“……你就打算這麽一直看?”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反對。”

“不要這麽小氣。”顧耀就笑了,沒話找話地同他搭讪,“我聽說你這次考試又第一……”

許晟眉心一動:“聽誰說?”

沒料到他會這樣問,顧耀很短暫地僵了一下,但許晟看着他,就還是老老實實道:“剛才上樓,碰見班主任了。”

盡管心裏已經再三對自己說,不要多問,只是話到此處,許晟握筆的手緊了一緊,終究還是控制不住開了口:“……你和趙老師很熟?上午你回來前,他專程找過我。”

“……說什麽?”

“讓我多關心同桌。”

顧耀皺了皺眉,談不上很不高興,更接近無奈,對着許晟又含糊地笑了笑:“你不用理會,他就是操心太多……不過你如果願意關心我,我是很樂意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許晟一針見血,“如果不想說,你可以直說。”

“……你生氣了?”顧耀有些心虛,連忙道,“不是什麽大事……我畢業那年進附中,本來是趙老師招進來的,他原來是附中奧賽校隊的教練。”

奧賽……許晟想起了那個紅木櫃子裏的徽章。

顧耀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一個問題回答了,就會有下一個問題出來,他實在不願意提,不願意回憶那些過去,可如果許晟想知道……

“你想問什麽都沒有關系。”顧耀喉結動了動。

然而許晟卻沒有繼續問下去:“你怕我生氣?”

“不怕,但是不想。”顧耀左右看了看,略微湊近他一點低低道,“我在追你嘛,怎麽能讓你生氣。”

許晟轉過頭來沒什麽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顧耀沖他展顏一笑。

“怎麽追?”

顧耀想了想:“……不知道,買花送你好不好?”

“我不喜歡花。”

“那你喜歡什麽?”

“自己想。”許晟不再理會他,垂眼繼續寫題了。

買花,寫情書,自然都是玩笑話,他們的關系能否更進一步,何時更進一步,和這些毫無幹系。

這一點顧耀很明白,許晟更是清楚——盡管緣由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唯一變了的,大概是顧耀黏他更緊,上學放學,午餐晚餐。許晟有時幫老師改作業試卷要晚些回去,他也乖乖地坐在樓下的長椅上等,再久,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你不必這樣。”他們一道往停車棚走,“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會讓你不舒服嗎?”顧耀立刻有些緊張地問。

“……談不上。”許晟搖搖頭。

“那就好。”顧耀斟酌着措辭,“我沒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況且我說了,我等你……你不要覺得有壓力,我只是想看見你而已……當然。 ”他很輕地說,“如果你能早一點心軟就更好,不過,我都可以,沒有關系。”

說話時,他修長的身影被晚霞籠上了一層毛絨絨的光邊,許晟忽然有種很想要摸一摸他頭發的沖動。不過也只在那一瞬而已。

默默開了車鎖:“走吧。”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一天天地過着,顧耀心裏怎樣想,如何煎熬且不論,至少面對許晟,始終是甘之如饴的姿态。

打破這樣平靜的反而是賀延,生日會回來,顧耀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完全叫不出人。

一天兩天也就算了,因為期中考試過于慘淡的成績,他爺爺發了脾氣,也約束了他好幾天,好不容易等賀議長公務繁忙起來,他也勉強自由些,一打顧耀電話,還是三個字沒時間,立刻就跑到七班找人來了。

“小許也去呗,有你這種年級第一坐陣,我爺爺總不能再說我交友不慎了。”賀延也不管教室裏還有其它人,下課鈴一響,老師前腳剛走, 他立刻就沖了進來,“不走遠了,就酒吧街,新開的那家。”

“我不去了。”許晟搖搖頭,“我答應了外婆要回家吃晚飯的。”

“我也不去。”顧耀立刻說,見他搭着許晟的肩,覺得極其不順眼,一把扯下他的手,“站好行不行,軟骨症啊你,壓着人家了。”

“哎,不是,你這個人,行行行,別扯了,我站好……”賀延瞪他,“小許都沒說什麽,你狗拿耗子……我不管啊,你必須去,你又沒有外婆等你吃飯……”說完他意識到有些不妥,結巴了一下:“反正你得去,有事。”

“什麽事?”顧耀實在不覺得賀延能想出什麽正事來。

“哎呀這,我……”

聞言許晟放下筆:“我去買水,你們要喝什麽?”

“不用。”顧耀皺了皺眉,盯着賀延,“什麽事你直接說。”

“我真的要喝水。”許晟笑了笑,繞過他走出去了。

“幹嘛呢你們?”賀延被搞暈了。

“你幹嘛!有什麽話非要背着說,許晟回頭以為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問題。”

“我們小許哪裏是這種人,哪兒就那麽關注你了,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賀延被他的火氣搞得莫名其妙,“也不是我要避着小許,主要這事兒吧.......算了,我們出去說。”

“就在這裏說。”

“哎,你這人,來勁了是吧?”賀延無奈,只能聲音低了幾度道,“宋一杭最近找你沒有?”

“沒有。”顧耀說完也覺得有點不對了。宋一杭不像賀延這樣閑着沒事幹,但一兩周完全不聯系,的确也有些反常。站起身來:“換個地方。”

走到樓梯間,上課鈴就響了。原本吵鬧的走廊,很快安靜下來。

“一杭怎麽了?”

“從海邊回來他就沒來過學校。我不上課正常,你不上課也正常,但是一杭那個性格......”

顧耀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講重點。”

“他們家老爺子新娶那個小老婆給他生了個弟弟。”賀延不鳴則已,一講重點又實在過于重,“你說,他爸都那個年齡了還能生呢,半個身子進棺材的人,我爺爺看見都得跟他稱兄道弟的......”

“停!越講越沒譜,确定嗎?”

“當然了,我的消息來源有什麽可質疑的。”

顧耀按了按眉心,想起那天生日會,宋一杭喝多了,的确不像他一貫的作風:“現在他人呢?”

“擱家郁悶吧,又來個分家産的。”

“好好說話。”

“不知道。反正我連着給他打了兩天電話,他是松口今天晚上出來玩,人嘛,總是要發洩的。”賀延擺出過來人的姿态。

顧耀蹙眉:“你別亂來。”

“我能怎麽亂來。我爺爺是忙起來了,我爹媽還盯着我呢。”賀延嘟嘟嚷嚷,一副你怎麽不理解我苦心的樣子,“要不是怕一杭在家憋出心理問題來,我能冒這種風險?這你要是都不去,可太不夠意思了。我至少和你絕交一周!”

“你真是毛病多。”

他了解宋一杭,就算是真的也不至于為了這點事一蹶不振。宋一杭家裏的情況,并不比他更簡單,自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裏,早也應該習慣了。

可這麽長時間不露面……顧耀看和他上一條信息還停在賀延生日那天,想了想,臨到放學,終于對許晟道:“今天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好。”許晟頭也不擡地收拾好了書包,起身,“那我先走了......幹嘛......”

“你不問我啊。”顧耀一只手還拉着他T恤下擺,低聲道。

“問什麽?你不是和賀延出去玩嗎?”許晟的語氣格外的平和,“你先松開,拉拉扯扯的。”

教室裏還有其他同學,顧耀不情不願地收回手去:“我不是為了和他出去玩。”

許晟嗯了一聲:“沒關系,都是你的自由。”

“我不想這麽自由。”顧耀扭開臉,飛快又加了一句,“我十點前一定回家,到家了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随你。”

顧耀無奈,只能道:“你不接也沒關系。”

許晟不置可否,單肩背着書包走了。

這個小小的插曲多少讓顧耀有些郁悶,一直到上了車,神色也不算太愉快。

“你又怎麽回事?”賀延從前排轉過身來看他,“我讓你去開解一杭,你這個臉拉得比他還長……什麽情況啊你,喊你吧,要先擺譜,這好不容易喊出來吧,還耷拉着個臉……您這是受情傷了?”

賀延這張嘴,十次有八次在胡扯,偏偏這回踩到了重點,顧耀皺着眉:“你給我轉過去!”

“怎麽……”賀延原本也是玩笑,一愣,下一秒沒忍住笑了出來,“還惱羞成怒了?真讓我說中了?……誰啊,這麽快把你拿下了?你以前談那麽多次戀愛也不這樣啊……”

他說着啧啧兩聲,僞裝感情大師點評道:“這種情況,要麽是遇見了真愛,要麽是遇見了詐騙……”

顧耀忍無可忍,順手拿起旁邊的紙巾盒砸過去:“閉嘴!”

他有陣子沒有來過酒吧街了,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好幾家店大概是統一裝修換了門頭,看着都有些陌生。

“哪家?”

“前頭,黑色頂的那個看見沒?上次猴子他們來過,跟我說這家琴酒挺好的……”

“你今天又叫了些什麽人?”顧耀警惕地看着他。

“我敢嗎?”賀延直呼冤枉,一股腦地報了幾個人名,“攏共就七八個人,開解嘛,放松嘛,人太少了像什麽樣?就咱們仨,你倆最近這個嚴肅勁,還來什麽酒吧,我找我爺爺給你們去市政府借個會議室算了。”

倒也不是什麽鬧得太瘋的人,況且前面已經是酒吧的正門,顧耀沒再說什麽。賀延見他沒有生氣的意思,胳膊肘撞他一下:“我這安排你還滿意吧?心情好點沒?再給我講講你的新桃花?”

顧耀大步跨進門,甩掉了他。

“哎哎,你這也太小氣了……一杭!”賀延兩步追上來,勾住他的背,眼尖地看見宋一杭坐在角落,又興奮地跑過去,“我還擔心你放我鴿子呢。”

“我怕你偷了賀議長的槍來我家砸門,只好來了。”

這間酒吧只有一層樓,沒有包廂,也沒有設舞池。正中央一個樂手正在彈吉他。

而宋一杭坐在一個略高于地面的小躍層上,周圍垂下了半圈珠鏈,勉強和大廳隔開。

顧耀在宋一杭對面坐下來,興許是燈光暗,掃過他面容,除了眼下烏青略有些重之外,別的也看不出什麽。

“還好吧?”顧耀拿過一杯檸檬水,輕輕和他碰了一下。

宋一杭笑了笑:“賀延又跟你說什麽?”

“找我幹嘛?”賀延今天耳朵也格外靈敏,立刻就蹿到中間來,又跟想起了什麽似的,“一杭,我跟你說,顧耀不老實啊,這才幾天,背着咱倆,又談戀愛了……”

顧耀磨了磨牙:“你能不能別瞎說。”

“不要亂扣帽子啊,我這完完全全是陳訴事實。”賀延随手挑了塊哈密瓜,一面吃對宋一杭道,“還好我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他談戀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宋一杭淡淡一笑,“你還沒看習慣呢……那邊有人來了,你去看看。”

“啊,誰啊?”賀延成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放下水果過去了。

宋一杭好整以暇地靠在沙發上,看着顧耀面無表情的臉,半晌,撐不住又笑出聲來:“我今天是真不想來,賀延說,把你也叫出來了,我心想你這自顧不暇的,還能給我分心,我總得來一趟的......結果,真是來得不虧。”

“他跟我也是這麽說的,說你答應了。”

“那他還難得聰明,知道兩頭騙。”宋一杭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唇角,勉強止住笑意,低聲道,“真談上了?”

“注意你的用詞。”

“我還能怎麽用詞。”宋一杭放下杯子,微笑,“總不能問你們結婚了沒。”

顧耀沉默一刻,搖搖頭,簡短地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沒。”

“但是你決定了。”

“我确定了。”

極其短暫的沉默後,宋一杭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輕輕嘆了口氣:“真是栽了你。”

對于這個評價,顧耀沒有做任何的回應,低頭喝了口水:“不要被賀延把話岔亂了,本來不是在說你嗎?”

“沒什麽好說的。我只是當哥哥了,又不是當爹了,不值得大驚小怪。這不是我頭一個兄弟,我爸活着一天也很難說什麽時候會是最後一個。”宋一杭語氣輕巧,“我媽都不在意,前天已經又飛到希臘度假去了,帶着她的小男朋友,我能有什麽介意的地方。”

他的面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只是在燈光下細看卻藏着一絲倦怠,顧耀太習慣他的個性:“還有呢?”

“就這樣,沒什麽大事了。”

“那還是有事。”

“都是小問題,我在處理了,所以最近有點忙。”宋一杭聳聳肩,“過兩天可能還要出去一趟,回來了再聯系你。”

話到此處,顧耀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聽他坦誠了,反而放心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就說。”

宋一杭颔首:“知道,不會和你客氣的。”

其它人陸陸續續也都到了,場面迅速地熱鬧起來。人多眼雜,他們沒有就這些私事再聊下去。來的人裏,大概也有知道宋一杭家的事,不過在這個圈子裏都算平常,也有分寸,沒有胡亂議論些什麽,還是和往常一樣,玩游戲擲骰子。

畢竟是工作日,又還沒到深夜,酒吧裏人尚未多起來。很快有嫌不夠熱鬧的客人,要求來點歡快的歌曲,樂手倒是很有個性,換是換了,卻是更加憂郁的布魯斯。

許晟站在靠近門邊燈光照不見的位置,影子藏在黑暗中,聽那個溫柔的女聲低唱着,我們該何去何從,我已經迷失在路上……

“一個人嗎?”有人注意到了他,過來搭讪。

許晟從不遠處的躍層上挪回視線:“不是。”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不再理會低頭去回信息,那人無趣地走開了。

‘黑襯衣這個男生?’兩分鐘前他發出去的照片又被發了回來,顧耀的位置被畫了一個紅圈。

‘嗯。’許晟指尖飛快地點了幾下,‘多久能到?’

‘簡單,最多半個小時我給你安排人過來。您這邊方便付個定金?’

‘我一次性付。’許晟又看了一眼遠處顧耀的身影,抿抿唇,打了錢過去,随後關掉了手機。

“哎,打起來了。”

眼見起了紛争,賀延骰子也不玩了,端着杯酒站起來,揉了揉眼睛探頭探腦地往下望,躍躍欲試的樣子:“哎呦我去,有話好好說嘛,怎麽還動手?”

樂手不願意換歌原本也不算大事,只是酒精上了頭,沖突總是更容易放大,閃爍的燈光下,兩群人已經推搡起來,顧耀一腳踩在對面椅子的橫杠上頭,擋住了他的去路:“你老實坐着行不行?你是要去加一個?還是要去當裁判?”

“我記得上次賀延你是不是去看人打架,結果被酒瓶砸進醫院去了?”一旁有朋友笑道。

“去去去!我的那麽多英勇事跡你不記得,就逮着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說。你小時候偷吃糖被你爸追得滿大院打的事情怎麽不記得?”賀延一臉不服氣。

頓時一陣哄堂大笑。他們說話間,底下酒吧經理已經帶着保安來制止了這場鬧劇,醉酒的客人和固執的樂手都被拉到了旁邊去。

“這麽快就結束了,沒意思。”賀延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坐下來。顧耀收回腿:“反正你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找樂子嘛,誰都像你,來個酒吧還冷臉?多沒意思,來來來,報數,輪到你了!”

顧耀敷衍地報了個數,擡腕看了眼時間,賀延敲瞧見,立刻又站起來嚷道:“幹嘛,還有門禁啊你,今天不玩高興不喝醉,都不許走!”

他其實已經帶了三分醉意,都有些東倒西歪,說話間往後退了兩步,沒留神就撞到了人,一回身,拿在手裏的酒也灑在了別人身上:“……哎呀,不好意思啊……清洗費多少?賠你?”

“沒事沒事,擦一擦就好了。”來人是兩男兩女,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紀。

被賀延撞到的女孩唇邊一個酒窩,笑起來非常甜蜜:“況且是我自己沒注意站到你背後了……”她頓了一頓,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其實我們是想問問,能不能一起玩?……我們人太少了,有些無聊,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當然可以啊,這有什麽?人多才好玩嘛。”酒吧裏拼桌組局都是常事,賀延滿口答應,又招呼服務生過來加單,這群人倒也毫不見外,嘻嘻哈哈地就在卡座找位置坐下來。

“你好。”酒窩女孩正好就坐在了顧耀旁邊的位置上,非常大方地同他打招呼,“我叫蘇樂,朋友都叫我蘇蘇。”

顧耀随意地嗯了一聲,算是聽見了,但并沒有多搭話。蘇樂有些尴尬的樣子,旁邊一道來的一個男生似乎是要為她解圍,便跟着問:“你們也是附近的學生嗎?”

語氣是很尋常的,只是忽明忽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裏帶着一點顧耀很熟悉的東西。

他皺了皺眉,淡淡道:“和你們沒關系吧。”

“沒關系呀,我就問問嘛。”那人笑。

顧耀低頭喝了口水,沒再理會。

人多了,搖色子有些不太适合,新來的那群人裏,有人提議玩21點,其它人也同意,便讓服務生拿了撲克牌來。

規則都熟悉,玩起來也快,很快桌上的酒就補了兩輪。

“你看着賀延點。我先走了。”

又一輪結束,時間已經快到九點半。顧耀看了眼自己的牌,沒爆點肯定也不是最小的,扔在一旁,拍了下宋一杭的肩膀。

“這麽早?”

“回去了。”顧耀沒多說,趁着賀延正在那邊數別人的牌,拿上外套準備走人。結果剛站起身,卻聽見身後爆發出一陣笑聲:“哎呦,剛好二十一呢。”

“你選誰喝酒?……,吧,這小子今天反正也不差這一杯兩杯了……”

身後的聲音停了一瞬,旋即又是一陣笑:“你怎麽挑咱們耀哥,眼光很毒嘛……”

顧耀回頭去,就看見那男生笑眯眯地指着他:“可以嗎?”

顧耀皺了皺眉,那人話又一轉:“我不想讓你喝酒,換個懲罰行不行,比如……給我你的微信號。”

他談過的女朋友雖然一只手算不完,卻也和男生交往過,在這群朋友間并不是一個秘密,一時起哄聲不斷,還有好事的吹起口哨來。

顧耀一貫是不給人留面子的,冷笑一聲,轉身便要走。

“哎哎哎,顧耀你不能這樣啊,今天怎麽這麽玩不起。”

除了賀延和宋一杭,平時這群人雖然也玩笑,是不敢真的得罪他。偏偏有人前頭連着輸了好幾局,喝醉了,一時間失了分寸,竟然一把拿過顧耀放在桌邊的手機,“加個微信不要這麽小氣嘛……”

“李韌!你發什麽瘋!”賀延酒喝得糊塗,但總是維護顧耀的,立刻嚷起來,“你真是喝多了!”

“你喝得少了!出來玩這麽掃興!”李韌說着倒是酒勁更上頭,把顧耀的手機高高舉過頭頂,“這麽小氣,全部人都得捧着你……誰……”

話音未落,他手上忽然一輕,罵罵咧咧地轉過頭去,看見身後一個高瘦的男生。

很眼熟,但醉得糊塗的腦子有些記不清楚:“你他媽誰啊,管什麽閑事……”

“你問問他我是誰,能不能管。”

許晟語氣很平靜,最後幾個字淹沒在賀延因為驚訝而拔高了的分貝中。

“小許!”他往許晟身上撲,笑眯眯勾住他的肩膀,一臉驚喜,“你怎麽來了?”

“路過,想起你下午說過就來了。”許晟笑了笑,“不歡迎啊?沒打攪到你吧。”

“怎麽可能?”賀延立刻叫旁邊的人挪一挪讓出位置來,“你坐快坐……李韌你別發瘋了!鬧上勁了你。”

“行了,彼此的脾氣又不是不清楚,玩笑歸玩笑,別因為外人鬧過了頭。”宋一杭出面打了個圓場,言外之意卻也很明顯。這樣一點李韌倒是清醒了些,周邊朋友跟着勸一勸,也就坐了下來。

“楊闌,你不對啊。”蘇樂輕笑着推了他一把,“好端端的氣氛,都被你給攪和了。”

“不好意思啊,只是開個玩笑。我自罰一杯倒個歉。”說着沖顧耀舉了舉杯子,沒得到回應也不尴尬,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賀延的生日會畢竟過去不久,很快就有人記起了許晟來。顧耀看他帶着淡淡笑容和周圍人打招呼,一圈下來,唯獨不搭理自己,甚至眼神都沒有分他一個。原本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雀躍的心,漸漸又變得不确定,抿抿唇,坐了下來。

“哎,你怎麽不走啦?”賀延照舊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耀磨了磨後槽牙:“少說兩句憋不死你。”

“要走也是你,不走也是你,和我發什麽脾氣。小許,你同桌這更年期也太提前了,我真是同情你。”賀延撇撇嘴,又黏黏糊糊地貼着許晟說話去了。

盡管知道賀延只是習慣如此,絕沒有其它意圖,顧耀還是看得皺眉,膝蓋上卻忽然一重,低頭,是許晟把他的手機扔了過來,目光卻還是沒有分他一點。

完了。顧耀心底一個激靈,許晟一出現他就徹底亂了,什麽重點都抓不住……

不用說,剛剛那一出肯定是看見了,手機就是他的“罪證”,但看見了多少,從哪裏開始的?

再想起他對賀延說的話,句句都像有弦外之音,總疑心是沖自己來的。

腦海裏飛快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行為,應該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卻還是擔心是不是叫許晟誤會了……看着燈光下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懊惱怎麽偏偏就這麽趕巧……可另一方面,如果他是為此生氣了,是不是也代表……

腦子裏八百個念頭轉來轉去,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煎熬又夾雜着一點隐約的喜悅。猶豫一下,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過去。

許晟的手機屏幕很快亮起,在黯淡的空間中很是顯眼。可他渾然未覺似的,看也沒看,只是繼續聽賀延說話,間或低頭喝一口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越是如此,顧耀越覺得格外地難挨,又不敢冒然做什麽……終于,許晟動了,放下杯子,偏頭對賀延說了句什麽,起身從卡座走了出去。

“他幹嘛去?”身影一消失,顧耀立刻問。

“啊……”賀延愣了一下,“小許?他說悶,透口氣……不是,你怎麽這也要管,人家是你同桌又不是你兒子……”

宋一杭聽得笑出聲來,一臉打趣地瞧他。顧耀實在沒心情理會他的揶揄,看了眼許晟離開的方向,到底沒忍住,抿抿唇跟了過去。

這間酒吧因為靠近裏街,後門出去,還有個很大的露臺,只是顧耀一路追去,又在露臺找了一圈,卻并沒有看見許晟的人影。

難道走了?

顧耀一陣挫敗,到底不甘心地撥通了他的號碼,下一秒,鈴聲卻在他身後響起。

下意識回過頭去,他要找的人,就站在身後五米不到的地方,随風搖晃的裝飾燈籠下,靜靜地看着他。

“做什麽?”許晟輕飄飄地問他。

顧耀慢慢走到他跟前,兩人沉默一陣,還是問了那個短信上他沒有回複的問題:“你怎麽來了?”

“散步。”許晟意簡言赅。

“散步?”

“你有意見?”

“沒有。”顧耀搖頭,慢慢貼近他一點,“……我怎麽敢對你有意見。”

許晟淡淡瞥他,沒說話。顧耀被他這一眼弄得心癢又慌張,試探着問他:“你剛剛讓李韌問誰你能不能管?”

許晟斜靠着柱子,只沉默地看着他,顧耀以為自己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了,正想說點什麽解圍,許晟忽然開口了,語調中帶着一點嘲弄似的:“我不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所謂的選擇是,一面說等我,一面惹一堆的風流債?”

“我沒有!”顧耀連忙道,說到一半,又回過神來,脫口道,“……你吃醋了?”

說話時,他實在沒能控制住自己上揚的唇角,但話出口其實就後悔了,果然許晟瞬間冷了臉色。轉身便走。

“不是,許晟……”

顧耀連忙去追他,可許晟鐵了心要甩掉他,走得極快。酒吧裏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許晟三兩下繞進了人潮中,等顧耀從人群裏擠出酒吧大門去,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電話不接。

顧耀擡手按了下眉心,自我安慰,他可能只是回卡座去了,心裏明白可能性不大,還是掉轉頭去找他。

果然,沒有人。

“小許呢?……怎麽透個氣人就不見了?”賀延一見只有他回來,很不滿道。

顧耀覺得疲倦得很,根本不想搭理他,輕聲對宋一杭說了句先走了,回頭再聯系。轉身離開了酒吧。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是要打車,正要往路口走,來電提示跳了出來。

“喂,你在哪兒?”

那頭只是沉默,顧耀無奈:“……別這樣啊你。”

“你下午怎麽和我說的?”隔着聽筒,許晟淡淡問。

“下午?”顧耀被他搞懵了。

“你說你十點前一定回家,到家了給我打電話。”許晟一字一句背他的話,顧耀目瞪口呆,“……那是因為你來了……我本來都打算走了,真的。我現在就回去,我立刻就回去,我到家了給你打電話,打視頻行不行,只要你別不接……”

那頭再度沉默下來。

“許晟……”顧耀只得低低地叫他的名字。

一聲很低的嘆息之後,許晟開口了,沒頭沒尾:“你贏了。”

“什麽?”

“你說得對,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的确吃醋。”

電話挂斷了。

忙音在耳邊響個不停,顧耀拿着手機在原地傻站了許久,直到經過的人投來有些詫異的目光,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笑。

他要去見他,現在,腦子裏只有這個念頭。顧耀飛快地沖到路邊,跑得太急險些撞到一對挽手的男女。

“不好意思。”

他匆匆地道歉,那女人背着個吉他,看見他似乎一愣,說了句什麽,顧耀也沒聽清,徑直攔下一輛正在下客的出租車:“去西麓,不,東籬……麻煩快點。”

六點七公裏。

從酒吧街到東籬的路程。顧耀對距離的感知從來沒有這麽清晰,也沒有這麽漫長過。

“能不能再快點?”

“已經很快了。”司機忍不住抱怨道,“還有兩公裏,別急嘛,這一片紅燈多……你看你這越催越有問題,堵住了這不是……我看看,前面是怎麽回事……樹倒了……哎哎哎,你怎麽跑了?不用這麽多錢啊,我還沒補你……”

“還不睡嗎?”

門被推開了,外婆走了出來。

許晟拿着噴壺不露聲色往旁邊退了一步,不想讓外婆聞到自己身上的酒氣:“您怎麽沒睡?”

“聽見你回來了,又一直沒見你進屋,出來看看,怎麽在這裏澆花?”

“不是您說栀子得晚上澆才長得好嗎?”許晟無法承認自己心緒難寧,必須要找些事情做,随口道。

“那也不用我大孫子這麽折騰啊。”外婆嗔怪,“行了,快去睡吧。夜裏霜重。”

“就這一點了,弄完就去。”

“好吧。”外婆無奈笑道,“那我去睡了,你也快進去,明天不是還有課嗎?早些好好休息。”

他怎麽可能休息好呢。許晟目送外婆進了門,慢慢把最後兩朵花澆完。

他是無法安枕的,只是這段時間都失眠,也已經習慣了。

許晟放下噴壺,轉身回屋去,又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背不由得僵了一瞬,遲緩地轉過頭去,就看見了匆匆趕來的顧耀的身影。

燈太暗了,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璨若晨星。

瘋了。

顧耀大步走進來,拽住他手腕的那個瞬間,許晟的腦子裏只冒出這個念頭。

可這也是他自找的。

穿過林蔭小徑,蟬鳴聲和林木的都被遠遠地抛開,噴泉池的飛濺出的水珠沾濕了他們的衣衫,又被夏夜的晚風吹幹,時隐時現的花香在一路蔓延,玫瑰還是月季,要如何分辨得出來……

起先只是在走,漸漸地也不知怎麽地,他們跑了起來。

握着他腕骨的手已經滑到了掌心,肌膚相貼,十指相扣。抓得太緊了,有一陣許晟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顧耀在拽着他跑,還是他自己根本就想要同他往前跑。

跑去哪裏呢?能去哪裏呢?

顧耀不知道他的來處,但他怎麽能夠忘記,他一早已經為自己定好了歸途......

關門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地響亮,繼而是彼此的喘息聲,顧耀潮濕的呼吸落在他的頸側邊,許晟知道自己的也一樣。他們抵在門邊,靠在一起,像兩只取暖的小動物。過了許久,才能夠順利地說出話來。

“你幹嘛?”

開口,聲音也是沙啞的。

“我不知道。”顧耀看着他,有些懵懂,又有些快樂,“我也不知道在幹什麽?你說你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可以,你說你吃醋,我就只想帶你回家來。”

許晟知道自己的嗓音不對勁,他想是因為跑得太累了:“......神經。”

“對,是,怎樣都好,也都是因為你,你不能不負責。”他講什麽,顧耀統統都認下,不待許晟說話,又撒嬌地晃他的手臂,“求你了,許晟。別再釣着我了,你答應我吧......我不想再和你浪費下去了。”

他沒有打任何的腹稿,不是嘴笨的人,但總是在許晟面前顯出不像自己的笨拙:“我改,只要你不喜歡的全部都改......如果你有什麽不能确定的,告訴我好不好......就像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可以和你解釋......”

“不用解釋。”許晟倉促地打斷他,他看着面前顧耀的眼睛,很久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我沒有顧慮,可能,可能我只是不希望我們很快分開。”

“分開?”

顧耀抱着他的手臂僵住了,繼而他想起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自己的那些相同的害怕與顧慮......現在,此時此刻,許晟在他懷裏,突然間,他統統想明白了,其實都只是因為太在意而已。

可是已經在意到了害怕擁有的地步,真的得到了,又怎麽可能再放棄呢?

“不會的。”他重新摟住了許晟。他想他真是太蠢了,從前怎麽會認為他們在一起了,還能分開?好在這段感情中,有人同自己一樣蒙昧。顧耀不由得暗笑,他是世界上最蠢也最幸運的人。

“不會的。”顧耀又重複了一遍,“許晟,你放心喜歡我吧,不會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的,我保證。”

神情認真得像在宣誓,許晟知道顧耀誤會了自己的言語,可他又能夠怎麽解釋,早已經說不清楚了。他緊緊咬住了牙,不然自己顯出一絲異樣,直到嘗到了自己唇齒間有血腥氣,他看着顧耀亮得驚人又澄澈透明的眼睛,很輕地點頭:“嗯。”

顧耀就笑了,用力地抱住了許晟單薄的脊背。

手臂包裹着他,心跳聲也包裹着他。他聽見顧耀在他耳邊輕輕說:“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許晟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在發抖,顧耀一定也感覺到了,偏過頭想要看他的臉。許晟先一秒低頭埋在了他的肩窩上。

“怎麽了?”顧耀有些不安地叫他的名字。

“沒事。”許晟默不作聲地收緊了自己的手臂,這樣相貼的溫度下,心裏一陣悲哀。

怎麽辦呢?你說會對我很好很好,可是又怎麽辦呢?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被你辜負的人來的。

作者有話說

說實話,寫過這麽多篇文裏面,從來沒有哪一篇在一起的戲份讓我這麽難受。小許哪怕千錯萬錯,我始終都憐愛他,因為他痛苦,所以導致我也寫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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