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風雨

第29章  風雨

夜裏醒了好幾遍,窗簾的縫隙望出去,仍然是漆黑一片。

翻來覆去,委實一點睡意也沒有了,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六點剛過。

距離他們分開到現在,也不過幾個小時。顧耀卻覺得自己分外地想念他,簡直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不會都是在做夢吧?

腦子裏忽然冒出這個念頭,明知道是胡思亂想,還是忍不住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痛得很,顧耀卻又一下子笑出聲來。

被子捂着腦袋在床上滾了兩圈,翻身坐起來,又撞到了床頭,痛得倒吸一口涼氣,還是一邊樂,一邊摸過手機給許晟發信息,删删改改幾遍,最後只問,‘醒了嗎?’

‘嗯。’過了好一會兒,許晟才回過來。

‘想你。’顧耀發出去又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撤回,努力抿了抿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改成了,‘我等會兒來小區門口等你?一起去學校?’

‘好。’

攏共就回了兩個字,顧耀無端品出了一股甜味來,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在床上笑了許久。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換衣服。

天色才剛蒙蒙亮,距離許晟出門,至少還要一個鐘頭。但多等一等也不要緊,多等一會兒,總能早點見到他。

顧耀這樣想着,步伐都更快了些,推開卧室門出去,正要下樓去,忽然聽見走廊盡頭,似乎有很輕微的響聲。

那是魏玫的房間。

她并不常過來,就會來,也不會這樣無聲無息。顧耀皺了皺眉,放輕腳步走過去,裏面似乎有細微的說話的聲音,然而燈卻沒有開。他順手拿了盞用作裝飾的燭臺,猛地推開門。

“阿呀!”

阿姨尖叫一聲,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手機跟着滾落下去,啪的一聲響。

“哎呦,吓死人啦。”阿姨不停地給自己心口順着氣,“小耀,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顧耀看了她兩秒,慢條斯理地把手裏的燭臺放下:“……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吧?阿姨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阿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我這……太太讓我,讓我幫她打掃一下……”

“這樣啊。”

“你看,剛剛太太剛給我打電話呢……這不是摔斷了……”

正說着話,地上的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果然是魏玫。

“她這幾天要過來?”顧耀冷淡道。

“沒,沒聽太太說。”

“接吧。”顧耀擡手開了燈,轉身走了出去。

“喂,太太……剛剛小耀,沒,沒,他就問了兩句……”

身後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下了樓就聽不清了,阿姨想起什麽似地,又追了出來,站在走廊問他:“早飯想吃什麽呀?我一會兒來弄。”

顧耀頭也沒回,已經出了門:“不吃了。”

“來,喝碗粥,熬了一晚上。”外婆盛了一碗魚生粥推給他。

看見第一眼其實有些反胃,許晟早起胃隐隐又有些痛。不算很明顯,但也很難完全忽視,想來是前段時間沒養好,昨晚又喝了酒的緣故。

他壓下那一點不适應,接過粥來,慢慢盛了一勺,又聽見外婆問他:“昨晚來找你那男孩是誰呀?怎麽那麽晚了還出去?”

手不由得僵了一下,腦子裏飛快地回憶過昨夜的情景。外婆應該是在樓上看見他們的,只是院門口暗,想來沒有看見顧耀拉他的手,否則語氣也不會如此平靜。

“同學。”許晟夾了一筷子雪裏蕻,“就是上次生病那個。”

“哦……”外婆想起來了,關切道,“那昨天又是怎麽了?”

“不知道,心情不好吧,聊了會兒。”

“那下次帶他來家裏玩。外婆給你們做點心……難得你有這麽和得來的朋友,我記得以前和小逸你們倆都不……”

桌上突然地安靜了一瞬,片刻外公輕輕點了下桌子:“吃飯吧。”

像滴落在海面的一滴水,蕩起短暫的漣漪後,再次悄無聲息地消散。

許晟食不知味地把粥往下咽,又聽外公叫他:“晟晟。”

“嗯?”

外公慢慢喝了口茶,沉吟片刻:“你這段時間出去得太頻繁了……我不是說和朋友玩不好,少年人,多交朋友是應該的,成天待在家裏總也不像話。只是以後深夜,就別往外面跑了……不安全。”

“什麽不安全?”這話讓許晟不由得一怔,外婆也有些意外的樣子,“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來。”

外公放下茶盞:“沒什麽。想到了, 話趕話,順便提一句……孩子最近回來都晚,以後如果遲了,就讓司機接你去吧。”

許晟心裏莫名一緊,然而外公避開了他投去的目光,神色和語氣都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抿抿唇:“……知道了。”

再無人說話了,一時間,桌上只剩下了碗碟輕輕碰撞的聲音。

這短暫的插曲,讓許晟愈發失了胃口,可他不願意表露出來,放下粥心不在焉地夾一塊酥餅,剛咬了一口,就覺出不對來,低頭一看,陷料裏果然有顆粒狀的花生碎。

“哎呀。”外婆也注意到他夾錯了點心,揚聲道,“小李,快點把過敏藥拿來。”

一面說,自己也已經起身去客廳拿醫藥箱了。

“沒事外婆,我沒吃多少。”許晟去衛生間重新漱了口,出來接過外婆遞來的過敏藥,仰頭吞了。

“怪我,早上放碟子沒注意。”外婆一臉心疼地看着他。

“哪裏能怪您,是我走神了。”

“怪你外公,早上吃個飯,哪裏那麽多的話說。”

外公一向是不反駁她的,卻也記得許晟幼年時過敏連打幾天吊針的慘狀:“先別去上學了,叫醫生來看看。”

“不用了,根本沒吃兩口,不必那麽麻煩。”許晟搖搖頭,嘴裏的苦澀味一時沒有散去,又挑了塊梅幹吃了,“沒事了,我走了。”

出了大門,顧耀果然已經在等着他了。

沒玩手機,就坐在槐花樹下的長椅上,非常專心地望着小區的方向。

看見許晟推着車出來,立刻就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了,一味地看着他,唇邊的笑意根本也壓不住。

傻兮兮的,許晟毫不懷疑,他要是長了尾巴,大概也能跟着搖起來。

“等多久了?”

“剛到。”

許晟看了眼他被風吹得有些發青的指尖,垂下眼睛,并沒有揭穿。顧耀答完這一句也沉默了,就這樣面對面的站着,氣氛有些奇怪。對視一眼,又紛紛別過臉去。

“走吧。”許晟低聲道。

顧耀應了一聲,卻忽然擡手,試探着輕輕碰過他的發梢。

“幹嘛?”

顧耀攤開手,掌心裏是一朵潔白的槐花,抿抿唇,莫名高興,又不好意思似地笑了:“走吧。”

他們走得早,到學校也早,鎖車的時候,車棚裏還是空蕩蕩的一片。

“要不要散散步再去教室?”走到教學樓下,顧耀頓住了腳,試探着道,“反正還有時間。”

說罷,自己倒是有些別扭地咳嗽了一聲。

大概也是想起了昨晚,更準确一點應該是今天淩晨,沖動的告白之後,許晟要回家去,他舍不得,堅持送他,用的也是散步的借口。

理智上,許晟覺得自己應該拒絕他,于是沒作聲着往教學樓走,然而注意到顧耀略微有些失望又不願意表現出來的眉眼,想一想,他又頓住了腳,抿了抿唇角:“至少先把書包放了吧。”

兩個人傻子似地繞着學校操場轉了好幾圈,并沒有怎麽交談。顧耀覺得心裏仿佛有無限的話想要講給他聽,又覺得沉默的此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

日頭漸漸地高了,草地上的露水都消散了,體育班的學生陸陸續續也開始訓練起來,隔得遠,也能聽見一二三四的口號。

“好了吧。”許晟暼他,“回教室了。”

于是一前一後又往回走。像最普通的兩個同學,偏偏又靠得近,偶爾手背擦過對方的皮膚的紋路,生出來莫名的汗意,也叫顧耀心裏生出一點隐秘的得意與歡喜來。

眼看再上一層樓梯就要到教室門口,趁着左右無人,他上前一步,迅速地拉了一下許晟的手,在許晟皺眉前,晃了一晃又很快地放開:“好啦,我保證,今天放學之前,肯定不煩你了。”

“你的保證根本不算數。”

數不清今天第多少次捉到顧耀投來的目光時,許晟終于道。

“怎麽不算數了,我都沒找你說話,現在難道不是你在找我說話。”顧耀一半臉埋在臂彎裏,偏着頭看他,小小聲道,“我就只是看看你而已嘛……”

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是一種非常坦蕩而強烈的喜悅,他想他哪裏想過談戀愛原來是這樣的呢,少看一眼都覺得虧了。

“你說我……”

“什麽?”

“沒事。”顧耀抿唇笑了一下,實在想不通自己原來怎麽舍得和他浪費那麽長的時間。

許晟嘆了口氣:“你再看我,我就有事了。”

“我控制不住。”顧耀理直氣壯地說。趁着周圍的同學下課時分在吵鬧不止,無人注意到他們,輕輕地往許晟那邊挪了挪,指尖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怎麽都不看我。”

“看你做什麽。”

許晟垂眼翻找着下節課上需要用到的資料,胃裏莫名又有些明顯的反酸的感覺。他皺眉按了下肋骨,顧耀卻也察覺了,立刻收起了撒嬌耍賴的神色:“怎麽了?不舒服?”

“沒有。”那一陣過去,許晟覺得勉強又好些了,見顧耀一直看着自己,“……真的。”

顧耀皺眉看着他略微有些發白的面孔,想起他午飯時候也沒吃兩口:“是胃裏,還是……”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接電話吧。”許晟擡擡下巴,“我說了沒事。”

“怎麽沒事。你上次不也是胃痛,這麽快就忘了?”顧耀撇撇嘴,有些不高興地說。

許晟當然沒有忘,只是不免有些許詫異顧耀記得如此清楚。那一次其實沒有這樣難受,不過引顧耀上鈎的一點手段而已……說謊大概總是要遭報應的,或許這就是,只是他對顧耀撒的謊,早就不止這一個了。

“等會兒去醫務室看看吧。”他走神的片刻,顧耀已經去替他接了杯溫水回來,“要不現在就去……”

鈴聲第二遍響了。

“宋一杭的。”許晟偏頭看了看,胃裏這時又強烈地抽搐了一下,他忍住不适,“說了沒事了,你先接電話。”

按宋一杭的習慣,閑着沒事不會不依不饒地找他,顧耀站起身:“那你等我一下。”

拿着手機出去了。

他心裏記挂着許晟胃病似乎又發作了,說話的語氣也不免急切了一些。偏偏宋一杭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幾次三番都沒有講到重點。

“你被賀延附體了?”

“哪有你這麽罵人的?”宋一杭電話那頭笑了笑,“怎麽,今天檔期很忙?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你這半天沒個重點的。”顧耀靠着欄杆,“還是你們家又……”

“不是。”宋一杭猶豫一刻,笑了一下,“算了,也沒什麽。我過幾天回來當面和你說吧,電話裏說不清楚,不急。”

“什麽不清楚的……行吧。”顧耀蹙了下眉,但一顆心都惦記着許晟,也沒有多少好奇,“回頭說。”

他挂電話的時候,上課鈴已經響過了。走到教室門口正傳來講課的聲音,顧耀輕輕推開後門,側身進去,腳步不由得又頓住了。

練習冊還攤放着,然而許晟的位置上,人卻已經不見了。

“這兒痛?”醫生擡手按了按他的上腹,很熟練地問,“反酸嗎?”

“有一點。”

“有過胃潰瘍的病史嗎?”

“有。”許晟手掌按住桌角。

這次的胃痛來勢洶洶,起先還能忍,走到醫務室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卻愈發得難受,此刻站着都仿佛胃沉甸甸地往下墜。

“最近有吃什麽刺激性的東西嗎?”

許晟輕輕嗯一聲。

“百分之九十的幾率是複發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做個胃鏡,但你現在既然難受,還是先不做比較好,免得又刺激到。”

醫生看了看他蒼白如金紙的面色,非常熟練地開始寫處方單,“吊水吧,我今天先給你開兩瓶奧美拉唑鈉。”

“不用吊水,開點止痛藥給我就好。”許晟搖搖頭。

“怎麽不用?你這是止痛藥的事嗎?現在不處理,穿孔了有你受的。”醫生并不理會他的拒絕,揚聲叫護士進來,毫不含糊地開始寫處方單,“你們這些小孩子啊,仗着年輕不知道愛惜……怎麽,不好請假嗎?哪個班的,我幫你請,學校老師我都熟……劉姐,帶他去輸液室。”

痛得實在難受,推拒的力氣都沒有。許晟當然知道昨晚的酒和今早的過敏藥恐怕都逃不脫幹系,心裏卻又不免再次想起了報應二字來。

“這瓶挂完了叫我給你換。”

這個時間,輸液室裏人不多,除了許晟,只有靠窗的位置邊有個女孩,口罩擋住了半張臉,低着頭似乎已經睡着了。

牆上的電視倒是開着,教育頻道,正在放博物館紀錄片。

“一瓶大概需要多久?”

“四五十分鐘吧。”護士細心地替他調好了速度,“這個別亂動啊,會影響效果的……冷不冷,空調打得低,拿床毯子給你吧。”

許晟搖頭,她卻還是熱心地替他拿了一床薄毛毯過來,又囑咐了一遍注意事項,帶上門出去了。

最後一節課指定是趕不上了,他看了看懸在一旁的吊瓶,藥液一滴一滴落得極慢——回家又要晚了。

他想起外公今早突兀的叮囑,手背上的針孔,指定也瞞不過去。與其等外婆追問又胡思亂想,倒不如自己坦白,還能讓他們少擔心些……

這樣想着,又緩了一會兒,覺得稍微好些了,便掏出了手機。

占線。

外婆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但很快就撥過來了:“晟晟,怎麽了?”

他簡單說了下情況,話還沒落,外婆便焦急道:“這麽嚴重?怎麽都挂水了?”

語氣中掩蓋不住的擔憂,又低低地埋怨了兩句許啓君和舒琴,工作那樣忙,孩子那麽小就丢給保姆照顧,年紀輕輕竟然胃就弄出毛病來了。

“外婆,不要太偏心了,你女兒聽見該吃醋了。”許晟刻意讓語氣更自然一些,“我沒事……也不用過來,你過來我也快輸完了……嗯,都行,就小米粥吧。”

好說歹說,總算将外婆安慰好了,止住了她要來學校的想法。然而剛挂斷沒兩分鐘,母親的電話又追過來了。

“媽媽。”

“怎麽胃病又犯了?”

“已經沒事了……外婆告狀好快。”

“哪裏是告狀,罵我呢。”舒琴也心疼兒子,嘆了口氣,“你呀,什麽都好,從小就省心,就是這個胃,一到季節更替就出問題……這也還沒到秋天啊,最近吃什麽了,還是貪涼了……”

母親低聲絮語念叨他,或許是教心理學的緣故,舒琴說話總是帶着一種沉穩又慢條斯理的熨帖。像幼年時在母親的懷抱中,聽她輕聲念着童謠,胃裏還是難受,又莫名有些昏昏欲睡……

“總之你自己多注意……你外公外婆年齡大了,照顧你也是有限……媽媽最近也沒時間過來看你。”

那點依稀的睡意突然散去,許晟想起了那天夜裏他聽見父親給母親打電話,說的是完全不同的話,讓母親最近都多來Z市……

“是學校裏的事情很忙嗎?”許晟試探着問。

舒琴含糊而模棱兩可地應了一句:“……是有些事情,都是小事,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又說了幾句,舒琴便挂了電話。忙音在耳邊久久地響,那種不确定的感覺再一次湧上了心頭。或者根本也沒有消失過,只是許啓君在他面前表現得太平靜也太篤定,才短暫地将他的擔憂壓下去了而已。

旁邊那個女孩的藥水已經輸完了,血液都開始回流,護士推門進來,趕緊去處理,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紀錄片已經放完了,現在在重播午間新聞。許晟目光在屏幕上短暫停留了一瞬,打開浏覽器,點進了N市議政的官方網站。

會報道的自然都是經過層層篩選和把控的新聞,真的有什麽端倪,也很難在這裏顯露。這一點,許晟心知肚明,走馬觀花地看着,只是掩飾自己心裏的不安,說不清,也道不明。

從老城區的改造到最新的貧困幫扶,N市的每一條重要時政裏面,許晟都能看到許啓君的身影。

從小他就會有一種很割裂的感覺,他嚴厲又和藹的父親和新聞裏鐵血手腕的政客,N市的副議長并不是同一個人。

至少作為兒子,他實在很難将屏幕內外的兩個人聯系到一起去。

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新聞的界面。屏幕最上方,占據着最大板面的報道,是有關上周召開的半年度議會開幕式。

許晟心不在焉地點進去,只看了一眼,他皺起了眉頭——議長并沒有出席。

照片上,議會廳裏,屬于議長的那把黑色的椅子空空如也,而在會議桌左右的兩邊的首位上,許啓君和鄭斯順各占一方,盡管均是面帶笑容,姿态友好地握手,隐隐地,卻已經是一種劍拔弩張的姿态。

許晟抿住唇,把照片點開放大。

許啓君右手邊的位置上,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看着有些熟悉,他想了一會兒,看見他面上模糊的一道疤痕,終于想了起來——許啓君的老上司,曾經的警察局長。

他怎麽回來了?

翻了一圈最新的人事公告,沒有看見他的聘令,那麽職位不會太高。倒是找到了議長缺席半年度議會的原因,寫的是身體不适。

實在是個太妥當又不會出錯的理由。

許晟垂下了眼睛。指尖點開父親的號碼,但是要撥出去的這一刻,還是停住了。

他是此刻最能甚至唯一能夠徹底解決他的困擾的人,也是許晟此刻,最不想打擾的人。

就連哪怕這個電話撥出去,許晟都無法說,自己究竟要問什麽……

不管許啓君是怎樣的處境和計劃,他什麽都無法改變,也什麽都不能做。

所以最好,也什麽都不要問。

許晟定了定神,其實怎樣都無所謂。情況如何還未知,一切都不過他的揣測……哪怕真的是最差的結果,他因為許啓君今時今日的地位而得到的一切,也沒有任何是不能失去的。

他如此,他相信他的父母也如此。

許晟慢慢定下心來,順手打開圍棋軟件開了一局,剛下到一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下一秒,門被推開了。

“你怎麽過來了?”

“你怎麽不叫我?”

他們一同開口,也就都沉默了。

僵了兩秒,到底是顧耀走了過來,看了看他插着針頭的手,一言不發又出去了。過了五六分鐘才回來:“……校醫說是胃潰瘍?”

許晟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已經沒事了。”

這話一時叫顧耀眉頭皺得更緊:“怎麽才算有事?”頓了頓,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不叫我。”

“……你不是在打電話。”許晟輕聲道。

“又有什麽關系,那有什麽重要的?難道你覺得其它事情會比你重要?”

顧耀天經地義地問他,大概意識到自己語氣不算好,只說了這一句就強迫自己頓住了,看着許晟已經有些發青紅腫的手背:“……痛不痛?”

“不痛。”許晟搖頭,“……也沒有總是。”

“痛你也不會說。”顧耀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趕在許晟開口前道,“別說讓我去忙自己的事情……除了你我現在沒有別的事……”

他短暫地停了一下,無可奈何似地嘆了口氣,低低地叫了聲他的名字:“許晟……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了。”

許晟喉結滑動了一下:“又沒人說你不是。”

“所以你遇到事情要和我說,不然我會生氣的。”

說話時,顧耀的一雙眼睛盯着他,嘴裏說着生氣,瞳孔中,卻只有一絲沒有藏好的委屈。

許晟避開了他的視線:“那你反思一下自己怎麽這麽小氣。”

“小氣不也是你選的?”這句話不知怎麽又讓顧耀莫名高興了點,一本正經地反問。

許晟懶得再理會他,偏過頭去看窗外盎然的綠色。卻忽然察覺到顧耀的呼吸貼近了自己。下一秒他的指尖很輕地擦過他的喉結下方。

“好啦,沒完了你……”

“你耳朵後面是什麽?”顧耀指腹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他的皮膚上,許晟覺得有些癢,但很快,他發現這并不是因為顧耀的觸碰,因為甚至脖頸也慢慢癢了起來。

過敏了。許晟意識到。被顧耀匆匆叫來的護士也很快證實了這一點。

“你對奧美拉唑鈉過敏?”護士一臉焦急地問,“注射前确認過的呀?”

“不是,以前也注射過,不是我的過敏源。”許晟無奈道,“我花生過敏,早上吃錯了,本來也已經吃了過敏藥了……”

或許是因為滴水,兩種藥物起了反應,倒把藥效消解了。

“還好,還好,你要是奧美拉唑鈉不耐受,嚴重是會休克的。”護士松了口氣,“你這孩子也是……”湊近看了看,“不算很嚴重,口服的藥也別吃了,開點塗抹的就行……你是他同學?跟我過來拿藥吧。”

很快顧耀取了藥回來,看看許晟又看看自己手裏的藥盒:“我幫你塗?”

“先放着吧。”許晟搖頭,“也沒特別難受。”

“都已經有點腫了。”顧耀抿抿唇,“我幫你塗吧。”

許晟看着他同樣仿佛過敏一樣發紅的耳廓,不再說話了。

顧耀的指尖沾了藥膏,是涼的,可當他的指尖細致地從耳根和脖頸乃至喉結下方滑過,許晟卻覺得燙。甚至癢得更明顯了。

“好了。”

一分鐘或許其實更短,煎熬似地,終于結束了。許晟忍不住擡手輕輕抓了一下被他碰過的地方,還沒有碰到,顧耀已經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指尖握住了。

“都過敏了,你別抓。”顧耀很不贊成地說。

“……我不抓了。”許晟輕輕活動了一下指尖,又被他握得更緊。

“你手好冷啊。”半晌,顧耀低低地說,沒有看他。

“那你松開。”

“不要。”

拒絕得倒是很快,掩耳盜鈴地拉過許晟腿上的毯子,把兩人交握的手蓋住。

看不見了,所以更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指尖如何一點點摩挲過他的指腹,像一根羽毛緩緩滑過,溫度一直沿着血液流過心髒。

“我昨晚上沒睡着。”顧耀忽然說,看着許晟有些疑惑的神色,抿一抿唇繼續道,“因為老失眠,所以半夜起來,選了好幾家餐廳……結果談戀愛第一天,約會竟然在醫院裏。”

他說着自己也覺得傻,很低地笑了一下。

“委屈你了?”許晟暼他。

顧耀搖頭:“不,我覺得挺浪漫的。”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着。

“……浪漫在哪裏?”

顧耀很認真地看着他,眉眼亮亮的:“你呀。”

許晟的胃潰瘍連着挂了三天的水,兩只手背都被輸得青紫一片。周五放學的時候,許久沒見的宋一杭倒是突然來了。

“你這個手簡直像被人打了一樣……開個玩笑,顧耀你別瞪我,我又沒說是你打的,你還能有這個膽子……”

宋一杭目光從他們中間滑過,玩笑完,還是斂了神色關心道,“沒事吧?我剛在校門口打顧耀電話,沒打通就直接去七班了,班上同學說,你們可能都在醫務室……你這,不嚴重吧?”

“已經沒事了,胃裏一點小毛病。”許晟輕描淡寫地說,一旁顧耀有些不滿地看看他,忍住了話沒有反駁。

這樣的反應落在宋一杭眼裏,叫後者不由得笑了一笑,準備好的話一時也擱住了,倒是許晟同他又講了兩句,善解人意主動道:“你要是有事找顧耀,你們就去,我這瓶藥一會兒也輸完了。”

“沒事。”顧耀率先說,“我就在這裏等你。”

“我在這兒等你。”許晟很輕地推了他一下,“行了,你去吧……我看一杭站在這裏是有事的。”

“那我借顧耀五分鐘?”

“當然,都行。”

話到這裏,顧耀只能又叮囑了他一遍不要自己亂調點滴速度,跟着宋一杭出了病房。

走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便也不肯再走了:“說吧,怎麽了?……你不是說要忙到下周嗎?”

“基本算處理完了。”事情告一段落,宋一杭便也同他說了,“我爸給他新出生的小兒子設了份信托基金,說穿了,自然不全是錢的事,當然也有關系……那個金額,總之我是不能認的……不過你也知道,我最不缺兄弟姐妹了,一旦知道了,比我更不能接受的,多了去了……”

他說得簡略,顧耀卻也聽明白了。只是正如宋一杭不會過多點評他的家事,他也很難評價他的行為。

宋一杭自己卻是笑了笑:“沒辦法,人各有志。我是做不到你這麽無所謂……行了,也別提我這些事了,你進展倒是快,這次總是真談上了?”

“有意見?”

“不敢。”宋一杭感慨地搖搖頭,“你這二十四孝好男友的狀态,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恭喜啊,這還不簡單?”顧耀挑眉,“不管怎麽說,得償所願總是好事吧。”

“我是不是要給你随份子啊?”

他難得這樣放松而愉快的神色,倒讓宋一杭原本的話,有些不願意此刻說下去了。

只是他這一猶豫,顧耀也瞧出來了:“有話你不要拖拖拉拉的,賀延喜歡賣關子,你現在比起他也差不離了。”

“不是賣關子。”宋一杭神色莫名鄭重起來,似乎斟酌了一下語句,也沒找出太合适的,就還是直接道,“我們家這破事,我不是找了我大哥嗎?你知道的,城西那個會所是給了他的。”

顧耀心往下一沉,宋一杭說的會所他知道,名義上是個會所,實際上底下是個很大的賭博的場子,果然,下一句話就是:“經理和我說,上周,沈銳鋒去過。”

他說得很快,聲音也低。顧耀聽完沉默了一陣,走到旁邊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水,扔給宋一杭一瓶。擰開瓶子喝了一口,下颌繃得緊緊的,過了好一會兒道:“我知道了。”又一頓,“謝了,你倒比我上心。”

經理不會平白無故同宋一杭說起這樣一個原本不相幹的人,只能是宋一杭一直都在讓人暗中替他留意着。

宋一杭打量他的面色,沒有什麽變化,唯有握着瓶子的指節因為太用力而略微泛白。心裏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一時卻也拿不準顧耀到底是怎麽想的。

實則要不要告訴顧耀,他也是猶豫了好幾天,只是這些事情太敏感,他們關系再好,他也不能替他做任何的決定。

“我其實知道他回來了。”宋一杭這樣想着,忽然又聽見顧耀開口,“顧溪跟我說過了,挺久了,得有一個月了吧。”

“你姐……”宋一杭當然不會認為顧溪是好心。

“那倒不至于。”顧耀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搖搖頭,“她應該也只是盯着而已……多半是錢快用光了回來的。”

他這樣講,宋一杭也不能再揣測什麽,想了想道:“你如果不方便出面,需不需要我安排人……”

“你怕他來找我?”顧耀扯了下嘴角。

“很難說,無緣無故的,否則沒必要回Z市來。”宋一杭看着他,想了一想又改口道,“你預備怎麽辦……要不和顧叔叔說一聲?”

他知道顧耀不會同意,還是忍不住提了這個建議,果然,顧耀搖頭:“你別管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又問了一遍。

“随便吧。”顧耀始終一副無動于衷,無可無不可的模樣,“他想要怎樣,再說。”

只要涉及到這些舊事,顧耀總是這樣的狀态,宋一杭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些事也不是你的錯誤。”

顧耀不置可否:“我知道……只是沒有我,很多事情既沒有做的必要,也做不成。”

宋一杭啞口無言,末了道:“……如果需要用錢,我這裏也有。”

顧耀還是搖頭,笑了笑:“沒事,我能應付。”

話已至此,宋一杭也不能再說什麽。天色漸晚,起風了,顧耀單薄的外套被吹成一個微微隆起的弧度。

鈴聲響了起來,起先宋一杭以為是電話,顧耀按掉了,才發現是他設的鬧鈴。

“許晟點滴應該輸完了。”顧耀看了一眼時間,“事情我知道了,謝了。今天就不和你吃飯了。”

“沒計劃打擾你,不必急着趕人。”宋一杭放松了語氣,“我找賀延去,他今天又在酒吧街......你怎麽了?”

“沒事。”宋一杭無意的一句話,倒讓顧耀想起一件小事來,他記起那天晚上在酒吧街撞見的女人是誰了,“前幾天,應該是碰見何靈了。”

宋一杭看他表情:“她......”

“大概吧。”顧耀想起她身邊那個男人,皺了皺眉。

宋一杭沉默一下:“那也不能怪你,你已經仁至義盡了,還能怎麽幫她?”自己都已經一堆破事了。後半句話,他忍住了沒說。

顧耀點點頭:“我知道,就這麽一說而已。行了,我先過去了,改天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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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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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