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

當晚,周書聞連夜将兩位老人送去了酒店。

潘文生罵罵咧咧,甘興平一如既往老好人地從中調和。

雪天風大,秋恬沒跟着一起出來,周書聞送完兩人後緊跟着就往回趕,潘文生在後面又是嫌棄又是不放心地叮囑:

“別太急躁!”

但周書聞已經跑遠,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他只能嘆了口氣,搖搖頭拉上房門。

周書聞往回趕的腳步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促。

雖然這麽說有點矯情,但他的的确确很不安心,總有一種時間已經不在自己手裏的感覺,越是向前走着,越是流逝得越來越快。

他不得已奔跑起來。

回到家時暖氣撲面而來,沙發下溫暖的燈帶、窗前色澤柔軟的窗簾、還有敞開的卧室門裏依稀可見的床角,都在一瞬間帶來寧靜安穩的氣息,将周書聞淩亂的心跳一點點撫平。

他脫掉外套,輕手輕腳走到卧室門口看了眼,床上隆起的鼓包安安靜靜,秋恬應該是又睡了,看上去沒什麽不适。

他緩緩松了口氣,輕聲将門合攏,這才終于找到時間把亂作一團的客廳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用了一個小時将客廳恢複到最初整潔的模樣,最後才去洗了個澡。

忙活完這一陣,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

周書聞換上幹淨的睡衣,被濃黑夜幕裏撕開的第一道光攫取了視線,随手将擦頭發的毛巾搭在椅背上,走了過去。

那一道亮光在整片天空裏顯得極其微弱,不足以照亮清晨的街道,是而街邊的路燈都還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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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早班的行人已經開始穿梭其間,在剛開張的包子鋪前走走停停。

雪似乎停了。

但外面的街道并沒有銀裝素裹。

C市這樣的城市很少下雪,即便在最冷的時候偶爾飄上兩滴,也幾乎看不到鵝毛一樣漫天飄零的大雪。

一整晚過去,只是像下了場小雨一般,街道變得濕淋淋的。

周書聞突然很好奇,現在那些在街上行走的人們,如果睡得早些,會不會都不知道昨晚其實下過雪。

往常周書聞也是這些來來往往人群裏的其中一個,但今天他的排班在下午。

原本的計劃是,跟秋恬好好過個生日,然後兩人一起在暖和的被窩裏睡個不知天昏地暗的懶覺。

沒想到現實居然是一晚沒睡。

一個普通的夜晚,現在想來居然像過了很長的時間,漫長地在幽深的隧道裏茫然前行很久很久。

周書聞失神地盯着窗外的街道,直到被不知什麽時候打開的窗戶撲了一臉冷風,夾着雪的雨水劈頭蓋臉砸下來。

他一激靈地回過神。

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還好早上不上班。

好了,這下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社畜味極濃地關上窗戶,還特麽多愁善感非主流式地看什麽街景啊,也不嫌矯情。

秋恬要是醒着指定笑話他。

有這時間不如回床上抱着秋恬好好膩歪一陣。

秋恬在被子裏窩一晚上了,不知道該有多暖和,臉蛋肯定也跟個暖手寶似的。

周書聞這麽想着,迫不及待鑽進了屋子裏。

被窩如他所想的那樣溫暖無比,秋恬卻沒如預料中那樣陷入沉睡,他入神地盯着窗簾虛開的一點點縫隙,眼中滿是清明。

周書聞掀開被子上床,肩膀擋住了窗簾中的光,秋恬眼神這才一點一點聚焦、回攏,落回周書聞身上。

周書聞側身躺下,“沒睡着嗎?”

秋恬抿抿嘴:“早就睡醒了。”

“我還以為你會繼續冬眠呢。”周書聞訝異地。

秋恬笑起來,鑽進周書聞懷裏,臉頰緊貼在對方胸口,周書聞熟練地将他抱住。

果然很暖和。

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暖成一顆的小火球,但至少正常多了,比先前冷得跟冰塊似的體溫讓周書聞安心許多。

周書聞緊緊抱着他,像不知足地在他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是一個極度緊密的擁抱。

秋恬也滿足地享受着,但在挨到周書聞的側臉和手指時卻“哎呀”了一聲:“你怎麽這麽冷呀。”

“……我剛開窗站了一會兒。”

秋恬不解地:“大冬天的為什麽要去吹冷風?”

“……”

周書聞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總不能直說自己瘋病犯了,獨自迎風上演了一處狗血虐心偶像劇,并将矯情的男主角深情獨白在心裏過了好幾遍,硬生生給自己憋出幾滴感動的淚水吧。

要是說了秋恬一定會笑得厥過去。

這是周書聞不想看到的。

“沒什麽,”他用冷淡到矜持的語氣:“就是想看看外面還在下雪沒有。”

“……”

不知道為什麽,秋恬總感覺這個男人今天有點裝。

但他來不及細想了,一個“雪”字直接将他的興致拔到最高點。

“下雪了?!”

他一骨碌坐起來,吓得周書聞也一個鯉魚打挺跟着一道起身,護着他的腰背生怕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又倒下去。

好在秋恬只是頭昏了幾秒,憑借過人的意志清醒過來,搭着周書聞的手臂就要下床。

“我活這麽多年還沒親眼見過雪呢,”他欣喜地:“就來地球以後在電視上看過幾回,看得着摸不着可饞死我了。”

周書聞跟在後頭手忙腳亂,又是找拖鞋又是拿外套。

“有什麽好饞的啊又不能吃——”

轉頭一瞧秋恬已經光着腳颠颠地往窗前跑了,周書聞只得放棄拖鞋,緊跟秋恬而上将他攔腰抱住:

“我這外頭沒開地暖呢,你玩什麽沖刺!”

唰啦——

秋恬拉開了窗簾,黃澄澄的眼睛緊盯着外面,因為期盼而閃動着盈盈的光。

然而灰白的晨光照亮了他的臉龐,卻照不亮他的心。

他盯着窗外和往常沒有半分差別的街道陷入迷茫,繼而沉思,淺而晶瑩的眼珠子仿佛都暗淡了。

“雪呢?”他扭頭問周書聞。

頗有些昨晚潘文生敲着拐杖朝周書聞咆哮“床呢!”的猙獰霸道——當然是溫柔可愛版的。

周書聞的眼睛就是濾鏡,一對上秋恬自動發射老土非主流愛心邊框,只是他自己不覺得也不承認。

于是他盯着秋恬看了一會兒,不可思議地皺起眉:“你怎麽連這個都要撒嬌?”

秋恬:“……?”

大哥你又怎麽了?

是太久(一個上午)沒上班把你憋瘋了嗎?

“雪早停了,”周書聞說:“我們這裏的雪都小氣,下一晚上也鋪不起來。”

“那你不早說。”

“我是想說,”周書聞頓了頓,表情忽然變得揶揄:“但你突然的熱情是拽都拽不回來啊。”

秋恬:“……”

這話怎麽有點耳熟。

依稀記得仿佛出自某個冰雪聰明知書達理胸懷寬廣的美男子之口。

“你在嘲諷我?”

“我怎麽敢。”周書聞從善如流地:“善意的提醒罷了。”

秋恬:“……”

秋恬臉垮了下來。

他被周書聞打橫抱在懷裏,撐起上身和周書聞對視的時候,脖頸緊繃出的曲線相當優美。

周書聞很喜歡,仔細欣賞兩秒後,直接低頭在秋恬脖子上咬了一口。

當然只是輕輕地用犬齒磨了一下,他可舍不得咬出血。

秋恬全身戰栗地捂住頸側,瞪視周書聞:“怎麽還咬人呢?”

“因為很好看。”周書聞砸吧了下嘴,絲毫不避諱。

秋恬臉又紅了。

一早上的,跟個變色龍似的。

顯然秋恬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更加不好意思,一晃一晃地埋下了腦袋。

他沒梳頭的時候發型一直都很狂野,用周宇澤的話來說叫做渣男錫紙燙,再配上他乖乖仔的臉,效果相當獨特前衛。

周書聞一直喜歡秋恬這種不修邊幅的發型,覺得既原生态又很有個性,而且每次腦袋一動頭發就跟着打顫,像安了一腦門天線似的,怎麽看怎麽可愛。

他把秋恬往懷裏一颠,叭叭就往人臉蛋子上啵出響亮的兩口,城牆般厚重的濾鏡一旦爆發勢不可擋。

“走咯~”他抱着秋恬轉了一圈,托舉洋娃娃似的往回走:“再去睡一覺。”

秋恬一驚:“又睡?!”

“我熬一晚上了,你不能陪我再睡一會兒嗎?”

周書聞賣了一個略顯滄桑的慘。

表演其實非常拙劣,但秋恬聽進去了,他甚至呆愣了一會兒,在腦海中細數了一遍周書聞對自己的種種好,驀然騰起一陣不忍。

好從來不應該是單方面的,愛也是相互的。

秋恬堅定地點了點頭,抱住周書聞的胳膊趴在了他肩頭。

“我一定會陪你的。”

天啊!

“……”

周書聞心都化了。

他用力撸了撸秋恬的後頸,歡天喜地一起鑽進了被窩。

秋恬身上溫溫熱熱的,不算很暖但也不冰涼,抱着相當舒服,只一瞬間就讓忙活一晚的周書聞差點沉入夢想。

“你身上還痛不痛?”他低語着問。

“不怎麽痛了。”秋恬輕聲說。

潘文生的項鏈确實有一點用,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但秋恬的的确确能從中汲取到一些能量,将疼痛稍作扼制。

“那就好……”周書聞呢喃着,仿佛已經睡着了一般:“那就好。”

秋恬注視着他的眉眼,感受着他逐漸平穩的呼吸,不由感嘆,這家夥從前還說他睡眠質量好呢,現在看起來,他自己也不遑多讓啊。

徹底安靜的時候,時間往往流逝得既快又慢,不知道過了多久,枕邊突然響起手機震動。

秋恬一個激靈,在鈴聲響起前立刻靜音。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周書聞,很好,還是睡得跟死豬似的。

然而來電顯示上明晃晃飄着兩個大字——賀旗。

好了,終于還是找上來了。

想來賀旗一定是輾轉反側一個晚上,終于忍到白天才打來這麽一個電話。

秋恬靜了靜心。

事情畢竟是由他而起的,也該由他來解決,不能什麽都依靠別人。

他看了眼周書聞熟睡的模樣,油然而生一種需要擔當的責任感,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

這次,就讓他來迎接風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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